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当然不认为自己几句话就把贺铭说动了,只不过他愿意回来,就说明还有挽救的余地。
跟贺铭那双冷静的黑眸对视了几秒,她转身翻箱倒柜起来。
贺铭全身被风吹得没有一点温度,手插到口袋里坐下来,他真打算好好看看,这女流氓打算怎么弥补他。
弥补?贺铭一想到这个词就想冷笑,她拿什么弥补他?她有什么?不论真假,他就想知道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可以弥补他?
让他打几顿吗?贺铭怕脏了手。
这一下午贺铭想了很多,他不是没有过一走了之的冲动,但公社已经放假了,知青点也没他的床铺,全身上下只剩不到三十块钱,他沿着山脚走的时候,发现一个窑洞,连跟里面的瘸子抢地盘的想法都有过。
但他毕竟不是地痞流氓,做不出欺负残障老人的事情,他只能承认,这偌大的黑水镇,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林婉儿说的那番话,贺铭全当她放屁,但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他早晚要离开这里,在此之前,忍辱负重一段时间又有何妨?
贺铭说到底还是个非常能忍的人,他冷漠自私,懂得权衡利弊,在林婉儿对他上下其手,林福厚、林少强动不动就要揍他的时候,他都能住下来,现在林婉儿都说要“弥补”他了,他为什么不能回来?
他也想看看,她有几分诚意,又能做到何种地步,他现在对林婉儿的态度就像猫逗老鼠一样,松松紧紧让它垂死挣扎一下,最后还是要杀死吃掉。
只见林婉儿踩着凳子,在那口老木箱里翻了半天,又跳下来,爬到床底下摸索了一会儿。
终于摸到了什么,她松了口气,走到贺铭跟前,手摊开,一目了然,七块五毛二分钱。
贺铭眉角跳了一下,她就想用七块五毛二分钱弥补他?
“呃,”林婉儿也有点小尴尬,“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在现代连顿饭都吃不起,林婉儿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穷到这种地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贺铭的脸色,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动手打她了。
打吧打吧,来个痛快的,林婉儿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贺铭只是手一挥,把林婉儿的手拍开了,钱全掉到了地上。
林婉儿有点遗憾,揉揉被拍疼的手背,怪像个人似地说:“这屋里你有啥想要的,尽管拿,不要跟我客气。”
“林、婉、儿。”贺铭咬牙切齿,她在侮辱他,这破屋子一眼看到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是稀罕那掉漆的暖瓶还是那笨重的老箱子啊!
林婉儿的眼神要多无辜又多无辜,要多诚恳有多诚恳,“那要不你说说,你想怎样?”
不论怎样,她在他这里的账都别想一笔勾销了,那不可能,但这是个跟林婉儿划清界限的好机会,贺铭目光沉沉地盯了林婉儿一会儿,道:“以后不准碰我一根手指头。”
“嗯嗯!”林婉儿连连点头,就这么简单?她这段时间已经没有碰过他了啊,他还是不相信她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了吗?
林婉儿答应得太快反而显得没有任何可信度,使贺铭更坚信了林婉儿只是换了种方式使他放松警惕,好达到进一步接近他的目的,行,看看她能忍多久。
“你家里人也不能再碰我。”
“我这就跟他们说,包括狗毛狗蛋吗?”
“包括。”
真行,真金贵,林婉儿看着贺铭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赶紧按捺下去,跟被老师训话似的认真听着。
贺铭皱了皱眉,他怎么在林婉儿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笑意?有什么好笑的?他谈条件的样子在她看来很可笑?
果然,她压根没打算遵守,那就看她能忍多长时间了,她能忍一天,他就能清净一天。
贺铭压下心中的烦躁,接着说:“你也不准再跟我说话。”
林婉儿点头,那真的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虚伪地对他进行每日一问候了,不就是当哑巴吗,比绞尽脑汁关心他容易多了。
“不准看我。”
林婉儿赶紧把眼睛移开,看向屋子中间,只不过这次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咬紧嘴唇,没发出声音,但肩膀的抖动出卖了她。
她知道不该笑的,但她控制不住,男主太绝了,这不是个一般人,好吧,以后她就只能在脑海里缅怀他的音容笑貌了。
“你笑什么?”贺铭很生气,他在认真跟她说事情,她就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林婉儿依然看着别处,指了指嘴。
贺铭更憋屈了,也没了再往下说的yu望,不耐烦道:“我在这屋里的时候你出去,其他的我想起来再说。”
林婉儿点头,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自从穿过来第一次这么轻松,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看到希望的感觉。
就这么简单?男主爸爸也没想象中那么狠辣啊!就是个有点自恋的家伙罢了,刚才一瞬间她甚至还觉得他挺可爱的。
林婉儿斜着眼往旁边挪了几步,转身出去了,关上门,她对着门板乐了半天。
“姑姑,你怎么了?”狗蛋仰头看着。
林婉儿敛了笑容,蹲下很严肃地说:“狗蛋,以后你千万不能碰到姑父,他身上有毒,碰到了手要烂掉的。”
狗蛋伸出已经冻烂的爪子,“我不怕。”
“……比这还烂,”林婉儿顺着他的手往上摸,一直摸到肩膀,吓唬道,“整个胳膊全烂掉!”
狗蛋抖了抖,“那我不碰他了。”
“乖。”
贺铭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烦躁更甚,总感觉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想要什么效果?他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这样的,林婉儿刚才压抑的笑容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什么毛病。
林婉儿这段时间的变化贺铭看在眼里,她对他的态度可能是装的,但她对她的家人,对狗毛狗蛋的态度,跟以前也相差甚远,几乎可以说换了一个人。
一个人性格可以突然变化这么大吗?
林福厚上次带她去看什么张瞎子,不知道看出什么结果了,除了中邪,贺铭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不过,那跟他没多大关系,一个人就算变好了、幡然醒悟了,之前做过的坏事也不是就能抵消了的,他根本没必要在意她的变化。
贺铭不去听门外的动静了,把昨天看到一半的书打开,目光突然一凝,只见掖了角的那页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对不起,贺铭同志。”
妈的,贺铭刷刷刷撕了个粉碎,少来这套,对不起有个屁用!还有,谁让她又动他的书了?!
林婉儿还不知道她的道歉小纸条没起一点作用,跟狗蛋说完又去找其他人了。
“爸,以后不准再碰贺铭了。”
“谁稀罕碰他,老子现在看见他就烦!”
“爷,奶,以后不准再碰贺铭了。”
“啥?没听清,哦哦,我们啥时候碰过他啊。”
“婶子,以后不准再碰贺铭了。”
“碰一下能少半两肉啊,你连婶子的醋都吃?……好了好了,不碰就是。”
“嫂子……没什么,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林少强正在处理一件棘手事,王癞子偷大队红枣被小山抓了个正着,报到了他这里,他顾忌着王和平的面子,本来想压下来,但王癞子死不承认一蹦三尺高,在大队骂了起来,搞得全队老少爷们都知道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我就想拿出来看看,给它通通风,省得焐出霉了不行啊?少给我瞎胡安罪名,我王癞子可不是吓大的!”
王癞子大名王伟光,二十出头,中等身材,坑坑洼洼的脸上一对绿豆小眼,嘴巴歪斜,不管是眼神还是模样都让人很不舒服。
村子里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了。
小山推了他一把,“你还不承认,我亲眼看见你拉着麻袋鬼鬼祟祟的,要不是我抓住你了,估计下次集会上就看到咱队里的红枣了。”
“你少乱咬人,凡事要讲究证据,你有证据吗?”
“你偷东西不是一回两回了,上次队里要换化肥的鸡蛋不也是你偷的吗?”
“就是就是,你爸还在村里找阶级敌人呢,有什么好找的,他自己家里就出了一个!就该把你送上去。”
“不参与劳动也就算了,你爸给你记着工分我们也睁只眼闭只眼,还敢偷东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队长,叫王和平过来给大家伙个交代,这事儿不能就这样就过去了!”
王和平此人最小心眼,得罪了他没好处,但王癞子这回犯了众怒,林少强也很难做,犹豫了一会儿,只能公事公办,“行吧,叫书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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