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铃医录》芒种 六

    赵轶睡得十分突然,上一刻她还在跟江屿谈话,转眼便沉沉睡了过去。江屿赶忙又去给他诊脉,却见她原本已经暖化的脉络此时竟又变得冰寒,一时间,竟连江屿也弄不清缘由。
    温热的内力再次游入经脉,游走数个周天之后才又发现了一些异样,赵轶的体内竟有一股无根的内力正四处游走,这股内力的性质冰寒,刚好和江屿的先天真气性质相冲,无法捉摸。
    不仅如此,他在刚刚融化的气脉之中竟然发现了火毒!
    这么看来,赵轶应该是中了火毒,以至于许多要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尤其是肝肺两脉的情况更严重些,所以对外表现出的是个痰热郁肺的病症。想必太医并未察觉公主体内的火毒,给她开出的补肺汤,可以说是对了表症,却又在无形之中加重了火毒。
    倒是那股无根的冰寒真气来的巧妙,虽然冰寒霸道,却刚好克制了火毒蔓延的趋势。只是缺少调理,才把赵轶的经脉冻得如同冰窟。
    火毒并不可怕,寒气也不难处理,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把握能把两种邪毒清除干净。可问题是,这两种邪毒在赵轶的体内向相生相克,无论先解决那种邪毒,剩下的那种都会剧烈侵蚀赵轶的身体。
    赵轶的身子太过虚弱,只怕经不起这番折腾。
    江屿这次出来没带药箱,常用的银针和丹药都没在身上,手边只有几粒应急续命的丹药,虽然珍贵,可对赵轶的病症却是半点儿用处都没有。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火毒和寒气的来源,以此找到克制之法。
    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子,江屿不禁皱起了眉头——真不知道你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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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殿外的土坡上,特意建了一座凉亭,供主人再此欣赏园中的四时美景。
    时至初夏,草木虽然繁盛却绿的有些单调,倒是旁边的一张秋千把此处点缀出了几分野趣。秋千上挂着彩绸和银铃,依稀可以看出赵轶对这里的喜爱。
    商孟林把梁书领进凉亭,命人送来茶水点心。
    “退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梁书没想到商孟林会问的如此突然,不由一怔。
    商孟林却笑得十分温和:“我知道你和崇宁姐弟情深,可你也要相信我对她的感情。”
    “你俩的感情如何,我并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公主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商孟林的脸色沉了沉,目光凝重的看向梁书,忽然道:“你真想知道?”
    “你什么意思?”
    一听这话,梁书登时便瞪起了眼:“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商孟林赶忙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四下看了看,才低声说道:“如果你非要问,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有些事儿,知道多了可是容易掉脑袋的。”
    梁书闻言皱眉,打量着对方不像玩笑,便痞笑道:“大庆殿的殿顶都被小爷捅了个窟窿,有话你就直说好了,用不着吓唬我。”
    商孟林笑着点了点头,沉吟半晌,才正色道:“赵轶是吃过金丹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一听这话,梁书立时瞪起了眼睛:“金丹?!唔……”
    可他才说了金丹两个字,便被商孟林一把捂住了嘴巴:“嘘!你不要命了!”
    梁书眨了眨眼,一把拂开他的手掌,低声道:“你是说金丹有毒?!”
    商孟林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眼神中的黯然和悲伤却毫不保留的显露了出来。
    “正好赶上崇宁的身子不太舒服,陛下也是一番好意……谁承想,崇宁服下之后就吐了血……”
    “怎么会这样!”梁书低吼一声,同时把手里的茶杯捏的粉碎:“不是说能长生不老吗!”
    商孟林颓然摇头:“听天师说,是公主的体质与金丹相冲才伤了气脉。崇宁这一病,弄得陛下也不敢服用金丹了。这不是又请了这位紫阳真人过来,听说紫阳真人道法通玄,不仅可以改良丹方,听说还能治好崇宁的病……”
    梁书一听紫阳真人便觉得头大,江屿早把他的神迹都揭穿了,那老道士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只可怜赵轶,被坑了一次还不嫌多,竟然还要再受一番折磨。
    想到这里,他便愤然道:“你们读书人不是不信怪理论神吗,你怎么还信那些骗子的话?”
    商孟林见梁书口没遮拦,连忙压了压手掌,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退之慎言,这里是公主府,人多眼杂,比不得你的武英侯府。”
    梁书也觉失言,便只愤愤的坐会到椅子上。
    商孟林这才说道:“崇宁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全都束手无策,我又有什么办法?”
    梁书愤然道:“天地广大,世间有的是名医,我就不信别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商孟林长长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要是没有孟先生的璇玑丹,崇宁只怕早就……唉,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说到动情处,竟有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商孟林的落寞全然不似作伪,而且也不难看出他与赵轶两人的感情甚笃,看到他为赵轶伤心落泪的样子,粱书的心下不由恻然,便安慰他道:“放心吧,江屿很厉害的。”
    商孟林看了看紧闭的绢窗,苦笑一声道:“但愿吧。”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只在桌边默默喝起了茶水。
    良久,梁书才突然开口:“听说你跟太子走得很近?”
    商孟林愕然抬头,下意识的嗯了一声:“还好,你问这个干嘛,要是你想去兵部当差,我可以帮你打点。”
    梁书却摇了摇头:“刑部挺好的,我还不想离开。我只是好奇,你跟太子走这么近,难道不怕惹人猜忌吗?”
    商孟林一怔:“此话怎讲啊?”
    梁书随手拔了一株青草叼在嘴里,砸吧着草茎上的酸涩味道,略显玩味的看着商孟林:“你就没想过,陛下若是得了长生,太子该如何自处?眼下太子的前途不明,你们走得这么紧,当心殃及池鱼啊。”
    商孟林倒是没想过梁书会跟自己说起这些,略微有些惊讶,面上却依旧平静:“我与太子本就是正林诗社的文友,又有一层亲戚关系在里面,即便走得近些,也不至于会惹人猜忌吧。”
    “你们之间就只是文友而已?”
    “太子又不参与朝政,我与他之间,除了诗词歌赋便再没别的话题了。”
    梁书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个弧度:“你拿了一本异事录,对吗?”
    商孟林闻言一怔,没想到粱书会问这个问题。梁书不等他回答便又问道:“王崇恩说的话,你其实都听见了对吧?你应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你拿走书的目的,是要警告太子小心,还是……要去威胁他?”
    粱书的问题即刁又钻,而且丝毫不给商孟林思考的时间,问完之后也不急着想要答案,而是目光灼灼的盯视着他,把他的神情动作看了个清清楚楚。
    商孟林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只在一开始略微有些慌张之外,后面竟慢慢冷静了下来:“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来问我与太子的关系啊,其实你想多了。”
    梁书微微蹙眉:“如果不是为了太子,那你偷书干嘛?”
    商孟林长长吐了口气后,反问梁书:“你想不想知道这书的作者是谁?”
    梁书瞪大了眼睛,讶然道:“你知道作者是谁?!”
    “当然知道。”
    商孟林的声音中满是疲惫,他一边揉着算账的眼镜一边说道:“异事录是李彦召写的。”
    粱书的眼睛越睁越大,狠狠咽下一口吐沫之后,才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你说……异事录是李彦召写的?诶,不对啊,我把京城的书局翻了个遍都没查到谁是作者,你是怎么知道的?”
    商孟林苦笑着摇头:“你不知道吗?李彦召也是正林诗社的成员。多年以前他就曾把部分书稿给我看过,不过当时还没定书名,我也是后来偶然看过一册之后才知道的,只可惜,丰年兄走得太过突然了。”
    梁书眉头紧锁,追问道:“那家伙不是修正史的吗,怎么会去写这种东西?”
    “就因为他是修正史的,所以才不能署名啊。”
    商孟林叹了口气:“或许外人都觉得他这人刻板,可又有几人真正领略过丰年兄的文采,如果你看过异事录,便应该不难看出,他的笔法干练诙谐生动,和他编纂的正史有天壤之别。他曾私下跟我说过,和正史相比,那部手稿才是他的心血。”
    商孟林的解释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却把梁书听得头大:“不瞒你说,那本书我也看过,可里面记载的内容真假难辨,就连我这样的粗人都觉得作者包藏祸心,你这个状元竟然夸他写得好?”
    商孟林摊了摊手,无奈道:“但从我看过的那部分手稿来看,那确实是一部难得的佳作,十分巧妙地把国家兴衰与江湖传闻结合到一起,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论是谁都能从中读出乐趣。所以,我也曾特意托人在市面上找过异事录,于是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市面上流传的异事录并不是李彦召的原稿,从第三册开始,无论笔法还是结构,都与前面两册迥然有异,而且丰年兄又死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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