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丝弦》第39章 銮驾

    这边厢下了场，司鼓老师手底下换了导板，就见上场口，一队侍女并小内侍上来两两并排亮相，站在舞台两侧。
    夏老师一身明黄皱缎五彩线绣勾金凤穿牡丹团女帔，梳着古装头，从台侧上来，彦子瑜拉入散板，就听他唱道，“陪王伴驾龙恩宠，执掌西宫伴君眠——”说了半天的貌美潘氏终于来了。
    一句唱完，彦子瑜停了下来，就听夏老师在台上说道，“本宫潘氏，我父潘洪，只因杨家七郎，打死我那兄长，故此结下仇——恨，圣上受了他的蒙蔽，将我父拿进汴梁，要命寇准审问，我想此人铁面无私，恐查明此时与我父——不——便——。是我今早在正宫国母台前，套下半副銮驾，去至御阶与他作对。”
    就听他喊道，“内侍”，“有！”这一声“有”把台底下的观众们吓了一跳，不是声音太大，而是这声音的主人是陶云圣。
    杨六郎不是告状吗？怎么跑潘妃这里当内侍了？等观众们反应过来，又哗的一下笑开了。
    要说也是没办法，这一出戏大大小小的角色实在太多，单独再请演员吧，又犯不上。干脆郭老师拍板，不耽误戏的演员一个人能多赶一到两个角色，就多赶点儿。这才有了杨六郎和大太监是同一人，刘裕和管车马的大太监是邱老师的情况。
    台上夏老师也没理会观众的反应，径自开口说道，“半副鸾仪奏上摆驾御街——”
    就见陶云圣画着小花脸，头戴金胎太监帽，身着绿缎线夹金绣团花太监衣，手里的浮尘一掸，口中喊道，“摆驾御街啊！”
    就见邱老师身穿红缎绣团花太监衣，手持两面车轮旗走了上来。夏老师理了理水袖，手扶住两面旗子的旗杆，唱道“吾皇做事忒不成，”唱着朝两边看见都是自己人，复又唱道，“不该将我父拿进京。内侍臣摆驾御街进。寇准到来见机行。”
    看来潘妃还没被帝王的宠爱冲昏头脑，还知道这话不能大拉拉地说出来。
    彦子瑜停下散板，锣鼓老师紧接着换了大锣圆场，就看见四衙役、二皂隶、班头等八个人随着鼓点站定，郭老师再次上得场来，抖了抖水袖，按着散板唱道，“龙凤阁辞别了八王御驾，奉圣命到西台审问二家。”
    就听旁边的四衙役喊道，“銮驾挡道哇！”怎么有銮驾挡道？那咱们回避吧！
    “吩咐声速转道回避凤驾——”就听司鼓老师带大锣有敲起圆场，台上的衙役们赶紧跑个圆场下去，郭老师继续唱道，“犯纲常无礼仪要把头杀——”唱完也赶紧转身跑了。废话，再不跑杀头了。
    陶云圣演的大太监见寇准跑了，朝那边假模假式、探头探脑地这么一望，转个身朝夏老师禀报，“寇准转道。”
    “吩咐转道拦他”说着伸手一指，彦子瑜接着拉起散板，就听夏老师一脸得意，“满江洒下千丝网，哪怕鱼儿不上钩。”
    话音刚落就听彦子瑜所处的舞台右侧传来一阵喊声，郭老师领着一帮人从后面绕了过来，再次碰到了拦路的潘妃，彦子瑜继续拉入摇板，“一霎时转至在天汉桥下，做忠良必须要答报皇家。”
    就见陶云圣朝着郭老师一甩浮尘，“皇家在此啊！”
    诶呀！咱们又见面了哈，娘娘您先站这儿歇会儿，我老寇还有事儿，回见吧您！寇准心里是这么想，但是口中唱道，“吩咐声速转道回避凤驾。这才是花随水水不恋花。”唱完一群人又呼啦啦下去，跟催命的似的。临下去前，那寇准一脸不高兴朝潘妃甩了一袖子这才下去。
    陶云圣在一旁贼兮兮地望了望，躬着身子朝着夏老师说道，“启禀娘娘，寇准他又转道啦！”
    哟呵！贼小子又跑了哈。那潘妃怎么会放过他呢，又换了另一边继续拦路，我看你小子往哪儿跑。这最后一次拦路不再是大锣圆场，而是换成了急急风。这寇准着急跑啊，最好能把西宫娘娘这块狗皮膏药甩开。
    可惜这戏还得往下唱，寇准自然是躲不过去的。
    此时，彦子瑜也不再用散板，而是改了快板，就听郭老师唱道，“都只为奉命审问潘杨讼，文臣武将胆战惊。一家乃是皇亲国丈，一家我朝驸马公。八王爷查了清官册，霞谷县调来我寇莱公。金殿上传下旨一道，二龙相争在当中。催动了八台你们开道往前冲。”
    后来彦子瑜才从司鼓老师嘴里听说，有观众说这个唱段，不能细想，郭老师一个人赶了潘洪、寇准、杨继业、佘太君。《杨家将》的故事前前后后这么一凑，正好是自己告自己、自己捉自己、自己审自己，要是再算上《黑松林》一折，还得加上儿子斩自己，乱了套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此时，彦子瑜停下琴弦，就看场上所有人开始跑圆场，彦子瑜在响排的时候细细数过，除了七郎八虎在场的一折戏人比较多以外，恐怕也就只有这一场人数最多，连主角带配角，大大小小二十个人绕着舞台转圈，看上去到像是两条贪吃蛇。
    就见两拨人马在台前台后来回跑，潘妃带着两个大太监左边拦一下，右边拦一下。就是不让这寇准过去。
    陶云圣手中浮尘一摆，指着寇准，尖声喊道，“咂——好大的胆子，銮驾在此，难道说你们就不要脑袋了吗！”
    彦子瑜在台侧盯着，心想陶老师演戏就是认真，谁能想到这人之前可是杨六郎啊。观众们在台底下听着这声音，发出阵阵嬉笑。
    寇准三番两次被拦住，又见这个太监趾高气昂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高腔喊道“落轿——！”
    这一嗓子出来台底下的观众有犯迷瞪的，瞬间就被郭老师这一嗓子给喊醒了。再加上旁边的观众不断叫好，那点儿瞌睡虫就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下面一段要求两位演员一人一句对唱，中间不能断，相互之间要配合好。
    锣鼓经一个过门，彦子瑜手底下拉入流水，就听过老师唱道，“御街落下一只凤，压定百鸟不出声。走上前来礼恭敬，头不抬来我的眼不睁。”
    夏老师紧接着郭老师的流水唱，“明明知道将他问，你是何臣说分明。”
    郭老师躬身一礼，“娘娘把臣忘记了，霞谷县畿臣寇莱公。”
    “不在朝中把君奉，来到御街为何情？”
    “满朝文武保定我，来审潘杨大事情。”郭老师接过来。
    “哪家保官敢保你，快对本宫你就说分明。”
    见娘娘问话，寇准不能不答话啊，得嘞禀告娘娘您知晓吧。“头一家保官王丞相，二家保官八主公。三一家保官吕蒙正，四一家保官陈翰林。满朝文武保定我，娘娘开了天地恩。”郭老师这最后一句唱完，就听大锣定音。
    潘妃心里这个气啊，老小子你还有挺多人保啊！你有后台是吧，你等着我丈夫就是我的后台，你还是我丈夫的臣子，我参你一状，管保你那人头就要午门示众。
    郭老师双眼一瞪心想，你干嘛啊？我着你惹你了？好么央儿的就要杀我。旁边的一位衙役见状赶紧禀告，这轿子里的是西宫娘娘潘氏。
    寇准一听心想，哦吼吼！原来你是奸贼潘洪的女儿，拦我无非是想要我贪赃枉法保住你那叛国的爹，还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来小子们连这銮驾给我一起打。
    司鼓敲起急急风，场上郭老师、夏老师两人绕着舞台跑了一个大圆场，夏老师跑到舞台偏右侧的时候突然腾空跳起双腿盘好落下一个蹲坐。
    “好！”就这个蹲坐就见功夫，对于不是科班出身的夏老师来说也是真的不容易。
    场上鼓点没停，夏老师赶紧起身佯装不敌转身就往台下跑。彦子瑜这边就看见夏老师一下来，就从后面的通道口一路狂奔去对面的台口。
    另一边，四衙役、四班头跟着鼓点上来站成一列，后面的侍女、内侍、大太监、鸾仪等人跟着挨削萝卜头子。别人倒都挺正常的，只有陶云圣一个人做戏非常认真，跑得那叫一个惊慌失措。
    等台上所有人都下去，彦子瑜手里才又拉起弓弦，就听那头夏老师闷帘儿开嗓，“一霎时吓得我魂飘荡”一边唱一边跑着上场，彦子瑜换了流水，就看夏老师一边跑圆场一边唱，“哪顾得金枝体我奔走匆忙，实指望借銮驾我将他阻挡。又谁知那贼寇准他甚是猖狂，怒冲冲我且把宫门往。”
    此时，郭老师带着一帮子人又上来追赶夏老师，就见郭老师左脚一脚踢起前襟，几人加快脚底下的步子。夏老师一个回身后退几步跌坐在地，郭老师上前两步指着地上的人一个嘎调唱道，“打娘娘——！”
    台底下，观众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工作人员赶紧按下拉幕的电动按钮，《潘杨讼》终于是唱完了。乐队一帮人收了最后一个尾音，相互看了一下，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观众们听得不过瘾，这叫好声就没断过。大幕再起，观众们的声浪又掀了一个分贝，彦子瑜感觉自己的耳朵要不行了。
    此时台上就剩下郭老师拿着话筒，说道，“感谢各位今天能来看我们麒麟剧社的演出，今天这出《潘杨讼》是部大戏啊。这个演职员们非常多，我在微博上还说呢，我们这不是去唱戏，这是要打狼去了。”
    台底下的观众瞬间就笑开了，“来吧，请咱们今天的演员们上来，我们做个介绍。”
    就看见夏老师、邱老师、栾老师、八老板还有从各个地方请来的著名演员依次上台。“我们麒麟剧社是个年轻的团体，固定演出是在前门的三庆园。”正准备介绍麒麟剧社的人，郭老师发现陶云圣没上来，赶紧喊道，“小崽儿呐？哪儿去了？这人呐？”
    估计陶云圣应该是刚卸了盔头、勒头和腰带，正准备脱身上的行头就听见郭老师喊，彦子瑜就看见对面一道绿乎乎的身影跑了上来，脸上还画着小花脸的油彩。
    “来来来，这是陶云圣，既是我徒弟又是我干儿子，当年的京剧神童，现在越长越好看了。”
    就听见台底下的观众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喊道，“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