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54章 说好的牛呢？

    脊背窜上一股寒意，他尽量放缓动作，搭弓上箭，目光却迅疾如电，扫视侧方。空旷幽暗的山林突然好似危机四伏，空气都冻住了一般滞涩。
    身后咔嚓一声，任行阳猛地回身，弓弦拉满，却只是枯枝不堪重雪，掉落在地。虚惊一场。
    他刚想回转身，耳侧突然一阵风声，一个巨大的影子掠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已将他扑倒在地，弓箭掉在一边。
    嘶吼震动耳鼓，尖锐的獠牙闪过，野兽的腥膻之气兜头盖脸。还好倒下时，任行阳反应极快，曲腿隔了一下，借着腰劲，一扭身挣了开来，否则早已被咬穿了喉咙。
    他翻滚到一边，拔出环首刀回身就是一挥，生生逼退了紧随其后的袭击。
    一人一兽对峙。
    任行阳这才看清偷袭的野兽。乃是一只银毛黑纹，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那虎不仅毛色稀奇，体型也比一般虎类大上几圈。
    任行阳暗道糟糕，他原以为所谓神兽就是白鬣牛，若是要对付这般凶兽，就他一人还真有点悬。来打猎反成了猎物，这可不太妙啊。
    这边任行阳神经紧绷，一丝不敢松懈，那边那虎一击未中，也不再扑，状似随意地左右徘徊，走了一会，又停了下来，坐在后腿上，尾巴尖在雪上扫来扫去，一双金眼直勾勾看着任行阳。
    任行阳徒生出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后脑勺直发麻。
    忽然，那虎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任行阳就是一声低沉的虎啸，啸声直穿过五脏六腑，震得他连退数步。若不是手已冻僵，恐怕刀都掉在了地上。
    这虎啸的威力竟和启光的威压有几分相像。普通人或许已被压得无法行动。任行阳也是冷汗涔涔。他飞快地思索着各种可能的办法，一个计策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风向突变，狂风夹着急雪吹向白虎。就是现在！
    任行阳纵身急奔，跃上最近的一棵树，只听身后风到，撕拉一声，衣角已被扯破。
    太快了！上树果然是对的，在雪地上绝对没有胜算。他稳住粗喘，附身看白虎在树下徘徊怒吼，这个高度，只要一跃就能跳上树。他不敢停留，蓄力提气，几个纵身，已掠过数棵大树，向山顶处奔去。
    那虎紧跟其后，脚掌半陷于雪中仍速度如风，若是在雪地上跑恐怕早已被它追上。
    耳边传来狂风呼啸声，前方便是那滚滚云障。近处看来，一缕缕云条如有生命一般围住大山，龙卷蛟绕，甚是骇人。任行阳望着云团附近被狂风吹得倾斜的高大枯树，停下了脚步，干涩的喉咙无声地吞咽了一下。
    没路了，他总不能跳进云障吧！
    脚下树木忽然摇晃起来，险些把任行阳晃下地去。原来那虎已追到树下，边咆哮着边往上扑蹿。
    可恶啊！四周树木稀疏，难以跳跃。脚下那虎已蹿了上来，利爪从他脚边划过，抓下片片树皮。再不走真要葬身虎口了，跳进云雾中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心一横，他纵身向前，落地几步便投进了黑云之中。
    任行阳还是低估了云障的威力。
    一瞬间，他的身体脱离控制，被飓风卷入空中，翻滚着高高抛起又落下。云流如漩涡一般裹着他极速旋转，风大得无法呼吸，任行阳连眼睛也睁不开，只听得闪电炸裂声不时响起，震耳欲聋，仿佛近在咫尺。细小的电流窜过皮肤，又麻又疼。暴雪夹着冰雹密密实实打在身上，任行阳想要护住头颈，双臂却不听使唤。
    岂止双臂，他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觉得身体被冰雪封住，止不住地打抖。恍惚间只有腰间一点暖意尚存，他靠着那点暖意，苦苦撑着，已无力挣扎。
    他这时才意识到，凡人在天象面前是如此的渺小，此时纵使武艺再高强，也只能听天由命。
    也不知熬了多久，正在任行阳眼前阵阵发黑，将要失去意识时，忽然一股强风将他扯开，身体猛地往下坠落，脱离了漩涡重重摔在了地上，滚了几滚。
    还好他常年习武摔打，这一下虽重，却没伤及筋骨。长刀早不知被甩到了哪里。任行阳浑身酸痛，蜷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勉力坐起身。劫后余生，任行阳看向四周，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云障内竟是风和日丽，万里晴空。一丝风雪的迹象也没有，地上也只有薄薄一层积雪。远处峰顶穿破云海，直插蓝天，别有一番雄奇之美。再看向脚下汹涌的云流，任行阳不由得啧啧称奇。
    身后一声虎啸，任行阳瞠目结舌，看着那银虎从云海中一跃而出，身后带出几缕云絮，宛如神兽。
    我这么狼狈才过来，怎么到你这就这样轻松！眼看那虎又扑将过来，他顾不得浑身疼痛，扭头拔腿就跑。
    他故技重施，在树间腾越前进。前方出现一块高高耸立的巨石，巨石四周地势平整，如一片平台，一棵树也没有，在这陡峭的山坡上甚是突兀。
    总算到了！再跑下去他可要撑不住了。
    任行阳知道，这石后便是刘得曾跌落的山崖。他翻身落于石下，打算那虎一扑过来，便就势将它掼到崖下。
    不想那虎速度极快，已追至身前，情急之下，任行阳抽出腰间龙血，袖管带风，横刃当胸，准备拼死一搏。
    那虎扑到一半却猛地停住，踉跄着人立起来连退数步，又俯低身体，盯着那刀刃咆哮不止，似乎有所忌惮。
    长刀你不怕，倒怕这小刀？
    任行阳不解，作势向前挥了一下，果然激得那虎连连后退，吼声愈大，倒透着些外强中干的意思。任行阳看了一眼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心道，不愧是玄刺大师的作品，有点意思！
    然而贸然出击他也没有胜算，一人一虎再次僵持不下。过了一会，那银虎干脆退得更远了些，眯缝着眼睛绕着任行阳转起圈来。
    又来了，任行阳想，这虎怎么老跟人似的，像是琢磨着什么，吃定了他。还有那行踪诡秘的白鬣牛，到现在也只看见蹄子印。这云障山里的动物当真古怪。不管了，既然它怕这刀，不如作势拼他一把。
    想到这里，他大吼一声，举刀直冲银虎面门杀去。原以为有一场好斗，那虎却嗷地一声，弓身跳开三尺远，转身跑了。眼看它夹着尾巴几个蹦跳消失在山石后，任行阳举着刀愣在原地。
    这么容易就吓跑了？
    任行阳简直难以置信。他细细端详手中的龙血。除了样式是南疆的，和一般匕首不太一样，看上去也没什么玄机。为何那虎怕成这样？
    摇摇头，任行阳将刀收入刀鞘。忽然想起，刚才在云障里险些冻僵之时，正是腰间这个位置传来暖意，他低头轻抚刀柄，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刀柄上的花纹越看越眼熟，他猛然想起，那日启光从明神猎场山洞中取出来的刀，刀柄花纹也是这样的繁复！
    不可能吧，这刀柄是……？
    任行阳尚未想明白，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他一个前滚翻，堪堪避过袭击。
    牙齿碰撞声几乎就在耳边，雪花飞溅中，地上已被刨出两道深深的爪印。
    好家伙！竟然来阴的！
    原来那虎忌惮龙血匕首，不敢从正面袭击，装作逃跑绕到了巨石后面，想从背后偷袭。
    银虎见任行阳躲开，再要扑已失了先机。
    任行阳一个鹞子翻身，翻到那虎身后，躲过呼呼生风扫过来的虎尾，纵身跃上虎背，揪住颈后皮肉，举刀便刺。那虎哪里肯依，往地上连打了几个滚。任行阳只觉得一座山从身上碾过，几乎背过气去，只能硬撑着死活不撒手。
    待虎翻起身来，任行阳只觉眼冒金星，手上龙血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生死存亡间，任行阳也顾不得寻找，奋起一股蛮力，一手揪着领子皮，一手抡起拳头，对着那虎顶间耳后，使尽力气就是一通猛击。虎类耳朵本就脆弱，任行阳一息不停打了五六十下，直把那虎打得痛嚎不已，又胡乱甩动翻滚起来。
    这石台上本就狭窄，巨石后便是山崖，这一滚就滚到了石台边上。
    台边积雪湿滑松软，那虎痛得受不了，一个甩身，立刻擦着雪就滑出石台，登时半截身子悬在半空中，只两只前爪巴着地面。
    任行阳揪住虎皮，扭头只见崖下黑云如海，翻滚盘绕，看不出有多深，却是地府一般可怕景象。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掉下去就完了！他脚下用力，踩着虎头使劲跃上地面，踩得那老虎惊怒狂啸，两爪疯狂地抓地，后腿乱蹬。
    任行阳跳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寻回龙血。
    他握着刀回到崖边，居高临下看着那虎，道：“你刚才若逃了也就罢了，既然你偏要回来，就怨不得我了。”
    匕首高高举起，钢刃寒光中印着银虎惊恐的眼神。
    正要刺下时，脚上突然一沉，任行阳猛回头。
    “嗷呜！”
    一只小兽正爬在他脚背上，咬着他的靴子拼命撕扯。
    这，这什么情况？任行阳眨眨眼。
    这小兽只有猫咪大小，一身蓬松黄毛，刚长出的小牙齿连他的皮靴都咬不穿，一双金眼却死死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吼声。
    “嗷嗷呜！”
    巨石上面又传来几声叫唤，两颗黄色小脑冒了出来，接着两个小毛球连滚带爬地从巨石上下来，也扑过来咬他另一只脚。
    任行阳满身杀气顿时全泄了，看着脚下的几只小毛球徒劳地和靴子搏斗，颇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几只小的是这银虎的宝宝了，看到妈妈落难赶来帮忙。
    那银虎果然愈加焦躁，爪子把土刨得四处洒落，吼声阵阵，却是一点也上不来。
    任行阳叹了口气，收了刀。当着小虎的面杀它们的妈妈，他做不到。
    “算了，我且留你一命。能不能爬上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他甩开三只毛球，施展轻功，快速向山顶掠去。
    趁着那虎还没爬上来的功夫，必须赶紧找到那白鬣牛。而山顶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