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吓得脸色苍白,却不敢将内心的话说出口,只得嘶吼:“大师赶快收了她啊……收了她!”她忘不了那个女人的眼神,可那么些年来,她都没有记起那女人的样子了,今日怎的一下子清晰了她的那张脸?
“太后别急,现在她还在挣扎,一会便会没了力气的。”老道士又从怀中掏出一道黄符,挥手贴在了伽罗的脸上,伽罗仍然没有半分表情,一手撕下了黄符。
她不要在这,她要离开,不管去哪,她不在待在这儿任人宰割!伽罗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却不知为何总是动弹不得,两三下铿锵倒地,腿软无力。
想要抓住身旁的桌子依附着再次站起身来,却一不小心扑倒了桌上的檀香炉,一阵碎裂声,檀香炉毁于一旦,伽罗摆了摆头,渐渐的,神色竟开始越发的清晰起来!
太后等人却又是一阵惊呼吓得几乎丢了魂魄,在她们眼中伽罗也是回到了人类的样子。只得一遍遍的喊叫着,“大师!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收了此妖啊!”
“皇后娘娘。”人群后传来一阵惊呼声,万安公主拨开人群冲到了伽罗的面前。
见万安公主跑了去,竟没有人敢拉她一下,只是深深的抽了口气老远的看着她们。“皇后娘娘,你怎么样啊?”万安公主心疼的扶起了站不稳的伽罗,回头狠狠的看了一眼那老道,“皇后你也敢动,你有几颗脑袋够斩的?”
“放肆,你把哀家至于何地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么?”太后威严的吼道。
万安公主没去看她那张惊悚未去的脸,只是冷笑了下,放大胆子狠道:“自你害死我母妃那天起,你还指望我能把你当做我的母后?现在你又来害皇后娘娘,你已经是这后宫之主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想要什么?”
“你……”太后正欲说什么,一根银针从窗外破纸而入,正中道士眉心,刹那倒地。
裴矩嘶吼一声:“伽罗……”冲了进来!侍卫们根本来不及拦,便被裴矩掌掌击翻在地。
他冲到伽罗面前,猛的抱住了她娇小的身躯,万安公主红了红眼,松手站到了一边,不知说些什么……
“你是何人?竟敢公然闯入皇宫?”太后颤抖的手已经不知该怎么安定,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道,硬是没了威严,只得压着气势道。
裴矩并未回答,只是怜惜的看着伽罗那张惨白的脸,和身上单薄的衣服,那身上的黑血与他手中的女子毫不相称,她腰间的血已然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正欲转身给那太后一个教训,却无奈被伽罗拉住了胳膊。
他心痛的看着伽罗,迅速的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给伽罗裹上,轻声道:“如果你跟我走了,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此时的伽罗已经清醒了过来,她没有时间去在意身体里那另一个冷如冰霜的自己,只是看着裴矩笑,笑的苦,笑的累。
“该发生的根本阻止不了的,这一切就该结束了。”说完,伽罗悄悄的从怀中掏出那枚诈死药,趁着裴矩身后人不在意吞进了腹中,又在意识还没消逝之前。
伽罗突然一下起身,拔出了裴矩腰间的剑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她手轻轻一偏,让刀刃偏离了心脏,轰然倒在了裴矩的怀里,鲜血并未一下喷溅而出,只是浅浅的、缓缓的,像一股暖阳般慢慢的渲染着伽罗的轻纱……
“你要……要救我。”伽罗的双眼慢慢的黯淡着,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拽住裴矩的衣角,极细小声的在他的耳边说道。
裴矩没有料到伽罗竟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消除这一切,他愣了半晌,翻然醒悟,见伽罗早已闭上了双眼,却是那样安详,那样轻松……
“不要,伽罗,不该是这样的,万一我……”裴矩喊着,万安公主没有听到伽罗说的,也没看见伽罗吃了药丸,一下子也怔住,蓦地双腿倒在了地上,“栾……皇后娘娘……”她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樱唇,双眼慌乱无措。
“她死了?”太后一阵放松的口吻紧盯着裴矩怀中的伽罗,扭头对着身旁的太监说道,“你去看看。”
“太后……这……”
“去!”一个字让那个太监吓得猛的跪倒在地,慢慢的爬到了伽罗的面前,装作看不到裴矩般,一只手颤着放在了伽罗的鼻梁上,颈脖处……“太……太后,皇后她……去了!”
“别用你们那肮脏的手去碰她。”裴矩让那太监确认伽罗真的死了以后,朝着那太监一掌劈去,那太监一阵尖细的悲吼,一口鲜血吐在了太后的裙摆上,死了……
裴矩随后便抱起了伽罗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太后立马被侍卫护着推到了瑶光殿外,他们个个都手握兵器却不敢上前。
万安公主跟在裴矩的后面,浑身都在抖,她要跟裴矩离开,她不要再待在这个大牢笼里,她不再要锦衣玉食,她只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要忘掉一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伽罗,我这就带你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裴矩却流出了眼泪,只是他流泪也是那么的好看,若是让伽罗看到了一定蹦起来笑他吧。
华裳霓裳终是不忍伽罗被欺压,打倒了地牢的那些守卫,赶了回来,却见到了这样的一幕,她们的娘娘……死了?
她们只得站在一边,诧异的看着裴矩带着伽罗渐渐远去。
那些侍卫企图追上去,却被华裳霓裳拦了下来,她们不再保留自己的武功,不再隐藏自己是隐部的人,只是狠狠的将追上前的那些侍卫一一打退,她们保护着皇后,完成着皇上曾给她们的使命,皇后死了……
她们能做的只能让她死后能够瞑目,她们的皇后是因为不舍这整个瑶光殿的人而留下来的,怎想的是这种结局?她们哭着喊着,每上来一个侍卫,她们便使出手中的刀刃,令他们一刀毙命!不再管太后是否存在,不再管主仆之分,敢再上前一步的侍卫,都得死在她们的手下……
尘埃落定……
这皇宫中的一切都将结束……
远在边界战场的杨坚心口蓦地针扎般疼痛,他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案桌前的奏折捂住了胸口,小豆子吓的一缠,立马上前轻呼一声,“皇上。”杨坚只是手一挥,浅声回答,“不碍事,朕只是有些累了……”
六扇门四人站在杨坚的身后紧张的看了一眼杨坚,不言语。
“报!”营外一小兵道。
“进来。”
“皇上,南梁潜入边界的八万兵马已被庞将军击垮,北面突袭的十几万余南梁军队,亦被困入了一线谷中,死伤惨重。收到隐部消息,他们前来支援的粮草焉被烧光殆尽,残余南梁兵骸正往南梁界内撤退,不知该不该追?”
“南梁无视三年之约,是他不仁,焉不是隋的不义……带上两万精兵跟着朕……”
“报……”又一声尖吼打断了杨坚的话,这次却是太监的喊声。杨坚甚至能听到那太监刚下马的喘息声。杨坚一愣,心中有些不安,定是宫中有事,要不怎会有太监快马上报?“快报。”
那太监进来了,一进来便颤抖着身躯轰然跪倒在地,极其悲壮的大声喊道:“皇上,宫内告急!皇后她——仙逝了……”
“什么?”苏威先喊出声,六扇门四人皆是一怔,就连雪冥寒的身子也是一颤。
杨坚的头似是被什么狠狠的一砸,完全没有思绪,紧接着向后倒去,瘫坐在了椅上。
他不信,皇后仙逝?他的伽罗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刹那间天昏地血滴子……仿佛真个世界的坍塌,根本来不及细问,杨坚直觉自己身子晃悠的厉害,胸口似是刹那被一道长矛穿透,他毫无了一分力气,大掌朝桌上一拍,身子一晃,艰难站起,遂大吼一声:“立刻回宫!”
破晓月牙瑟瑟冬风至,含苞花影夜夜南陈香。
酒醉人痴,夜香飘渺,寒风阵阵,竟无处一语……
湖心孤亭内一雪白的身影浅卧木台,愁眉血滴子瞳,阵阵轻叹。
万千青丝随风而荡,轻抚醉台,霎时,一段笛声响起、符音缭绕、似梦似唐门,牵动着回忆、勾断了思绪。
那雪白身影微微一动缓慢站起,雪纱飞絮、青丝跟随,朦胧中已是不辨仙凡两间……
“你的伤还未痊愈,这么晚了,你也该顾着些自己的身子。”一青衣男子手握一笛缓慢而至。
“已是物是人非,还会担忧什么?我能活着,便不会再死。”那雪衣少女浅笑回道,水眸映入深黑的湖底却泛起一片的愁苦的涟漪。
青衣男子浅叹蹙眉,深瞳中闪烁着叫人看不透的愁茫,眼前的白衣女子似雪似梦,他知道,他今生定是无法握住,但是只要能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已是满足。
“既已知是物是人非,何不安于现状?累了自己,何必呢?”青衣男子轻声道,轻的让人误以为是自言自语。
孤亭远处,一抹血滴子红色的身影微微一颤,落寞离去,她总是站在他的身后,可他总是看不见她。他眼中有的只是那如仙的雪衣女子,独孤伽罗。
她爱他、他爱她、可她却只爱他。
情感轮回、却都是淡淡的羡慕没有一丝愤恨,她只是无助,埋怨自己与他认识的太迟。
伽罗余光一瞥,那血滴子红色却并未逃的了她的水眸,她无奈轻叹,“姚大哥,或许眼前昙花早已迷你心眼,可有时回首四顾,你且知也有水莲为你静待啊。”
“你是说公主?”裴矩怎的不知万安公主的心意,只是落花有情而流水无意,即使轮回反转,一切也早已成定局。感情,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她本是隋皇朝的公主,丢弃一切随你出宫,你对她即便无情,也不能负她。”
幽幽长叹、几世痴情。他只是抬眸静静的看着她被长发遮住的半张脸,那样随意披散的青丝,那般轻柔,让他怎的不会心动?不能负公主么?他无法的得到眼前那宛若仙人的她,却也不能为她孤守一生么?
“夜深了,回房吧,你即使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也有别人惦记着。”他答非所问,只是浅浅的关切道。
雪衣少女紧了紧轻纱,最后留恋的凝视了一眼亭外残缺不圆的明月,淡漠浅笑、若有所思……
“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么长的时间,差点忘了自己是穿越到这里来的了,看着那轮冰冷的月,二十一世纪是否也是这个寒冷的夜晚,嫣然有个独月呢?
月残缺、残缺了一地的苍夷。夜孤寂、孤寂了两畔的人影。人消散、消散了岁月的容颜……
还记得那日。
裴矩带着万安公主和伽罗一路赶回了大梁,本以为伽罗死了的万安公主早已经哭的像个泪人。
是的,伽罗为了找到李昞,那个她爱的杀手,与皇帝杨坚做了交易进宫为妃,可入了宫,却不知那宫中才是真正的虎穴龙潭。她一开始就下错了赌注,这场仗,她早已注定了必输!在宫中她一步不稳,步步皆败。
宫中还有着太多她还未参透的秘密,羌族的真相,深宫女子的身份?还有她未寻到的那块古玉,她尽管受尽屈辱却还未寻到李昞的一丝足迹。
当边界告急、烽火四起,皇帝御驾亲征。她知晓她已无了依靠,她本想逃出皇宫,逃出禁锢,可一步未出,早已跌落泥潭。皇帝出宫,大好时机,那些女人怎会放弃?
死,本该就是她应有的结局。亦是她命不该绝,咽下诈死药,方才以假死之身,得以出宫。
“你不会死的,伽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那夜,裴矩一路上都是嘶吼着,全身上下早已汗迹潸潸。怀中紧抱的小人儿蹙眉的静待着他救她,他忘不掉她倒下前那样悲痛悔恨的叫他救她。即便她没有说,他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皇后娘娘死了,我知道你承受不了,但是她真的死了。”万安公主闪着那忧伤的黑瞳,两鬓是往日从未有过的狼狈的碎发,白皙的双手早已忘记男女之别紧握着裴矩的臂膀。
皇后娘娘死了,难道他也便心随她死了么?
她本是隋皇朝的万安公主,有缘识得伽罗这一奇女子,她本该是她皇嫂,却心念别人,她不怨她,她只是觉着这样的一个美貌女子怎的如此不爱荣华权贵?便只追随一江湖杀手?是的,她见皇后娘娘死了,她竟是那样的心痛,这样的女子,不该死!
“她没死,她会活过来的,她想要的还有很多,就算是为了李昞,她也不会就这么离开。”他盯着伽罗那张苍白的脸庞,还有那胸口似乎已快要流光的鲜血。
第一次的相见仿佛近在眼前,她是那样的大胆放肆,没有一丝一毫女子的矜持和收敛。她美,美的倾国倾城,是那么轻易的虏获了他的心。他痛,痛的几乎死去,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回那第一眼见到的她。
终是时光流转,过去消散……
伽罗的心中又何尝比别人的轻淡?她得不到想要的,又失去了得到的。想要换来仅存的,却被那些代价伤得遍体鳞伤。
人,究竟怎样才能够幸福?她也想就这么淡淡的忘记一切,让所有尘埃落地,可偏偏在乎的就是太多,再痛,却也无法舍去。假死中的她,依然想要活着,却被那片黑血滴子压得透不过气,睁不开眼。
裴矩刚入大梁便弃下万安公主直奔嵋芦阁去。嵋芦阁的那个人,可能救得了她。
“有我在,她怎会死?”看着床上同如死尸的伽罗,站在一旁的蓝衣公子只是浅笑着说道。
伽罗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就在裴矩几乎绝望的时候,她醒了。大梁里的人谁都没有想到,离家了几个月的少主竟会在半夜里抱着一个半死姑娘回来了,即便诧异、好奇,对于他们这些下人,主人不说的,他们也没有资格问,只是静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自然而然。
“我是妖,我是妖吗?”养伤的几日,伽罗一直念着这句话,精神恍惚、思绪飘零。
她离开皇宫前,几乎所有人都说她是妖,就连太后也都说她是狐妖,她知道即便是太后不喜欢她也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处置她,所以她不懂,她害怕,不知为何?可是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妖?自己究竟算个什么?
“你不是妖。”那个晌午,素衣蓝烟的蓝溪露来到她的房内告诉了她这个消息,蓝溪露是一个莫约双十左右的男子,是一个如梦如唐门般的人,他有一双能够摄人心魂的蓝瞳,似无神似有神,那般的神秘,那般的静默。
第一眼见到他,便为他醉了,不是醉在那张脸上,只是醉在那双眼中,像晴空一般那样的透彻明亮、轻松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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