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独孤朗依然音信无,伏桡仇砚派出了多少人,都是无功而返。
师仲柯在书房里闷了一天,皇上也派太医来过,后也被她打发了回去,想想昨日在御书房中,她突然装病离开,皇上也察觉到她的不满,好在皇上没有怪罪她,而且关于黄荒之地剿匪一事,皇上召见了相关大臣,也没有召见她。
日落西山,她书房里的最后一点光线也消失了,她也忘记了,迟迟未盏灯,她就呆呆的坐在桌前,不知道想着什么。
直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离书房越来越近,她的书房门被用力推开,叶商星喘着粗气跑进来,看见房内没有灯光亮,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师仲柯就坐在那里,她急道:
“柯儿姐,护城河那里!有人放孔明灯!”
师仲柯凝滞的眼神瞬间被融化了一般,抬眸惊了一瞬,什么也不说起身就跑了出去。
叶商星在后面紧跟着师仲柯,边喊着:“柯儿姐,路不好走,你小心一点,等等我!”
叶商星也是后来才得知,乞巧节那日护城河上的孔明灯,和大花船就是独孤朗给师仲柯准备的,她都替师仲柯觉得感动,之前她知道独孤朗爱慕师仲柯,却不知道还如此用心。
今日护城河上突然有人放了一个孔明灯,叶商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独孤朗,如果真是失踪一天的独孤朗的话,那柯儿姐应该是最想见他一面的人吧。
师仲柯和叶商星快马赶到护城河边,平日夜里这里更没有人会来此,偌大的河面上,一艘奢华的花船在上飘荡,虽然没有了乞巧节那日的花灯装饰,但师仲柯认得出来,这就是那日独孤朗准备的船。
师仲柯确认无疑,她解开岸边一艘木筏,叶商星帮她推了一把船尾,师仲柯道:
“你在这里等我。”
“嗯,好,有事你喊我。”叶商星点头道。
师仲柯将船划到河中央,正是花船旁停下,她走了上去,船里一片寂静,不像那日船上的热闹,船里也空空如也,她静步走上二层,刚走上二层夹杂着河水气味的冷风扑面而来,席卷着她身。
唯一没变的,就是二层船尾上那个小桌还在,与那日不同的,还有那日坐在那里红衣的人,今日皆是白衣,他在独自小酌。
师仲柯沉吟不语,缓缓走过去拿过了独孤朗手里酒杯,一饮而尽,独孤朗回头见到是她,先是诧异,后是沉重的把目光又放回原处,语气平淡道:
“你怎么来了。”
她还坐在那日与他相对的位置,把酒杯又倒满一饮而尽道:“送行!”
独孤朗唇角微微一笑,“多谢。”
“你为何向皇上请旨?!”她屏息冷问道。
独孤朗道,“我本就是一个将军,这是我该做的。”
这种话师仲柯听了,心里一股不明的火又在腾腾燃烧,师仲柯手里的酒杯越握越紧:“你再说一遍!”
独孤朗侧眸看她,“再说一遍又如何?”
师仲柯当即把酒杯扔下河里,拿起酒壶就泼向独孤朗,独孤朗虽是惊诧,但也淡然的擦了擦眼睛轻笑道:
“你这是做什么?嫌我的酒不好喝吗?”
“独孤朗,你清醒点,你知道不知道黄荒之地那些土匪有多难收,其中还有几万百姓为人质,朝廷中多少人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师仲柯怒视道。
独孤朗却坦然一笑,“那他们就笑吧,我又管不着他们笑不笑。”
“你……”师仲柯却对独孤朗无话可说,“我不相信你是为了名利,到底是为什么?”
“曾经我不学无术,坚持不上战场,是因为我娘,如今我已解开心结,此次出征,我就是为了名利,我要得到更多的权利,我要得到更多的地位,”
独孤朗坚韧的表情不似有假,他看着师仲柯的眼神也变得更加不同,多了些许表达不出的柔情,
“就当为了你,此次我必须去!”
师仲柯手上的力量一下散尽,刚才的怒火被一股冷风吹的一丝不剩,她对上独孤朗的眼眸,满是不可思议说道:
“你说什么?”
“我不想再有人害你时,你无人可求,如果我可以成为那个替你挡刀的人,别说上战场,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独孤朗的语气轻快,可他眼里的星辰偏偏如流星不偏不倚落在她心上,痛着也在将她包围着,独孤朗侧身离她近了一些,朗月般的笑容道:
“以后,无论你做什么,天若助你,我也心安,天若弃你,我替你挡了天谴。”
师仲柯霎时喉咙处被什么哽咽住,还想要从眼里跑出来,师仲柯硬是忍住了抬眸道:
“那如果是上天注定的话,谁也挡不住。”
她此刻很想告诉独孤朗,她要做的事有多危险,她的敌人是谁,她拼着仅存的一条命和命运抗争,用十年倾注了她所有心血,可能最后也不会赢……
独孤朗,你赢不了。
她殊不知,独孤朗心里与她正是相反,他知道她为何归来,改名换姓重回南凤国又有何目的,本就不言而喻。
独孤朗一笑置之,“天可遮日月,但地亦可颠覆,我就算是死也是葬在黄土里的鬼,天能奈我何?”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有比七皇子还大的权势,我要手握三分兵权,做自己的天!”
独孤朗最后一句话,仿佛是暗夜的响雷,它悄悄打响了天幕,师仲柯惊诧的眼睛里都在发抖,半响她低吼道:
“独孤朗!你疯了!你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醒,这几日我反复在想,独孤家若是没了,我算什么?他楚淮早就想吞了独孤家,他若是得逞,那独孤家就会是下一个……”
是下一个洛君府,独孤朗忍住没有说出口,改口道,“下一个楚淮的傀儡,我不想!”
师仲柯一时无话可说,眉头一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反驳他,最后她的语气弱了下来:
“那可以再等等,何必非得是此次?”
“若是谁都可以的战事,我达不成我的目的。”独孤朗说道。
师仲柯的眼神再次暗了下去,的确,小战役并不算大功劳,大战役才算军功,独孤朗要是真想闯出去,这次也是一个机会。
她起身,又走上前几步,微风掠过她的身,她的脸上波澜不惊微道:
“多久能回来?”
“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不可知。”
她闭目不语,像是冷静了许久,后微微睁开眼,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扔到他身上轻道:
“许人一物,千金不移,你拿好,我不再替你保管了。”
独孤朗看到这个锦囊时,眼神一亮,他满心欢喜,同时很是激动的笑道:“我,我以为你真的扔了,原来还在。”
他当初因为一时冲动,把这个装了红豆的锦囊扔在了她面前,她还说她扔了,再拿到这个锦囊时,独孤朗真如握了块宝玉般,心里万分疼爱。
独孤朗将锦囊好好的放在怀里,也起身道:“我不在时,你如果有时间,就去我带你去过的茅草屋看一看,乞巧节那日,我在那周围种了很多新笋,还有红豆。”
师仲柯自然还记得那个茅草屋,独孤朗将她从永安寺救出,他自己身陷剧毒,而独孤朗在那里种了新笋,让师仲柯更为惊愕:
“你……真的种了绿竹?”
独孤朗呵呵笑道,“我记得你说过,章昭书院的绿竹很美,我也答应你会给你种下一些,你不让我种在独孤府,我就只能种在那里了,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给除除草什么的,但我也种了些红豆,因为不是这个节气种的,我还不知道它能不能长出来,所以,你不用经常去看,只要看看它们不被别人挖掉就好了。”
“哈哈,我希望我回来时,能见绿竹,还有红豆,我就把它们交给你了。”独孤朗道。
师仲柯僵持了很久不答,她潮红的双眼转向了河面,她不敢说话,她怕暴露了她更深的地方,她只重重的点点头。
独孤朗也随之一笑,长叹道:“这番告别,我很久都不会再缠着你了,你若是有事就去找独孤峒,他一定会帮你的,还有那补药,真的不是什么坏东西,你一定要每三日喝一次,还有就是,少喝酒。”
“独孤朗…”她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更显得很无力。
独孤朗应声:“嗯,我在呢。”
独孤朗还没反应过来,师仲柯回头就朝他贴了上去,她冰冷的身体紧紧的抱着他,却一瞬间融化了独孤朗的心,独孤朗的身体僵住了,甚至想象不到这不是在梦中,他一直都想做的事,师仲柯却先做了。
她的心跳声还有浅浅的呼吸声,他都能感受到,这是真的,他的手指先动了动,然后双手缓缓的上移,小心的贴在她背后凉凉的衣衫上,他此刻内心波动,他逐渐手上用了力气,将她越抱越紧。
他希望时间就停在此刻多好,就算是一个梦,也不要这么快醒来,再没有哪个瞬间让他如此刻骨铭心了。
师仲柯伏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她已控制不住自己,两行眼泪无声的簌簌垂落。
她都觉得自己此时实在是荒唐,她为了独孤朗敢当着皇上的面离场,她隐忍过了十年,本以为她的心已经经过千锤百炼,刀枪不入,丝毫不会被任何情绪左右,而独孤朗,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打破自己。
“独孤朗……”她的声音极小,独孤朗却听得见。
“我在呢,你说。”
“无论胜败,活着回来!”
独孤朗眉间展露笑意,柔声道:“一定会的。”
独孤朗犹豫许久,又道:“那……如果,我打了胜仗,并活着回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师仲柯问道。
“你答应就好,等我回来再说!”独孤朗仍然笑着,他更满足于现在这一秒。
师仲柯没再说什么,从独孤朗的怀里走出,头也不回直接走下了船,只留下一句:
“别为我做太多,我会更动摇。”
独孤朗半懂不懂,但看着师仲柯的身影,他心里终是欣喜的。
从洛思阙这个名字出现开始,他就已经懂得了,独孤家不会护他一辈子,没有权势,根本帮不了她,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除了只会连累她,他还能做什么。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人群里,唯有争,夺,权利和地位,才能如莫珺寰那般!
…………
一声悠长的号角,蔓延在五万破崖军中,独孤朗此番带的就是独孤家的破崖军,还有两位独孤家的副将,这是唯一让独孤宇河和独孤峒放心的地方,独孤峒和两位副将叮嘱了很多,尽力要让独孤朗平安归来!
独孤朗银白色的盔甲十分威严,他踏马而上之时,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凌厉,仿佛在这一刹那,他褪下了二十年的幼稚与纨绔,此刻在马背上的人,和从前的独孤朗简直千差万别。
几月前他的眼里还只有玩乐,今日眼里已放远江山河土。
皇上以及一些大臣亲自在城门口为他送行,临行前皇上特与他喝了敬酒,以示之意。
因为南凤国已经十年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战役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在自家擒贼,所以这次独孤朗带兵出征,所有人都给予众望。
在他最后上马准备启程时,他最后向人群里看了一眼,她始终都没有出现。
他心里还是微有些小失落,随着大军前进的命令,他独孤家破崖军的大旗举起,他只能向前走,心无杂念。
大军出了都城三里后,已是高林大山,他们有的大路宽广,行进也会更快,此时,在寂静的郊外,突然一声琴弦之音,随风吹进每个人的耳内。
这一声后,众人都以为是听错了,但第二声琴音再次传来,又是接连不断地婉转琴音飘来,所有人都为之惊讶,此时的郊外怎么会传来琴音。
随着他们越向前,绕过了丛林,才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挂满白色帘帐的小亭,小亭中隐约有几个人影,那琴音也是从亭中穿出。
琴音先是婉转悠扬,如伶仃细雨绵绵,琴音十分有力,即使此时有风,他们都能听清每个琴音,她的指尖浮在琴弦上,仿佛每个琴音都是从她指上飞出。
独孤朗此刻心中雀跃,他知道是她,亭中抚琴的人定是她,她是在这里给他送行!
琴音缓慢而又突然高昂,如狂风怒号,让人听了心脉激荡,在与江河交斥,又与高山仰止,琴音大气磅礴,一丝不亚于战鼓,在琴音中如有百万雄师,沙场上热血争霸,群雄角逐!
独孤朗身后一位副将上前道:“将军,这是《天遥战曲》啊,几年前末将有幸在苏州听过一位老先生弹过,据说此曲可鼓舞士气,气势如虹,专为开战时所用,今日,没想到还有人能弹出此曲来,不知是何人,如此有心,来此为将军送行。”
独孤朗抬眸,眼如弯月笑道:“好好听吧,无论如何,得好好谢她。”
“是。”副将退后一步。
所有人都在这气势恢宏的天遥战曲中行过,直到他们的军队走远,亭中才停下了琴音,她的双手放在琴弦上,轻呼了口气。
“主子,您天还没亮就来此等候,已经几个时辰了,现在可回了。”伏桡在后道。
师仲柯侧眸,语气凌厉非常:“回去?有位客人在这等候很久了,还没有好好招待,怎么能回去呢?”
伏桡和仇砚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投向后方,有一个身穿暗绿色长袍的老夫被绑在亭中的柱子上,亭后还有二十好几个被杀的黑衣蒙面刺客。
师仲柯起身,走向被绑住的老夫,老夫的眼神锐利,嘴巴被堵着,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师仲柯。
师仲柯却丝毫没有同情之意,取走他腰上的令牌,话语冷淡道:
“钧翊将军带兵出征,竟然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下绊子,这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你家主子是天大的本事也未免太猖狂了些。”
师仲柯看着令牌皱皱眉头,“魏家,南凤国三大世家之一,权倾朝野,今日是你们出门不利,遇到钧翊将军之前遇到了我,回去告诉你们的魏家主,就说女师大人要和他说句话。”
师仲柯将令牌塞回老夫的身上,身都散发着冷若冰霜,犹如死境:
“若是想找死,别那么着急送上门来,等我不忙闲下功夫来,就送你们下地狱!”
老夫被堵着嘴巴,是要说什么,师仲柯见了视若无睹,朝仇砚处伸了伸手,仇砚交到她手上一把匕首,仇砚道:
“主子,不如属下来吧。”
“我动手,是他的荣幸,”师仲柯的双眼如一双利勾,冷峻的目光十分震慑,
“你回去告诉魏家主,让他万事小心,尤其是在我面前,不然,让他魏家断子绝孙的事,不仅仅是两年前,今日我仍然干的出来。”
老夫霎时眼睛瞪大,似乎师仲柯的话让他万分震惊,只是来不了口,师仲柯神色自若,匕首在老夫的脸上划来划去,最后在左耳上停下,
“如果你的话带不到……”
说完,师仲柯手上过力,匕首锋利而落,随着血迹喷洒,老夫撕心裂肺的嘶吼着,眼睛瞪得浑圆,只见他的左耳被师仲柯一刀割下。
仇砚收回匕首,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师仲柯眼神示意,伏桡解开了老夫,老夫整个人捂着左耳处,疼的满地打滚,师仲柯不屑的瞥了一眼,
“两年前魏家主的小公子,突然中风晕厥,从此卧床不起,瘫痪在床,我本以为魏家主从此会做个廉直之士,如今却还变本加厉,别忘了让你转告的话,魏家虽然根深蒂固,但也不要忘记树大招风,也不用你们魏家主亲自来找我,改日本女师,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说完,师仲柯与伏桡仇砚一同下山,师仲柯的眼神一直很冰冷,她还没有打算那么快动魏家,现在魏家主却等不及了。
那也改变了她的想法,接下来她得继续行动,就是三大世家之一的魏家,这也要动用她一直以来留着的关键棋子了——林丛雁!
也是魏家血脉的大公子,魏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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