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忱先联系了洗车的唐九春,他们在上水塘警局汇合。没有直接在医院见面,主要是因为唐九春和王俊泽开着贺忱那辆宝贝suv找了个河边准备涮涮——原因是唐九春觉得这车实在不值当他俩特地花几十块钱去洗车店洗一次。但是由于他们到了河边却忘了带桶,刚好赶上贺忱电话来了新线索,他俩才决定转回离得近点的警局集合,警局里洗院子的水管也可以凑合给这车洗洗,只是这来回的车油也不只洗车钱了……
上水塘警察局里,贺忱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放桌子上的时候,唐九春和王俊泽的反应可以用“跌掉下巴”来形容。唐九春和王俊泽对视一眼,又转头瞪着着贺忱:你这估计贺叔叔得半夜找你谈话……
贺忱点着那小广告上的字,异常凝重,唐九春忽然伫住了,飞手向王俊泽示意:“俊俊照片!”
王俊泽将照片从资料袋里倒出来,贺忱唐九春同时去翻找照片,依次将照片摆在桌子上:
许满星和爸妈的合照,许满星和许宽少有的合照,许满星和同学的照片。还有最后一张——许满星遇害的面部照片……
唐九春心里一沉,一股极力压抑的心绪堵塞胸口,他骸骨微颤道:“我们可能找到凶手的的动机了……”
王俊泽猛地明白,愤怒不已,是那种最不愿接受的动机:“……凶手是想要施暴,被死者伤到,所以才……”
几人沉寂,唐九春终于点点头:“……但还是需要sac那边出结果,如果尸检里有证据的话……”
这时王俊泽手机屏幕一亮,他脸色突变慌乱,再次确认消息后,看着诸位说:“刚裴晓闵来消息,还有上京新闻推送,有记者将马场案子曝光了。现在网上舆论一片,各种猜测臆断都有,还有……许宽的车几十分钟前已经去市里了,那方向,是sac……”
唐九春将车钥匙一抓,道:“……我们得赶紧去一趟s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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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的是唐九春。王俊泽知道唐九春的车技,所以一开始就在副驾驶将完全带捆得死死的。警笛和车速的的优势,他们并没有晚许宽太多赶到了sac。
Sac解刨室内,许宽还有身边带来的三个保镖正在和秦回对峙,刚从旁边秦湾医院到sac没多久的梁欢被秦回护在身后,脸上有隐隐的淤青。
“许先生,事情曝光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唐九春冲劲解刨室,一把将秦回拉开,和许宽面对面:“我们已经找到凶手的动机,但还是需要法医验证。这种情况对你我都不利,现在新闻消息的传播速度,凶手很可能已经警惕地躲得远远的了,所以我们现在最终要的是找到证据和方向,您女儿可能是因为戴牙套伤了……”
许宽一惑:“……牙套?”
唐九春看着这个父亲,一副完全不知晓的样子。旁边的秦回低头,见那只拉住他胳膊的手下意识的攒紧了一下。
唐九春气息微乱,道:“……是,牙套,我们怀疑凶手想要施……”他顿了下,继续悲痛道:“……但是被牙套伤到了,所以凶手起了杀心。”
许宽瞳孔骤然紧缩,脖颈的青筋不着痕迹的突起,但是坚决不肯退让:“怎么可能……”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戴了牙套么?!”这时,门外闯进一个悲恨痛决的年轻声音,随后李思元夺门而入,却仅仅停在门内,那双愤怒小兽的眼睛注视着那个父亲:“你还记得上次见她笑是真么时候么?!你知道她为什么戴牙套么?!你还记得么?是你在她妈妈的葬礼上说了一句话,你说她妈妈的牙齿好看笑起来也好看!你知道她遇害的时候是要去做什么么?!因为你明天要带她去记者发布会,她是要去提前摘了牙套的!!”
解刨室内刹那间寂静了,李思元的呐喊在众人耳边,震耳发聩。可是活着的人能听到,那个解刨台上尸袋里永远沉睡的女孩,她永远听不到了……
仿佛那一瞬间,那个父亲瞬间苍老了。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他的女儿,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惊心胆战,就好像孩子出生那天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一步步的靠近,他的白发好似就那么忽然多了,他的背一点点弯了下来,脸上的皱纹蜿蜒攀爬着……
李思元看着那个父亲,深深吸了口气:“无论你们大人怎么样,可是她,她始终是你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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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宽没多久离开了sac。唐九春重新安排裴晓闵的监控方向,重点放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支道和小诊所。王俊泽联系记者们去应对“消息灵通”的媒体。
李思元一个人坐在解刨室外的长椅上,看样子打算守着解刨室。不远处他的司机正在和什么人通电话。
解刨室内,秦回拉开许满星的尸袋,血腥的画面直击而来,让旁边的梁欢不得不躲开过头去,但是秦回抓着塑胶手套的手一把拽她上前抵靠住那解刨台,梁欢被拉起的手腕露出一段满是伤痕的手臂。
贺忱和代月都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贺忱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梁欢结婚三年,老公一直有家暴倾向,尽管梁欢每次都是忍气吞声,但是这更加让那男人变本加厉。听杭天裴晓闵他们说,梁欢还被打成重伤不得不休假躲到朋友家,因为不敢让自己家里人知道……
梁欢慌乱不已,不愿见那伤痕,只挣扎想要抽回胳膊,可是秦回更是用力一带,将她更加靠近那尸体,痛恨道:“怎么不敢看了?你上次那伤好了么?这个月第几次了?!”
梁欢别过头去:“……我没事。”
“……你!”秦回久久注视着她,抓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痛惜道:“梁欢,你是如岱院士退休前的关门弟子,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你这双手,在医院可以救多少人命,在法医界可以抓多少黑鬼!如果你觉得值得,你可以管三尺灶台我们衷心祝福绝不干涉!可是这是你想要的么啊?!我不想哪天你躺在这张解刨台上!!”
贺忱上前拉他:“老秦,冷静点儿!”秦回奋力甩开贺忱,绕道解刨台那边去换手套了。
贺忱看着梁欢掩藏起伤痕:“这方面洪廷和俊俊的经验都比我多,但是就以往案子来看,这种事一旦开始,在今后的婚姻里就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如果你需要的话,别忘了还有我们。”
“谢谢。”梁欢说,提起秦湾医院的事:“杭天说要你和……代局,一起过去一趟。”
王俊泽在上水塘收到杭天的电话,他在上京大学调查许满星同学的时候,遇到一起抢劫案,那抢劫的人身手了得,还伤了受害者,杭天当时没抓找给人跑了。不久前已经将受害者送秦湾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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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先后离开解刨室,路过门口李思元的时候,李思元开口对最后一个人问:“请问,警察先生,洗手间在哪里?”
代月指了指走廊尽头说:“那边。”
李思元站起来:“谢谢先生。”
代月脚下没停,看他一眼说:“叫叔叔。”
贺忱闻言回头瞅了瞅,见那李思元疲乏稚嫩的脸上茫然一片,然后身后的这个人,却是一脸占人便宜的坏男孩模样。
他们走远了些,贺忱才说:“你们鹰潭的人都那么爱占人便宜啊?”
代月确实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理所当然的点头。结果还是被贺忱嫌弃地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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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秦湾医院的病房里,梁欢在一旁复查完病人的情况后先离开了。这时杭天开始简单交代情况。
受害者名字叫邱夏,女,三十二岁,是一家保险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最近一个月发现有人跟踪,期间有过几次交手,但邱夏学了些防身术,一直没太多受伤。就在今天被打劫的时候撞伤了后脊椎,骨下轻微错位淤血,需要休养几天。
“丢了什么东西么?”贺忱问。
病床上,邱夏指了指病房桌子上的手提包:“警察同志,帮忙看一下。”
杭天应声打开那包,里面有一个文件夹,是封起来的一份文件。另外是一个拉链式钱包,但是杭天打开的时候明显有些惊讶,没讲里面的东西展示,但是抬头说:“别的姑娘包里都是口红香水,您这是火机和烟啊?”
邱夏坦然一笑:“不是还有把□□么?”
杭天无语,确实是有一把。他把钱包拉上放回包里。贺忱和杭天使了个眼色,俩人出了病房。
邱夏这时候看着那钱包,仿若有些出神:她其实以前,也装过口红香水的。
代月看着她,开口问:“请问,我们认识么?”
邱夏摇头,道:“不认识。我叫邱夏,是同性恋者。一直都是,有心仪的姑娘,但是至今未婚。”
代月:“……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抱歉,魏先生让我见到你时,先自我介绍。”
代月微微一震,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了。
邱夏打量着这个男人,继续说:“我还是瑞银保险的经理人,在瑞银工作已经十三年了。十一年前,魏先生找到我——我想可能和我的性取向也有一点儿的关系,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您。我们瑞银的服务宗旨是注重客户隐私,除了直接受理人外,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这份保险每年都要交一大笔资金投保;第二年的时候,是魏先生的哥哥交的,第三年以后直到今年最后一笔,都是魏老先生交的。
魏先生在购买保险的时候,有两个条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需要将这份保险单交到您手上,第一:我需要先自我介绍,并且对和您的见面保密。第二,需要缓一年,才能找您。
您放心,今天之前,我没有调查过您也没有见过您本人,更不知道您的所有信息。”
那是她包里的那份文件——不过是伪造的复印版,信息不全且人物不详。更多信息的原版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代月久久的沉默,终于强迫自己抽离出来,冰凉的双唇一动:“……所以他们打劫你,和那保险单有关么?”
邱夏点头:“我想可能是,但那保险单很安全,这是我的职业。”
代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魏先生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您现在想不想见那保险单……”
邱夏无法将她的视线从这个男人身上移开,她不止一次的想象过,那个温柔的魏先生所钟意和珍视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甚至想象过,这个男人在知道保险单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悲痛不已或者伤心欲绝,或者是别的,但是她面前这个男人,此刻只是不动声色的听着,就像是平淡地看着人给他些什么或者拿走了什么,他都无动于衷,甚至睫毛都懒得抬一下……
可是谁又能看得到寂静冰川下的无尽裂痕呢?那裂痕一寸寸向下延伸,向四周扩散,阳光透不进来,它只能在冰川下溃烂着,永无宁日……
代月无意看到邱夏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小小的指环沉默着:“……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邱夏低头微微笑着,她手婆娑着指环:“我就希望有一天啊,能正大光明的牵着我家小姑娘的手过马路,能在人来人往的斑马线上亲吻她的额头。
你知道吗?她可甜了……”
“那么您呢?”邱夏看着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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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代月同样问自己。他轻轻带上病房的门,扶着走廊的座椅坐下,双手掩面短促的喘了口气。这时走来的尽头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担架床周围的护士医生迎面跑来。他不远处一个长发女人抱着孩子直面代月快步而来。
下午的走廊嘈嘈杂杂,人影在光线中穿梭,代月觉得顿觉喧闹,心绪空烦,起身想要躲开,就在此时那女人将怀里的孩子塞在他怀里,低声说:“抱歉,帮忙抱一下。”
代月双臂一僵,孩子已经在怀里。等他抬头望去,那女人已经穿上白大褂随着担架进抢救室,那些人在路过他的时候,意外的声音都降级了几个分贝……
贺忱和杭天了解完裴晓闵那边的情况,来病房这边叫人。裴晓闵那边人手不够,晚上需要他们一起过去帮忙。刚进走廊,贺忱就诧异的看到,披着自己制服外套的代月,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
那是刚才解刨室有些凉,贺忱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代月身上……
察觉到贺忱过来,代月抬头看了一眼,脖子以下基本没有动,像个人形婴儿床稳如泰山。
贺忱上前伸手:“给我吧。”
代月没看他,依旧纹丝不动。
贺忱眉头一皱,上来要夺,这时候代月忽然抬头盯住他,身体更是迅速滑到座椅另一边。那眼神明显在说:不行!
贺忱手就这么落空了,梗着脖子看他:“这是我儿子,你……”
代月立刻小声打断他:“别说话。”而且相当严肃。
贺忱实在没办法只好认栽,并排坐在代月旁边。安静地医院长廊上夕阳缓缓走,三个男人的身影在地上摇曳交叠……
急诊室四十分钟后灯终于暗了,唐新叶开门出来,摘下口罩脱下白大褂,超这边望了一眼,座椅上贺忱已经站了起来,和代月一起望向急救室门口。
唐新叶并没有立刻过来,出手术室门口去隔壁的换洗间换了便服出来,才走过来。
贺忱见她过来,神色柔和道:“叶子,我听妈说你休假了。”
“院里有急诊。”唐新叶说,接过代月手中的孩子:“谢谢,辛苦了。”
代月胳膊已经僵了,他抬手间肩上的外套稍微有些滑落,但是僵住的双手来不起去提,这时贺忱随手提了一下,俩人对这本是惯性的小动作似乎都有些微妙的诧异。他们并没有看彼此,只是结束这小动作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代月不自然的硬是将胳膊藏在外套里,贺忱不自然的搓了搓拇指。
唐新叶见孩子有些要醒的意思,手上稍微安抚了下,看着贺忱:“听小梁说九春那边有命案,你们队也在帮忙?”
“是的,一会还要过去上水塘那边,裴晓闵他们也在。”贺忱说。
“行,那你们先忙吧。”唐新叶对代月再次点头致谢,转身想起来件事,又回头道:“对了,妈说这段时间她带唐唐,周岁下个月补办,也是她安排。”
贺忱微微松懈道:“哦好的。”
他们一起目送母子俩离开后,才出发去上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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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回那边已经有了消息,确实在死者的血液中找到了第二个人的dna,凶器应该是类似撬棍一样的东西,死者骨头中嵌入了些红铁锈的成分。
网上的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明显有人故意将此事暴露到大众的视野,这对下周的纵横马场马术比赛以及许宽产业有着不小的冲击。再加上下面有人对吃瓜群众的刻意引导,舆论全转向“衣着暴露致X侵被杀,养不教父之过”类似的言论。
王俊泽那边来消息,纵横马场已经发动紧急公关,要求发帖者道歉。此外,王俊泽通过洪延找到由娜由大记者。
如果是舆论,那他们出的可是舆论界十几年的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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