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天下》第35章 035 使臣觐见

    第二日一早，郑骁刚刚用完早膳，娄国使臣便登门拜访了，几句寒暄后递上了国君诏书，娄国国君将在两天后召见。
    这已经算很快的速度了，也是看在郑骁是郑国王族的份上，当然还有那满满三车的礼品。若是一般使节，等上一两个月的纯属正常。
    事情交代完，郑骁赏了娄国使臣一箱金子，又将他一路送到驿馆门外，使臣笑呵呵地去了。这些外交上必要的打点，来之前郑括就交代过，郑骁适应得也快，不管在哪个时代，人心都是一样的，打点这种东西缺不了。
    送走了使臣，郑骁又慢慢往回走，路过杨国别院的时候，发现院门紧闭，不由地心中疑惑，看向一旁的绿萝。
    “杨灿何时回来的？这个点还没起吗？”
    “小郑爷，听说是今天早上才回来的，这会似乎还在休息，您今日可是想邀请杨公子一道出游？”
    郑骁朝那院门冷冷扫了一眼。别人都只能陪半个晚上，怎地到杨灿这就变成一整夜了？当真艳/福不浅。
    “不用，杨公子累了一晚上，让他好好休息吧。今日我也不想出门了。”
    说完郑骁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别院。
    郑骁说不出门，还真的不出门了，天天卧在郑国的别院里，写字看书练剑，就连红娘都夸他进步很大。直到被娄王召见的那日傍晚，郑骁才穿戴整齐，带着一整支使团队伍，走出驿馆，却在门外意外地见到了同样准备妥当的杨国队伍。
    郑骁愕然地看着杨灿，杨灿则冲他一笑。
    “郑骁，几日不见，你好像消瘦了些许，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郑骁别过脸，跨上自己的坐骑，冷淡地回道。
    “杨公子，不巧，郑某今日要进宫觐见娄王，不能陪你长聊了，见谅。”
    “原来今日你也被召见了？好巧，我也是，不如一起？”
    郑骁再次一脸愕然地看向杨灿。按理说就算一个国家同时来了两位使者，为了方便说话，国君也会分开来召见的。这次居然和杨灿一起被召见，这是什么意思？娄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使团，不分主次，齐头并进，一同向娄国王宫行去。这还真是破天荒第一回，街上的人纷纷驻足观望，议论声此起彼伏。郑骁可没功夫去关注这些，一路上他都在陷入沉思。原本是打算趁这次召见，跟娄禅谈合作的，这下多了一个杨灿，如何说话？娄禅为何要作此安排？为什么总是那么巧，不早不晚老是碰上这个杨灿？太阴魂不散了。
    到了娄国王宫前的时候，郑骁脑子里已经塞了一堆问号。天已黑，王宫内点上了一盏盏硕大的宫灯，宫女内侍们井然有序地来来回／回，见到他们便跪地行礼。郑骁和杨灿两队人马被使臣一路领到大殿之前，整座大殿气势恢宏，殿内灯火通明。过道两旁立着两排娄国士兵，各个手拿长矛，纹丝不动，像是两排人行石柱。
    这是郑骁来这个世界后看到的第一个王宫大殿，古朴而庄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地让人产生敬畏之心。娄国使臣一路将她们引到正殿门口，便交由了内侍总管，内侍总管再将他们引入各自的座位。郑骁和杨灿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个宽敞的过道，郑骁的下手坐着孔恒，此人始终一副冷漠的表情，比外面站着两排兵更像是一块石头。此时王座上空空如也。
    郑骁坐下不到五分钟，立于王座边的内侍总管便一声高喝。
    “娄王到，起！”
    郑骁学着杨灿的样，起身低头向王座方向行礼，他感到有人蹒跚着从内殿走了出来，落座在王座上。内侍总管又高喝道。
    “杨国使臣杨灿，郑国使臣郑骁，礼！”
    郑骁眼角始终瞄着杨灿，有样学样地往地上一跪，连叩了三个首，叩完第三个还不能起身，要一直额头贴地，直到内侍总管喝出最后一声：“礼毕，赐座！”，这才起身坐下。
    郑骁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向王座上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浮肿的白发老人，半眯着眼，蜷缩在王座中，身后跟着四个宫娥。郑骁四周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太子娄禅。
    那老娄王还没说开场白，就已经开始在王座上打起了盹，旁边一个宫娥立刻上前，轻轻将他摇醒，老娄王嘴巴里咕哝了两声，突然一阵猛咳，抬手招了招，又从边上上来一个宫娥，跪倒在他面前，伸出一双玉手，老娄王低头将一口浓／痰吐在了那宫娥手上。
    郑骁只感到胃里一阵翻滚，赶紧别开了视线。老娄王终于咳完了，吃力地坐直了身子，开始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通。隔了这么远，郑骁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只能装模作样地坐着。
    老娄王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了，拍了一下手，殿外上来一群宫女，跪在桌前，将一盘盘精致的佳肴摆放在每个人面前。宫女摆好菜肴下去后，又上来一群乐师，各自带着乐器，往大殿的角落一坐，便开始吹拉弹奏起来，那死气沉沉的宫乐漂浮在大殿的上空，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乐曲没完没了，一首接着一首，老娄王又开始在王座上打盹了，这次却没人上去摇醒他。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站立着，仿佛在完成一项令人讨厌的工作一样。郑骁渐渐烦躁起来，看了眼对面的杨灿，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慢慢地品酒吃菜。
    看来娄禅今天是不会出现了，娄国看似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来招待两国使者，实际上却是请了一帮子演员，应付应付草草了事，低调的傲慢。
    郑骁双拳越握越紧，眼前的一桌酒菜他一口未动，千禧公主的车队还有半个月就要从武国出发了，他这次不能无功而返。
    郑骁拿定了主意，突然仰起头，大声哭号起来。音乐声戛然而止，这一下可吓坏了王座边的几个宫女內侍，以为是娄王不行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挤到跟前去看，发现那老王还在安稳地睡着，呼噜声不断。
    內侍总管不高兴了，来到郑骁跟前，行了一礼。
    “小郑王爷为何大哭？可是嫌这酒菜不好？我命人去换一桌。”
    郑骁摇摇头，还在不停地抽着。
    “那是嫌奏乐不好听？可是想看歌舞？”
    郑骁还是摇摇头，內侍总管没辙了，只好冷着一张脸站在一边看他表演。郑骁哭了一会，拍桌而起，高声道。
    “我是在哭娄国危亦，娄王却不自知，实在可悲。”
    这下內侍总管彻底怒了，也顾不上外交礼节了，喝道。
    “大胆！我娄国三十年太平盛世，如今是风调雨顺，国富兵强。哪来的危？劝郑国使者不要在此胡言，若失礼被轰出去，丢的也是郑国的脸。”
    “危不自知，可叹可叹！”
    “那你倒是说说，危在哪里？若说不出，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谁知话音刚落，一直像块石头一样坐在旁边一声不响的孔恒突然起身，凶狠地瞪了內侍总管一眼，对方吓得后退了两步。
    郑骁一愣，回头看看孔恒，心中暗道：此人堪当大任。他长叹一口气，提起袖子假装抹了抹眼泪，走到內侍总管跟前，小声道。
    “这里人多口杂，就算我心中有话，也不好说出口。”
    说罢悄悄瞟向对面端坐着的杨灿，杨灿此时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抬眼回望向他，郑骁一时心虚，赶紧收回视线。
    內侍总管疑惑地看着郑骁，实在吃不准这年轻的公子到底要干吗，心中有了一丝犹豫。
    场面并没有僵持多久，内殿便走出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女官，一路走到郑骁二人身前。內侍总管见到此女立刻低身行礼。
    郑骁心中一动，有戏了。不觉多看了这女官两眼。此女相貌平平，打扮得干干净净，细小的双目射出两道锐光，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郑骁冲她笑了笑，对方却一直冷着一张脸，只冲他微微一点头，道了一句。
    “公子请随我来。”
    女官说完便径直向内殿走去。郑骁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对面的杨灿举起酒杯，冲他遥敬了一杯，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恭喜你，表演很成功！郑骁没空理他，扭头赶紧跟上。
    一路无话，女官和郑骁一前一后，穿过长廊、后院、又穿过一片竹林，最终在一个小别院前停下了。女官推开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郑骁跨入院门，女官在他身后将门关上了。
    这院子并不大，却布置得相当精致，花草假山小溪木板桥，当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庭院内就一间两层高的屋子，看上去并不气派，还有些老旧，静卧在月光下，却别有一番风味。
    郑骁绕过假山，来到屋前，手放在门上，人却犹豫了。里面的会是娄禅吗？一会他该如何跟对方谈？他开出的条件万一不够诱人，被拒绝了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如来时那么有底气了。
    停了一会，郑骁还是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淡淡的檀香迎面飘来，轻轻将他包裹其中。屋内如同屋外一般，也是一片古朴之气，家具看上去都像是用了很多年。万全看不出是一国之君居住的地方。
    穿过外堂，进到里间，郑骁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小小一间屋子，居然摆满了书，那些书凌乱地堆放在书架上，桌案上，床上，地上，椅子上，到处都是。床上一个侧卧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借着壁灯的光，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一本书。
    旁边立着一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的老内侍，老内侍见他进来，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门边一把椅子，示意他先坐一会。郑骁将椅子上的书轻轻放在桌上，落座静候，谁知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郑骁不敢说话不敢动，就这么直挺挺地坐了半小时，坐得他腰都快僵了，床上之人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合上书，翻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