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均和毕帅帅反复听了监听器的录音,其中一点引起他们的注意——那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后,后面说话的人——金雀榜榜主的声音,更加靠近那个监听器。
那录音是代月在玩俄罗斯转盘时,被弹壳侥幸击中后趁机藏在盛洲面前那个桌子下面的,也是那个时候,一直在幕后的董今生他们,才知道代月人被带到了哪里。
“应该离监听器很近。”包均说,“听动静,像是蹲下来了,因为声音比之前的要清晰很多。”
那声枪响之后,他们没敢轻易靠近见面地点,直到监视到哪些人离开后,他们赶到现场时,大平层内已经付诸灰烬——地上只有一个烧了半边身子的少年尸体。
代月回忆当时的情况,他当时藏监听器的地方,站在那孩子倒下的位置是看不到的,但是如果蹲下……代月此时微微皱眉,看向张绘,他诧异的发现,张绘此刻正在看着自己。
代月没有细细琢磨那眼中的含义,问:“曹猎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代月想问的是“危险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张绘和代月对视了一会,没有回答,反而问到:“上次你见他,他是怎么逃走的?”
“他没有逃走。”代月看着他说:“他在我的办公室里休息了一会,喝了杯茶,玩坏了一盏灯,然后在武警赶到的时候,混进警察队伍里出去了。”
代月明白张绘这是试探,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张绘知道曹猎去过上京中心,而曹猎给他的那几个案子早就设了权限——曹猎不会冒险黑入秘密档案去找这些案子的卷宗,况且那些复印件十分齐全,肯定是有权限的人操作。尽管不知道曹猎的真实目的,但是那个可能通过某种交易给曹猎卷宗的人,现在看来,是张绘。
张绘似乎并不惊讶,平淡的说:“嗯,我早该想到,他有自己的警服,熟悉上京中心,根本不用逃,来的警察越多对他越有利,不会有人怀疑他。”
包均和毕帅帅对了对眼,惊讶的问:“曹猎……金雀榜主他,有自己的警服?”
“是的,他以前是上京的警察。”张绘面无表情的说,起身去打开投影仪,洁白的墙壁上寥寥几笔。
王为并不关心,继续观察监视器上的定位,那标记点已经到了他熟悉的边境地界,他眼中刚才枯燥的黯淡慢慢褪去。董今生这时候抬了下头,没有说话,只是简单扫了眼投影仪。
代月冷漠的看着墙壁上的灰白照片——那是一张身穿军校校服的证件照,容颜清晰,满是憧憬。那投影仪的角度,照片的一角印在张绘的上半身上,他缓缓开口简要介绍。
“曹猎,原名田沛,上京陆军军官学校XX届学生。在校期间,曾获多次获得优秀军官,个人二等功等荣誉勋章,是那一届军官传奇人物。陆军军官学校的荣誉墙上至今有他的名字。
田沛毕业后被选拔入军队,参加过两年战争。战术诡谲,战绩卓越,功勋显著。战后没有在军队任职,主动申请转调上京警局一闲差。
几个月后,监察部策划已久的“云镜计划”内线启动,田沛遂打入柳州堂卧底,代号“裁缝”。没多久“云镜计划”档案被金雀榜黑进,“裁缝”下线资料泄露遇害,但是已来不及召回“裁缝”。而当时得到消息,柳州堂和金王朝在境内——以朱星汉为首的毒枭意图引渡出镜,为了“云镜计划”的继续,并且保障“裁缝”资料的安全,组织决定将“裁缝”档案伪装嫁接,再次化名“花匠”,继续蛰伏在金王朝,随同毒枭引渡出镜。
“花匠”的潜伏一直很安全,为边境多次交易提供线索。直到八年前,不知为何原因,“花匠”在金王朝大当家手下接任金雀榜主,黑进“云镜计划”档案,获取同样蛰伏在金王朝的卧底“法官”资料,并且在退出前彻底删除“花匠”的全部档案。
“云镜计划”内有多少卧底,以及那些蛰伏多年的卧底的真实身份,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核心成员知道,我们都无权知晓。“法官”档案被窃取没多久,就传来了已经牺牲的消息,尸体都没能找到,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法官”的真实身份。
而那次事件后,“花匠”的档案也彻底清除。从此世上没有“花匠”田沛,只有金雀榜主——曹猎。”
“近些年金雀榜逐渐脱离金王朝,自立门户。”张绘此时看向代月,“如果问我他是否危险,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至少,目前为止,似乎没有暴露。”董今生接着说。
但是他们的监控已经断了,那些人很狡猾,出上京后兵分三路,到目前为止,只能追踪到一路,就在刚才,也在入建安境内的地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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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均留营地继续追踪,毕帅帅预备台风来之前动身回长宁,和边境那边交换上京这边的消息,尤其是落在建安境内的那架飞机——汪世和近几天来上京例行回报,她刚好随同一起回宁。根据追踪的方向,王为已经准备动身前去建安——那才是他熟悉的地方。
趁台风来上京之前,他们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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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今生调了几个生面孔守在老别墅附近,张绘安排好事项,在一楼和司机说话,董今生在二楼楼梯口看俩人肢体动作,似乎司机是说了什么情况,接下来想要带张绘去什么地方,但是张绘在犹豫。
董今生没有看多久,带着些水和食物沿着楼梯上二楼,准备给里面忙活了半天的年轻人包均送去。刚好看到代月正和包均说完,俩人面对面走来。
“带现金了么?”代月快到董今生面前问,等着他回答。
董今生一愣,说:“……带了。”
“可以借我一点么?嗯,两百就行。”
“……额,好,好……”董今生忙说,他腾出一只手掏出钱包,单手打开递给代月。
代月也没多拿,就拿了两百,看了他一眼,没带感情的说:“谢了。”
董今生还没回过神,就见代月路过自己,匆匆下了楼梯,转角见扬扬手上的钱说:“对了,钱回头记得找李重开还。”
“……额……啊?!”董今生吞吞吐吐,好容易转过神,忙问:“你去哪?!外面马上下暴雨了!”
“回家。”
“回……家?”董今生自言自语的,走到靠窗户的地方,惊讶的发现代月已经开车离开——但是那车是他董今生的,车钥匙什么时候被拿走的他都不知道!
董今生纳闷的来到包均旁边,将水和食物放下,想起刚才代月在这边待了会,好奇的问:“他……他找你什么事?”
包均撕了一包零食,有点犹豫,眨眨眼说:“找我查了下饺子的价格,琴湾区附近的几家超市里的。”
“……??”董今生更纳闷了。
“和案子有关么?”包均好奇的问,因为他看代月查的时候很认真很专注,还在猜测是不是和什么重要的案子有关系。
董今生不置可否,转话题说:“你刚才说找我有事?”
“哦差点忘了!几天前,有人查那个被杀少年的指纹,但是权限被限制住了,之前一直忙着忘了说!”
“能追踪到什么人查么?”
“很容易追踪!匹配指纹的ip是上京信息科的人。”
“上京信息科——单乔?他怎么会查……”董今生已有猜测,代月见哪些人是那少年引过去的,会不会是秦湾区的监控?
董今生望向窗外——看来,他可能得见一见贺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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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双他们翻了三四天的垃圾山,终于找到了匹配的扑克牌。但是嫌疑人显然很谨慎,只留下半个指纹——他们推测应该是匆忙打开扑克牌的外塑料包装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半个指纹的匹配难度很大,至今没有乐观的进展。而根据当时现场的监控,他们锁定了十几个同样身型的中年男人,让老大爷一一指认,其中不乏几个龚灿他们重点怀疑的对象,但是老大爷却没有指认出任何一个。
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到目前为止,关于琴湾区绑架案背后那个神秘人的调查,暂时没办法进行下去……
贺忱从“小丹青”洗浴中心回来,夜已经深了。天上不见星月,灰蒙蒙阴沉沉的,晚上风有点大,零星些细雨飘落下来。台风快来了,这几天新闻一直在号召大家准备迎接台风,超市里很多货品供不应求,有些远行的人也都纷纷回家,做一些防卫工作。
贺忱在小区大门外,有一家人从计程车上下来,领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爸爸抱着最小的孩子,妈妈和另一个大一些小孩推着行李车,华发的老奶奶拎着些景区纪念品,他们哄哄嚷嚷的下车,哄哄嚷嚷的进小区。小区门卫为他们开门,并且帮着小孩将行李箱提进来。小雨淅淅沥沥的,他们吵吵闹闹催着进小区,听着是不想被雨淋湿。
贺忱没有随着他们进去,他夹在手上的烟放在身后,等着老人孩子从面前熙攘过去,向门外退了一步,就错开这一步,他一下子愣住了,在小区门口、那一家人的另一边——现在他的对面,两步远的地方,代月就站在那里,他脸色有些苍白,开衫的帽子戴在脑袋上,微微娄着身子。
他看到贺忱的时候同样楞住,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看着贺忱。贺忱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飞快的扫过他全身,他左手缠着白色的绷带,右手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像是水饺,还有一瓶黑色的东西。贺忱认得那塑料袋——就在小区对面那超市的。他脚上的靴子有些划痕,现在被小雨打湿了。
他们注视着彼此,等着那一家人进了小区,雨开始大起来,远处天际一道亮光闪过,接着传来一阵隆隆雷声。
终于代月先开了口,眼神有些闪躲,小声问:“你……吃晚饭了么?”
“吃过了。”贺忱说,干巴巴的。
“……哦。”代月没话说了,他微微低下头,手上的塑料袋畏畏缩缩移向身后。
贺忱看着他,把烟咬在嘴里,忽然左手夺过他手上的塑料袋,在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右手箍住他的手腕,大步进了小区。
门卫室内,年轻的门卫一直伸着脖子瞧着两人,俨然在看一对吵架后冷战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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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说话,沉默着进了电梯,沉默着进了家门。贺忱先进去,把代月拽进门后反手锁上门。
贺忱也没看代月,把塑料袋放在餐厅的餐桌上,低头拿出那瓶黑色的——才看清是红醋。贺忱嘴里咬着的烟有点熏眼睛,他两指夹下来在餐桌上烟灰缸里拈灭——贺忱也是这才发现,那烟灰缸的烟头已经快溢出来了。
贺忱看着那烟灰缸楞了下,坐在餐桌上,又重新点了根烟,侧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代月,疲惫的说:“过来。”
代月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去哪里了?”贺忱看着他问。
代月错开他的注视,没有回答。
“给你十分钟,在煮好饺子之前,你可以再编个故事骗我。”贺忱不再看他,起身抓起餐桌上的塑料袋,咬着烟拎着进了旁边的厨房。
代月站在餐桌边一动不动,他看着厨房里的贺忱接水开火,看着他打开速冻饺子,咬着烟靠在水池边等水开,然后将饺子下锅……
这期间,贺忱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贺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还有一小碗饺子汤出来,弯腰放在餐桌上后,拉开餐桌椅坐下。
那盘饺子上是一只新的叉子,碗里是一只新勺子——最近他逛超市的时候新买的。
“编好了么?去哪里了?”贺忱问,还是没有看他,只是打开醋瓶往碟子里倒了点醋。
“……广陵区的,一个废厂。”
“见了谁?”
“盛洲,曹猎……”代月说。
贺忱这才抬头看他:“你……”
“……还有,雷诺的人。”代月继续说。
贺忱看着他,一时间如鲠在喉,半晌说:“手伸出来。”
代月听话的把手伸出来,贺忱两只手轻轻按着他的手指——秦回说过,代月的手指,几乎全部被折断过。这可能也是很少见代月用枪的原因,贺忱猜测。
“枪还稳么?”贺忱问。
“还行。”
贺忱把他的手放下,抬头又说:“头转过去。”
代月再次听话的把脑袋转向一边,贺忱拨起他鬓角边的头发,皱着眉盯着那个已经结巴的伤痕,叹息道:“你打算怎么办?”
代月顿了下,平静的说:“……我想赌一下,有没有直接见朱星汉的可能。”
贺忱看着他。
“……我的筹码是,彭沙。”代月继续说,语气很平淡,“内线来消息,最近一年里,金缅线出了事,墨西哥那边也不顺。这个时候,如果我出面指证,彭沙叛变了,会怎样?朱星汉就能消除一个大对手,金王朝再无他的对手,金缅线钱袋子,墨西哥那边的市场,都是他的。”
贺忱是有些吃惊的,对于金王朝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柳州堂这边的消息——这段时间抓捕的人里面,偶尔透露些蛛丝马迹。他知道代月说的没错,彭沙回去前,这些市场基本都是朱星汉的,但是传闻一年来朱星汉的生意并不顺——柳州堂放弃境内的大多市场,甚至开始依附于境外的资源。
可是有一点,贺忱确定,代月所说的那个筹码——仅凭彭沙,将朱星汉引来的几率太小了。朱星汉自从十几年前出镜后,从来没有踏进境内一步,传言他都已经进入墨西哥国籍——墨西哥没有死刑,这是毒贩子们很好的□□。
之前大厂抓的那些人金王朝马仔里面,对提起彭沙的态度还不如金王朝的一个不起眼走线人。彭沙的回归确实影响了朱星汉境内外的一些生意,但是朱星汉和彭沙的较量早在彭沙被抓之前就有,彭沙一年前的回归,旧部实力被分割,按道理来说,也完全不足以有实力去和朱星汉抗衡。
董今生、张绘、监察部那些人肯定更清楚这一点。那么,代月如此冒险前去,他手上肯定有更大的筹码。
没关系代月,你不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终于,贺忱拉着代月坐下,“吃饭吧。”他说。
代月看着那饺子,热腾腾的冒着水汽,他其实饿了,最近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代月开始吃起来,贺忱像之前那样看着他。
代月嚼着饺子慢慢咽下去,热气熏着,脸色有点泛红,他慢吞吞吃着,抬起头看着贺忱几秒,眼睛眨了眨,小声问:“那天,我要是……要是下了车呢?”
贺忱知道他指的是在秦湾广场那次。
贺忱瞪着他,凶巴巴地说:“揍你一顿!”
——然后……然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贺忱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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