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天宝》第四十章 血战河陇

    开元二年八月,吐蕃大将勃坌达延、乞力徐等人统领十万大军,进逼洮州。进而又攻打兰州和渭州所辖渭源县。所到之处,大肆劫掠,抢走了当地牧民大批牲畜。得胜后,并不退兵,马队还在渭州一带游弋,暗中觊觎中原动向,妄图再次趁虚而入,抢夺更多财富,以巩固位于九曲的后方基地,与大唐长期对垒抗衡。
    明皇大怒,命起复后官封摄左御林将军、陇右防御使的薛讷,以及右骁卫将军郭知运,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王晙等人率军前去御敌。为了加强河陇前线兵力,明皇还即刻下制一道,在全国招募勇士从军,以充实河陇守备兵马,短时间内,在河陇前方聚集了几万兵马,大兵压境,吐蕃军不得不稍有收敛,将重兵退缩设防在九曲一带,却是贼心不死,时刻准备进犯大唐边境。
    十月秋高,草肥马壮,吐蕃粮草备齐,出兵再次入侵渭源,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河陇一带百姓叫苦不迭。明皇看了边报,怒恨冲天,当即点起兵将十余万,良马四万匹,准备亲自披挂上阵,御驾亲征,扫除河陇一带狼烟。姚崇等人上疏极力劝阻,明皇方才心有不甘地打消了亲赴边关据敌的念头。只是频频下诏给陇右防御使薛讷,命他务必稳扎稳打,伺机歼灭吐蕃有生力量,扫灭其气焰,还河陇一带清宁,使边关百姓能安居乐业。
    前次在滦水谷被契丹大败,险些丢了性命,此番迎战吐蕃,薛讷不敢再掉以轻心。他率大军日夜兼程,进抵了武街驿之后,大军屯驻,以逸待劳,不时相机出击,寻吐蕃小股人马作战,几天下来,歼敌也有数百之众。
    陇右群牧使王晙领二千人马,由边路向距武街驿约二十余里的大来谷口行进,目的是搔扰吐蕃军队,配合薛讷主力作战。当夜,抵达了大来谷口。大队人马安顿下来之后,王晙不顾疲乏,带领一队亲兵,登上山峰,眺望勃坌达延大营。秋月朗朗,夜风徐徐。远远看去,勃坌达延大营军旗猎猎,营帐无数,占据了一大片阔野荒原,极目远眺,也难以见到边际。
    一个偏将不由得惊叹道:“啧啧,吐蕃人号称有十万兵马,看来所言不虚啊。”
    王晙没有言语,心里头暗暗作了盘算:敌我兵力对比如此之悬殊,要想得胜,不能强攻,唯有智取才是上上之策。兵不厌诈,攻为自防。沉默之间,一个计划已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回到营地,王晙立即选了七百个精兵,叫他们都换上了吐蕃军服,七百人又分成了两队,一队在前冲杀,一队携带鼓号在后紧随。自己亲率前队,趁着如墨夜色,风卷残云般地杀进了吐蕃大营。王晙一马当先,跃马砍倒了大营前大旗和守卫,然后,命所有兵士一齐放声呐喊,一时声震如雷,响彻夜空。
    吐蕃士兵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大唐主力杀来了,慌慌张张糊里糊涂地钻出营帐,没头苍蝇似地四下逃窜,被王晙和手下趁乱又砍倒了不少,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营帐之外,月光下,黑色的血液流淌着,在草地上形成了一个一个的血洼,映着月光,格外地触目惊心。
    吐蕃统兵大将军勃坌达延刚刚睡下不久,喊声一起,他猛然惊觉,跳下床来,冲出大帐,夜色中,只听四面都是喊杀之声,响彻了整个营地,而自己的手下赤身裸体,漫无目的地到处躲藏逃命。慌乱中,勃坌达延想把队伍拢到一起,与唐王兵马在营中决战。他三两步跳上瞭望台,拼命大喊:兄弟们,不要慌他们没有几个人,只是小股队伍前来偷袭,大家操起兵器,把他们赶杀出去!喊得声嘶力竭,却没有几个人听他的指挥,兵士们已经被半夜里从天而降的大唐兵马吓得胆裂心碎,惶惶若丧家之犬,恨不能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哪里还有心思与大唐兵马决死一战。
    蓦地,远处一阵鼓角声震天动地地传了过来,还伴随着排山倒海一样的呐喊声。勃坌达延侧耳一听,这下,连他也以为是大唐的万千人马杀过来了,只得撕破了嗓子大喊:弟兄们,唐人杀过来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赶紧抄起家伙,跟他们拼了,杀他个片甲不留!
    懵了头的军士们听他一喊,操起兵器,在黑暗中也难辨敌我,就胡乱地砍来砍去,如同快刀砍瓜一般,无数颗人头滚滚落地,地上躺满了尸体,受伤者的哀嚎不时响起。这时,五里外的鼓号声更加地震天撼地,而且渐渐地逼近过来。勃坌达延见兵士们不听指挥,队伍已经乱成一团,大营已经是颓势难挽,而且唐人那边似乎又有大队人马杀了过来增援。他也无心恋战,跳上乘马,带着几个将领落荒而逃。手下兵将见主帅丢下他们只顾自已逃命,丢了刀枪纷纷地跟了上去。眨个眼的工夫,一座大营跑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遍地血污的尸体和连声喊叫的伤兵。
    就这样,精明的王晙巧用七百精悍兵士,把勃坌达延的十万人马搅了个人仰马翻,一败涂地。
    待吐蕃兵将逃逸出营地,王晙即与后队人马会合,两队合为一股,趁胜追击勃坌达延所统败兵。马不停蹄,,人不下鞍,一口气追到了武街驿。
    此时,薛讷率大队寻吐蕃军决战,受阻于武街驿。王晙驱赶勃坌达延败兵到了武街驿,正好被薛讷大军阻住了去路,吐蕃军马陷入了前后受困的境地,蜷缩于一狭长地带之中,兵将皆无了斗志,坐等成败,战情于大唐兵马大为有利。
    是夜,王晙又故伎重施,再选精兵良将数百名,趁着夜色掩护,冲入吐蕃营寨,吐蕃兵马惊魂未定,兼之连日奔波,人困马乏,连哨兵也难耐困顿,躲在暗处睡觉。王晙军马杀来,全无了还手之力,只顾抱头鼠窜,营寨再次乱成一团。这时,与王晙约定好共同袭营的薛讷也率部赶来,两下人马合为一路,杀声震天,在吐蕃营地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斩杀吐蕃军人数众多。
    勃坌达延领残余人马,拼力突出重围,屁滚尿流地向洮水方向奔逃。薛讷、王晙两军会合之后,一路尾随追击。
    骁勇善战的陇上名将,太子右卫率丰安军使郎将王海宾为薛讷手下先锋,率一彪兵马,奋勇当先,在武街驿与吐蕃军一番血战,杀得吐蕃军人仰马翻,狼狈逃窜,王海宾率兵穷追不舍,追到了壕口境内,在长城堡又是一番浴血厮杀,王海宾一马当先,部下随之英勇杀敌,砍翻众多吐蕃军于马下。吐蕃军马不敌,再次遁逃,王海宾领军追赶,一直追到了洮水境内,才追上了勃坌达延的残兵败将,两军随即在长城堡荒原上摆开战场,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染黄沙尸横遍野。吐蕃军新败,军心摇动,已是不堪一击,将领们拼死督战,挥舞皮鞭,像抽打牲口一样狠命抽打兵士,逼迫他们与大唐兵马厮杀。混战了几个时辰,吐蕃军又遭大挫。大唐兵马共计斩首吐蕃兵将一万七千多人,还顺利挡获被吐蕃军劫掠的牛羊一百二十万头。
    天色向晚,两军各自鸣金收兵,埋锅造饭,在星光下掩埋死者的尸体。疲惫不堪的勃坌达延召集部下商议军务,他哑着喉咙说:“我军已无退路,与其全军覆没,不如背水一战,大唐兵马决一雌雄,尚可有一线生机。”部下将领也知道一味奔逃也难逃活命,决心死战,群情激奋,没有一个人畏缩退后。勃坌达延大喜:“好,明天我们就集中最强兵力,专攻大唐兵马一翼,如果能够伤其一部,则大挫他们的士气。我们再趁机进攻,定能大败大唐兵马。”
    第二天,长城堡荒原上军旗猎猎,鼓声通通,号角震天。两军对垒,只听得大唐兵马阵中杀声大起,几万大军如同洪水一般,冲向了吐蕃军阵中。王海宾率部冲在了最前面,他驱马直奔勃坌达延的帅旗而去。勃坌达延站在高处,看得真切,令旗一指,命手下掩杀合围过来,把王海宾一队人马团团围在了核心。王海宾已是杀红了眼,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吐蕃兵马重重包围。手下一名偏将见情势不妙,在乱军阵中找到了王海宾,大声喊道:“王将军,我们被吐蕃兵围住了。”
    王海宾勒马四下一看,发现四周全是裘衣皮帽的吐蕃人,部下已被冲散,自己的周围已经没有了多少人马,而吐蕃人正步步紧逼,缩小了包围圈。情急之下,王海宾对那名偏将说:“你赶紧冲出去,找到薛将军,请他速速派人过来解围,十万火急,否则,我等命休矣!”
    偏将大声道:“王将军,你放心,末将一定冲出重围,顺利搬来救兵,解将军之危困!”
    “快去快去!”
    偏将拼死冲出重围,一身是血,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大帐,跪倒了薛讷面前:“薛将军,快遣人去救王将军,去晚了,王将军定丧命于吐蕃人手中!”
    薛讷急问:“王将军现在何处?”
    “在,在西边阵中,吐蕃人已经把他团团围住了!末将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搬救兵,请将军速速派兵前去解围!”
    薛讷大惊失色,忙命人招来手下大将郭知运、安思顺:“王将军陷入敌阵,不能脱身,你们火速前去救援,一定要把王将军救回大营。”
    二人领命出了大帐。路上,郭知运打马追上了安思顺:“安将军,真的要拼了老命去救他?”
    安思顺听出郭知运话中有音,勒住马,目视着他:“你说呢?”
    “此人喜功冒进,时时想当头名,被吐蕃人围困,也是他活该自找,我们拼杀了大半天,已是人困马乏,此时再入敌阵,不异于自寻死路,不要救他不得,反而自家也陷到吐蕃阵中不得脱身。”
    安思顺频频点头:“郭将军所言极是。这个王海宾实实不值得我们去救。只是,薛将军那里如何交代?”
    “他坐在中军帐中,哪里知道我们干了什么,且不理会他,我们各自回到营中,等吐蕃兵马力竭,再趁虚出击,抢个大功。”
    “如此甚好。”
    王海宾和身边十几骑奋力与吐蕃兵将厮杀,等待救兵到来。可是,一等也不见来,二等还是渺无影踪,手下的兵将一个个被吐蕃兵砍杀,到后来,围在身边的只有几个亲兵,很快,他们也被一一斩落马下,只剩下王海宾一人,他浑身上下全是血污,有吐蕃人的,有自己人的,还有他受伤后流淌的,把铠甲都染成了红色。吐蕃人驱着马,一步步地向他逼近过来,王海宾情知在劫难逃,挥刀砍下了一个吐蕃人的头,同时自己也身中数刀,鲜血同时从几个创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把身下的黄沙荒草染得血红,双目昏花,只能看见四周围上来的吐蕃人模糊的身影。他仰天大笑三声,把手中大刀投向了围过来的吐蕃人,然后,坠落马下,头枕大漠黄沙,咽下了最后的气息。
    薛讷和王晙率领主力,就在王海宾被吐蕃人杀害后不久就赶到了长城堡。此刻,吐蕃人已是强弩之末,见大唐兵马大队人马来到,顿时军心涣散,惶惶不可终日,已经无心再与大唐的大队人马决战。
    薛讷与王晙商议后决定,把吐蕃兵马各自围阻,分割开来,再各个击破。平明时分,只听得金鼓咚咚,震天动地,大唐士兵齐声呐喊,把残余的吐蕃兵马分别包围在几处荒原之上,又是一阵混战,刀起刀落,枪舞枪飞,大唐兵马兵将个个神勇,直杀得吐蕃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一场厮杀,杀死了一万余吐蕃人,长城堡的荒原上尸横遍野,血水横流,洮水被尸体壅塞,一时河水为之而断流。
    勃坌达延见大势已去,带领几个手下,仓惶逃出重围。大将六指乡弥洪没有勃坌达延幸运,在两军混战中,乘马受惊,把六指乡弥洪掀翻在地,大唐士兵一拥而上,生擒了他,献到了薛讷营中。
    此一役大唐兵马大获全胜,一洗历年之耻。不仅夺回了被吐蕃人劫掠的牲畜,更使多年来屡受吐蕃人袭扰的西部边陲得以平定。
    班师奏凯,明皇论功行赏。薛讷升任左御林军大将军,复封平阳郡公。王晙两出奇兵,以少胜多,当居首功。官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清源县,兼原州都督。不久之后,又被委任为并州大都督府长史。
    闻听王海滨亲临前方英勇杀敌,不幸战死于军中,明皇感佩不已,追赠王海宾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赐绢三百段,粟三百担。王海宾有一子名叫王训,时年九岁。明皇遣人把他接到宫中。王训伏地大哭。明皇心中悲怆,眼睛也有些湿润,起身过去,亲手扶起了王训,动情地说:“你就好比是霍去病的遗孤啊!你父亲英勇无敌,死得其所,等到你以后长大了,也像你父亲一样,当一名勇猛无敌的大将军!”
    明皇为王训赐名王忠嗣,官封尚辇奉御,养在宫中,怕他孤独,令忠王李屿时常与他来往。
    吐蕃犯境既已击退,边关暂时恢复了安宁,明皇也就打消了御驾亲征的念头,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打理朝政,料理国家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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