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毕,汤婆婆放下电话。她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默默地用隐藏着心疼的眼睛看着这个人类女孩。
玲很快就来了,她将千寻送上电梯之后一直等在楼下的电梯口没有走远。汤婆婆吩咐玲,千寻在汤屋的期间就交给她来管辖。在她们离开之前,汤婆婆还附在玲的耳边小声地吩咐了几句——她让玲通知大家,不可泄露千寻的身份,特别是对白龙,违者杀无赦。玲听了汤婆婆的话虽然吓得脸色有些苍白,但她还是干涩地点了点头——对于汤婆婆的话她不敢不从,更何况想必汤婆婆这么做也是有她的道理的。之后,汤婆婆便让玲将千寻领走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那个叫森川彻的小子——宇贺神千夏的魔法竟然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真是怪事一桩……普通的人类不可能受得住宇贺神千夏的法术;事实上,千夏根本就不需要用尽全力,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人类乖乖地束手就擒。可是这个叫森川彻的男生……汤婆婆本来想让白龙去查一查他的底细的,可是钱婆婆前几日来信提到了白龙在她的人类世界咖啡屋里见到了千寻和这个叫森川彻的小子。不行!以白龙那孩子的敏感程度,如果他知道森川彻来到了这里的世界,那便是面纱也挡不住他认出千寻来了。比起隐藏千寻的身份,她更需要隐藏森川彻的身份——最好让他在这里和千寻也不要有过多的交集。汤婆婆于是用魔法幻化出了一个妖怪的面具——那是一个红脸獠牙的怪物面具——就让那个叫森川彻的男孩戴这个吧。有了这个面具,等级高的妖怪除了能看出他是人类以外对他的相貌气味等都不能够察觉;而有些等级低的小怪甚至都将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人类——怕也是只有这样才能够蒙得过白龙那孩子了。汤婆婆也不想让宇贺神千夏去查关于森川彻的事情,因为这丫头毕竟不是她的独门弟子,有满身的大小姐脾气不说,还十分沉不住气——她肯定会对森川彻能够不受她魔法的影响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看来还得想个法子将她搪塞过去。不妥,让她去怕只会更坏了事。看来得麻烦自己的双胞胎姐姐留意一下了——刚好她现在就在人类的世界。汤婆婆碍于面子很少拜托钱婆婆任何事情;纵然是拜托她,汤婆婆也一定要摆足了架子才行。她有些傲娇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边敲着一边陷入了沉思——该怎么对钱老太婆子开口才好呢……
正当汤婆婆沉浸在思考当中的时候,宇贺神千夏回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人——正是森川彻。森川彻打从内心将这些人定义成了坏人——因为初次见面她们就对千寻出了手——现在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森川彻用一双帅气俊俏的明亮眼眸死死地盯着坐在办公桌前的那个老魔女。没有畏惧,满是愤怒。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对汤婆婆不敬!”宇贺神千夏提高了声调用威胁的口气说道。
森川彻并没有理会她。他继续紧盯着汤婆婆:“你们把千寻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她很好。刚才她已经与我们签订了合约——按照规矩,你们两个不能回去人类的世界,必须要留下来在汤屋里工作。”汤婆婆口气平淡地说道——她的声音里透着似有似无的一丝威慑力。
“你说什么?!”森川彻急躁了起来——她们肯定是用了什么令人不齿的手段逼迫千寻妥协的,“你们究竟对千寻做了什么?!”
汤婆婆懒得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反问道:“怎么?既然她签订了合同,不管你是否留下来工作她都必须要留下来。难道你要丢她一个人在这里吗?”
森川彻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没有回话——但是他心里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必然是要留下来保护千寻的。
“你听好了,”汤婆婆自然是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在这里工作的期间你的名字将被改成刃,而且你必须要戴着这个面具,即使在千寻的面前也不能够摘下来——当然,我们会告诉千寻你的身份,只是你们两个人不能够让汤屋的任何其他人知道你在人类世界的身份。你听明白了没有?”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森川彻依然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紧盯着汤婆婆。
“你!”宇贺神千夏刚想发作就被汤婆婆打断。
“呵,因为我是这里的主人。因为我掌管你的生死。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说着,汤婆婆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会怕死吗?!”森川彻继续挑衅般地说道。
“你想死我不拦着,只是我已经在你的面具上下了符咒,如果你在这里工作的期间胆敢把它拿下来,那么千寻那丫头就会被我的魔法打出内伤——到时候我可不能够保证我能救得了她。你不要命可以,但是你记住,这个面具连结着的是她的命!”汤婆婆并未说谎——这是她为了防止泄露森川彻身份所采取的极端手法——她要赌一把。虽然她对森川彻这小子知之不多,但是她能看出来一点——他看向千寻那个小姑娘时候的眼神,竟然和白龙那孩子有些许相像——虽然不似白龙那般柔情伤感,但也足以看出他对千寻的满心在乎。
森川彻不再说话——他敢于和这个魔女抗衡,可唯独他不能用千寻的命冒险——看来只能先妥协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森川彻也与汤屋签订了合约,从此以后他在这里便叫刃;同样地,他也在汤婆婆的吩咐下戴上了那个红面獠牙的妖怪面具。汤婆婆处理好了森川彻的事情让妖怪们将他带下去安排,随即怀着沉重的心情半舒了一口气。
“咴,咴,咴……”那三个土绿色的丑陋人头往门边的方向滚动着——汤婆婆明白,是白龙回来了。
夜空中闪亮着星辰,草原已经变成了汪洋大海。窗外的风透着冰凉,电车已经驶远了。海天相接,整个世界都没有一丝被打破的痕迹。天空不远处的尽头,一条雪白的龙翻腾着身躯正往汤屋的方向飞来。
白龙在汤屋顶层天居的露台上停驻,随即摇身幻化成纤尘不染的少年。他的眉宇间是十足的英气,墨绿色的瞳孔里透射出沉静的目光。
他手中拿着替汤婆婆取来的来自冰山尖上的雪水——那是汤婆婆近来研制魔药需要用到的一味材料。踏入汤屋的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的面庞一瞬间划过了他的脑海。她明朗的笑容像刀尖一般划过了他的心脏,他好看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强忍着心中突如其来的痛意逼迫着自己稳定了心神,用一贯的沉稳的步伐朝汤婆婆的办公室走去。
“汤婆婆,您要的东西已经带回来了。”少年不急不缓地开口道。
“好。”汤婆婆将白龙手中的瓶子接过之后将它放在了身旁的办公桌上。寻和刃的事情怕终究是瞒不过白龙多久——避免他们相见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龙啊,”汤婆婆经由一番思虑之后终于开口说道,“今日汤屋里又来了两个人类——我已经把他们交给千照顾了,你就不必费心了——稍微留意一下即可。”
“是。”白龙淡淡地回应道。近年来闯入神隐世界的人类越发少了。纵然是有几个运气不好的人类闯进来,汤婆婆也不再会将他们变作动物做成供神魔鬼怪们开怀饕餮的荤腥大餐——白龙又何尝会不明白,这一切都和他心尖上的那个人类女孩有关。
“好,明白了就好。你先去吧。”汤婆婆点了点头吩咐白龙离开——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汤婆婆需要独自一人梳理一下。有些绳结若不解开迟早会为祸患。
白龙走出汤婆婆办公室的时候已是深夜。夜深露重,汤屋之外是浮于沧海之上的繁盛街巷。白龙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汤屋生意最红火的时段才刚刚开始。海纳百川,无数的客船从异世界的四面八方漂流而下,停泊在码头。如人间的万家灯火一般,映红了神隐世界暗夜的半边天空。白龙淡淡地望向窗外——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她第一次来到了这里……
罢了。多想无益。
顺着长长的旋转石阶,神明一般干净明朗的少年缓缓走下。今夜里有些凉——凉透了一丝淡薄的安静——这份安静于汤屋这样一个骄奢淫逸的花花世界而言实属难得。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差事,白龙索性走出了汤屋的大门。
如同人类世界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穿着纯白色狩衣的少年步履稳健地往红色木桥的另一端走去,青面獠牙奇形怪状的妖怪神明逆着他行走的方向涌上木桥往汤屋这个集欲望享受于一体的世界走来。他与他们擦身而过,心里是掺杂着麻木的薄凉。明明身旁是拥挤的群众,明明这些神鬼们都穿着大红大紫的衣裳,明明汤屋门前簇搡着的一众女鬼笑魇如花,明明整个世界都在灯红酒绿中欢闹喧嚣,于少年而言,一切却都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他与周身的一切都是如此格格不入。他的耳中没有声音——只有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和踩着木屐行走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他的眼中也没有那些刺目的色彩——只剩一片月光的皎白。
恍惚中,少年仿佛看到对面的方向走来了一个同样干净明朗不染杂尘的少年——他像极了自己——只是那少年的目光中比现在的自己多了一点点未脱尽的稚气。少年的身侧是一个穿着白绿色上衣和水红色短裤的娇小女孩。女孩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恐惧,她的双眼警惕地大张着,目光时不时怯怯地落在经过身旁的一众鬼怪身上。女孩紧紧地挽着身旁少年的胳膊——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他们两人的影子重叠着,正向望着他们的少年自己迎面走来。擦身而过的瞬间,少年转过身去想要回望他们的背影,却只是看到自己只身一人站在木桥的正中央,流光回转,斗转星移;鬼怪如川,川流不息。他心中一阵空荡的失落,在原地停驻了许久,终于回过身往桥的尽头走去。
他没有往汤屋外的街巷去,而是转身沿着用竹子打成的围栏往通往棚房必经的花丛里走去。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少年都会到这里来。他会任由自己被包裹在被花香浸泡过的暗夜里,独自沉思。他继续往前走去,汤屋的嘈杂渐渐被花草轻动的窸窣声所取代——草间虫鸣,夜无声。少年今天决定要往深一点的地方走一走,于是他稍稍加紧了步伐。忽然,他的目光有些意外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没料到这个时候除了他还会有别人来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住。
“什么人?!”少年的声音里有警惕也有一丝严厉——他认出了那是个女子的背影,因为他穿着粉红色的狩衣,所以少年知道她定是汤屋的员工——在汤屋里最忙碌的时候在这里偷懒是不能够被容忍的。
女子闻声转过身。少年有些惊愕地看到她竟然戴着纤尘不染纯白色的精致面纱。她是谁……他在汤屋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戴着面纱的女子。白龙看出那面纱是汤婆婆的法术所化,所以看来她戴着面纱也是汤婆婆授意的。白龙轻轻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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