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人生的奋斗史》第四十七章 逃票回家

    怎么逃票？
    怎么逃票？
    江小朵来到省城开往家里的长途客运中巴站，站在不远处，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
    有的去，有的来。
    不是从此处奔向彼处，就是从彼处奔向此处。
    江小朵提着行李，思想剧烈斗争着：“逃票？这么可耻的行为，我江小朵怎么能做呢？”
    “可是，我身上的钱都被偷了，不逃票怎么回家呢？难道人家会让我吃免费午餐，免费坐车回家吗？”
    “可是，逃票要是被抓了，多丢脸啊。你不怕被人从骨子里瞧不起吗？没钱，是经济原因；逃票，是人品问题？”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现在都走投无路了，还做什么完人？不然，先逃票回家，等拿了钱再来付账给中巴售票员？”
    ……
    一番激烈的逃票还是不逃票之后，江小朵最终决定铤而走险：逃票，回家了再想法补票钱。
    躲在旁边，江小朵偷偷观察着中巴车。
    现在不是旺季，上车的人好像不多，车上的座位还空不少。
    等乘客上车后，司机师傅下车抽烟，售票员也去车站旁边买吃的。
    江小朵瞅准时机，“哇哈，机会来了，司机和售票员都离开了，我得赶紧溜上车。”
    说时迟，那时快，江小朵拎起行李，兔子一般灵活来到车门口，将行李往车上一放，人便朝车上纵身一跃，疾步跨上了车，并找了个人多靠后边的座位，放好行李，坐下来开始假寐。
    “人多的地方，售票员不容易发现有人混上了车。我先低头闭眼假装睡觉，看会不会被发现吧，希望能够侥幸逃过关吧。”
    江小朵头一次万般无奈之下，做这种一向让自己深恶痛绝的逃票之事，内心“砰砰砰”比工地上开足马力运行的机器还大声，自己感觉，一颗心脏快跳出胸膛了。
    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车上的人，大家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谁逃票不逃票呢，有的在睡觉；有的哄孩子玩；有的，互相热烈交谈着。
    “车上的乘客可能没有发现我逃票，他们说不定以为售票员在下面已经给我检票了呢。”
    江小朵拍了拍跳个不停的心脏，然后，又像放心又像极其不放心，头埋得低低的，开始装睡。
    过了一会，司机抽完烟，售票员估计吃完东西，先后上车了。
    司机发动中巴，售票员喊了一声：“都看看前后左右，有没有没上车的，我们到点要走了啊。”
    没人理睬，售票员冲着师傅招呼一声：“齐了，走吧。”
    就这样，江小朵蒙混过了第一关，车缓缓拐着弯，开出了长途汽车站。
    车开动后，售票员就开始跟司机聊天：“汪师傅，您说好笑不好笑，隔壁开中巴的，昨天说抓到一个逃票的，双方一个说逃票，一个说没逃，当场在车上打起来了。”
    师傅认真开着车，等车辆少了，才回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逃票，一张票就几十块钱，谁会为了这几十块钱，担个逃票的臭名声。”
    “谁说不是呢？不过隔壁中巴的售票大姐说，她昨天确实遇到了，抓到后，对方态度还很嚣张，并扬手要打人，后来还真打起来了，最后人被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这逃票本来不对，打人就更不对了。对这种人，就该抓去派出所，好好关他几天，看他还敢不敢乱来。搞邪了，还没有王法了咧，又逃票又打人的。”
    “咱这车上，该没有逃票的吧？我刚才是一个个验票上车的。”
    “你要不放心，你再点点人头，点点票数，人头和票数对得上，就没有问题。”
    “唉，现在不点，我得先休息会。昨天啊，从早到晚跟车，今天一大早又跟车，困死了，我先睡会，睡好了再点点。”
    司机和售票员的对话，听得江小朵心惊胆战，内心不断打仗：“怎么办，等会要验人头了。一旦验起来，人头和票数肯定不对啊，我这逃票就得当场穿帮。”
    “要不，主动跟售票员交待，钱在火车上被偷了，身无分文，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逃票，求得售票员谅解？”
    “等会伺机而动吧，验不验人头还未可知呢。既然逃票了，就再看看，反正，逃票的恶名，不管别人是否知道，自己知道是担上了。”
    想至此，江小朵继续低下头，装睡。
    没想到，车辆颠簸中，又加上像受惊的老鼠一般，惊吓了半天，车摇着摇着，江小朵这回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好像感觉有人在拼命摇晃自己，“小姑娘，醒醒，小姑娘，醒醒。”
    “啊，怎么啦？到了吗？”
    江小朵被一阵猛烈的摇晃惊醒，迅速抬起头，睁着一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眼睛，去看眼前的人。
    没想到，这一看不打紧，居然是穿着制服的售票员。
    江小朵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脑海中飞快旋转，“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售票员查出我逃票了？”
    “小姑娘，我刚才检查了一下票数，点了人头，发现你好像没有检票过。你说说，你是不是趁我和师傅都不在车上，偷偷溜上来的？”
    旁边的乘客知道怎么回事，这回没有沉默，抢先回答：“这个小姑娘啊，就是趁刚才你们都不在的时候，上车的。我还以为，你们在车下给她验票了呢，原来没有，是逃票。”
    其他乘客听了，都开始愤愤不平，七言八语开始指责江小朵。
    “哎哟，你这个小姑娘，长得倒是挺老实，小小年纪，都知道逃票了哦。这要是长大了，怎么得了？”
    “小姑娘，你这样可是不对的哟，要找你大人补票，好好批评教育。俗话说，打小偷针，长大偷金。虽说这逃票不是偷东西，可这跟偷东西有什么差别嘛。”
    “售票员，对这种逃票行为必须严惩，不能姑息。这么小一个小姑娘，长得也蛮秀气的，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我看啦，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长得再秀气，还是做了逃票这样的丑事，得好好教育教育。”
    ……
    “好了，好了，各位乘客，请大家安静，让我问问这位小姑娘，到底为什么逃票，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售票员招呼各位乘客安静下来之后，开始问江小朵：“这位小姑娘，你今天确实逃票了，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事，又该怎么办？”
    江小朵羞愧得满脸通红，眼睛也不敢看售票员，只好如实将火车站钱被偷、无奈之下逃票的事情经过，仔细告诉了售票员。
    乘客们听完，又开始多嘴多舌议论起来。
    “谁知道真假啊，说不定，她是骗大家，博取同情呢？”
    “我看也是，哪有这么巧，遇到逃票，正好火车站钱被偷了，这比说书还巧呢。”
    “还真是哈，再说了，这么小一个小姑娘，坐火车去干什么？这不是都快开学了吗？她还到处跑什么？不会是个惯偷吧，大家赶紧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有没有掉？”
    经一人提醒，乘客们纷纷检查起自己的行李来，好像江小朵，果真是一个江湖小偷一般。
    “还好，我的东西没掉。”
    “我的也没有掉。”
    “没掉。”
    直到乘客都确认，自己的东西没掉后，大家才静下来。
    此时，逃票的羞耻和被误认为小偷的屈辱，让江小朵脸色绯红，双眼噙满泪水，直接站起来，大声为自己辩解道：“各位叔叔阿姨，我没骗你们，我的钱，真的在火车上被小偷偷走了。今天是我一时糊涂，为了赶回家，逃票骗售票员，这是我的不对，在此，我向售票员道歉。”
    江小朵接着话锋一转，正大光明看着所有乘客说道：“我逃票是不假，这点我承认。但是，刚才大家误以为我是惯偷，这个我不能接受，这是对我人格尊严的极大侮辱。我希望，刚才说这话的乘客，能当面向我道歉。”
    “哟哟哟，你逃票你还有理了，说你是惯偷怎么啦，还说不得了咋地。”
    刚才说江小朵是惯偷的乘客，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反倒继续出语噎人。
    售票员见此情景，怕事情僵持不下，赶紧打圆场，“小姑娘，逃票确实不对，我也相信你说的话，应该是钱被小偷扒走了，万般无奈才如此。刚才这位乘客说话，确实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
    “阿姨，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这位乘客，就是不应该这么说。我家虽然穷，但是，穷人也有穷人做人的尊严，不能叫人玷污人格尊严。阿姨，您放心，等我回家了，会让我妈妈把今天的车票钱还给您的。”
    “也行，我把我电话留给你，哪天你来镇上，打我电话补票钱吧。”
    “我在镇上读高中，我叫江小朵，是高一（三）班的学生。不信，您可以去镇上高中打听一下，我江小朵的为人。今天的逃票，是我第一次做这样令我自己不齿的事，都怪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要打要罚，您尽管冲我来吧，我都认。”
    “小姑娘，打和罚就算了，我相信你说的。只是要记住，下次遇到这种事，可千万别再逃票了，跟我们说清楚实情，我们会把你带回来的，你事后再补票就行了。你想，我们都是专门跑这条线的，都是乡里乡亲，这点忙，我们还是会帮的。”
    “谢谢阿姨，我以后绝对不敢了。这事，我妈妈要是知道了，她会打断我的腿的。我妈妈经常跟我说，小朵，咱们家虽然穷，但不能叫人看不起。咱们穷人，也要堂堂正正做事做人，穷，也要穷得有骨气，有尊严。”
    听完这番话，刚才说江小朵是惯偷的乘客，也觉得错怪了她，站起来跟她道歉，“小姑娘，听你这家教，还是蛮严的。我想，你逃票，也应该确实是偶尔糊涂。这样，我为我刚才说的话，诚恳向你道歉，请原谅。”
    “没事了，只要您道歉了，我就接受。我只想说一句话，为人者，不能以外在取人，衣衫褴褛者，未必就是小偷，那是生活所迫；衣服光鲜者，未必就是君子，不过外在皮囊罢了。”
    “嗯，小姑娘说得对，刚才啊，是我们大家小人之心了。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都有偶尔犯错，我看这个小姑娘，就是偶尔思想开小差，走岔神了。”
    中巴到站后，江小朵留下售票员电话，约定拿了钱，上学的时候就联系了补票钱。
    高中开学后，江小朵果然说话算话，把票钱，给补了，售票员开玩笑说：“你这个逃票，逃得名不副实，到底把钱给补了。”
    逃票事件，算是贫穷的江小朵，人生路上的一个小小污点，每每回想起来，都常常悔不当初，怎么犯傻做此等错事呢。
    “江小朵啊江小朵，经济上赤贫也就罢了。如果逃票，那就成了精神上贫乏了，以后，再也不要重蹈覆辙了。”
    补票钱那天的天空，上午阴沉，下午放晴。
    早春时节，太阳懒洋洋，不热，晒得人，很舒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