《风起凌霄妃》第二百零四章 身在其中

    凌霄霄坐定之后,看着荷香古怪的眼神轻轻笑了笑,并没有感到惊讶之类的。
    这种眼神她看见过太多了,她在英春眼里,在凌昭音眼里,在徐美人眼里,甚至偶尔在王妃眼里都看到过。
    这是忌恨的眼神。
    虽然凌霄霄不知道荷香具体在忌恨她什么,不过她猜想,左不过是跟她所拥有的东西,而荷香却没有的东西有关系。
    比如出身,再比如在王府里的地位。
    若是荷香知道凌霄霄从前都经历过什么,兴许就会平衡许多,不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她了。
    “可商量好了?”凌霄霄懒懒问着。
    不待赵大勇说话,荷香便率先开了口:“不需要商量,娘娘,这件事从头到尾奴婢都不知情。”
    凌霄霄饶有兴味地看着荷香:“哦?说来听听。”
    虽狡辩之人见多了,可凌霄霄还是十分好奇荷香要怎么为自己开脱。虽然已经见过了许多人性的卑劣,可在探究人性这件事上,凌霄霄依然乐此不疲。
    否则要怎么在这肮脏的世上得以安慰?
    只有足足见识过了,才不会燃起希望来。没了希望,自然也就不再会失望。
    荷香飞快地睨了一眼赵大勇,嘴里连珠炮一般开始说了起来:“奴婢好好地在府里当差,忽然有一日赵大勇在外头传了口信儿给奴婢,说是有样东西要送进府里,托奴婢帮忙。起先奴婢还有些疑惑,赵大勇并不认识王府里的任何人,心里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的。可赵大勇说,是自己在外头寻了好的花椒,因知道奴婢现在在娘娘面前伺候,又听说慧妃娘娘喜欢吃蜀地的菜,因此才想把这些花椒通过奴婢之手送进来,也是帮奴婢在娘娘面前讨好一番,兴许日后就收了重用,不必再在府里干粗活了。”
    平昌王和凌霄霄只意味深长地看着荷香:小小年纪,这般遇事不惊,短短一会儿工夫就想出这么周密的言辞,真真是不容易。
    云琴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凝眉看着荷香:“扯谎真真是个容易的事。”
    荷香脸色微微白了白,不去理会云琴的挖苦,只垂着眼帘继续流畅地说着:“奴婢这才信以为真,帮赵大勇递了这东西进来,且按照他说的,为了奴婢好,并没有把这东西的来历告知旁人。奴婢还十分感激他来着,将私藏的钱分出来一百两给了他,想着让他在外头也娶个媳妇儿,这辈子也不算辜负了他。”
    云琴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有良心的那一个了。”
    荷香丝毫没有理会云琴的意思,也不恼她打断了自己,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渐渐露出悲凉的样子来:“可谁知赵大勇原是存了心的。奴婢虽然与他青梅竹马,可两家从未正式订过亲。从前他见奴婢双亲过失,便自作主张强行将奴婢接回了自己家,还与他母亲一起每着奴婢做粗活,如有不从便动辄打骂。娘娘细想,若奴婢真与他有意,又怎么会半路来王府侍奉?奴婢就是因为不想与他做亲,这才趁着机会逃出了魔掌。”
    “你......”赵大勇看着振振有词的荷香,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得不承认,荷香确实在他家中受了苦。可当初若不是荷香梨花带雨求他给一碗饭吃,赵大勇虽不是君子,也是不愿意把一个黄花大闺女接回家里住着的。虽荷香被他母亲每日欺负,可赵大勇自问从未欺负她半分。面子上要顾着孝道不与他娘顶撞,可私底下,赵大勇哪次不是有空就偷偷帮她把活干了?有时实在是功课缠身帮不了许多,可事后赵大勇都十分心疼,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零花钱,都给她买了吃食玩物做补偿。
    荷香丝毫没有倒打一耙的愧疚,只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赵大勇,嘴里说出来的话似是魔咒一般,让赵大勇愤慨悲凉不已:“你一早知道我并无意,又兼来了王府,便知道我是奔着王爷来的,心中生了恨意,这才递了东西进来,想着有朝一日戳破此事,加害于我,是不是?”
    赵大勇怒目瞪着荷香,只觉得血气上涌,太阳穴突突狂跳。
    他真的认识眼前的这个荷香吗?
    “大勇哥哥!我娘贴了白面饼子,我偷出来给你吃!你快吃!”
    那年荷香八岁,怀里捂着一个被油渍浸了的小纸包,小心翼翼展开在十二岁的赵大勇面前,举起里头香喷喷的白面饼,咧开嘴笑着,露出一排缺了一颗的小白牙。
    赵大勇正在地头帮家里夯地,见荷香兴高采烈的样子,忙丢了铁锹,想伸手去接住,可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一时又犹豫了。
    “没关系,我举着,大勇哥哥快吃!待会儿让人看见去告状,我娘非打我屁股不成!”荷香又伸头吹了吹那饼,递到了赵大勇嘴边,眼睛四下张望,贼头贼脑地看了看。
    赵大勇傻乎乎地笑了笑,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大勇哥哥,你去城里念私塾,还会回来看荷香吗?”九岁的荷香揪着十三岁的赵大勇,眼睛湿漉漉的。
    赵大勇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咧嘴一笑:“当然了。”
    荷香皱了皱鼻子,马上又要哭了出来:“大勇哥哥骗人。我爹说,读了书就能做大官,大勇哥哥定是不会回来了。”
    赵大勇蹲下抬头望着荷香,来伸出一只小指头:“我不骗你,咱们拉钩。”
    荷香吸了吸鼻涕,脸上终于破涕为笑起来,伸出手来认真与赵大勇拉了勾,还仔细地用大拇指盖了章,这才目送着赵大勇离开,小小的身影站在余辉里,奋力对赵大勇挥着手。
    “大勇哥哥,我再也没有爹娘了。”十二岁的荷香定定看着自己一把火烧没了的家,眼泪婆娑地一头扎进了赵大勇怀里。
    赵大勇手足无措地给荷香胡乱擦着眼泪,声音都颤抖了:“你大伯家在哪?我送你去。”
    荷香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翳:“大伯让堂哥来拿了地契,我爹娘的灵才起了一半,就不见人影了。”
    赵大勇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不知道要说什么。
    荷香抬起头来,看着越发壮实的赵大勇,眼里的天真与活泼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殷切和绝望:“大勇哥哥,我......我能去你家吗?”
    赵大勇心里翻了好几个个儿,终于点了点头。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穿着开裆裤就跟在他屁股后头的荷香,竟变成了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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