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第8章 No.8

    新南市刑警支队八楼解剖室。
    贺恂一眼就认出了解剖台上的尸体是第四起案件的受害者,胸口上的缝合明显刚进行到一半,而打断这项工作进行的正是他自己。
    “第四起案件现场的红酒杯的成分化验已经出来了,含有γ-羟基丁酸成分。”林楠摘下橡胶手套丢进垃圾桶,在伸手去脱着身上的防护服之前指着一旁桌上的A4纸说到。
    贺恂拿起来熟稔的扫向各项数值,很快扫到了重点字眼,“GHB?”
    他实在没想到,短短一天,王超的案子竟然变成了涉毒刑事案件。
    林楠边洗手边说到,“没错,GHB属我国二类精神管制药物,临床用作麻醉剂,流落在外又称快乐水,听话水,G水,名字太多了,直白一点就是□□药物,无色无味无嗅,混在清水里也能让人毫无察觉,这种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剂一旦服下短时间内就会神志不清并产生强烈的性兴奋,醒来之后也会丧失有关记忆。”
    “这我知道。”贺恂从化验单上抬起头,“凶手给死者下药?”
    “并不像。”林楠关掉水,取下脸上的口罩,朝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去隔壁说。”
    贺恂心知林法医的洁癖,话不多说抬腿就往双开铁门外走,林楠紧跟其后,临走还摁了一把悬在门口的医用免洗消毒液在手上。
    带着浓烈酒精味的茉莉花香从身侧传来,熏得贺恂微微蹙起眉。
    林楠面不改色的把消毒液涂满整双手,几秒钟后酒精挥发的一干二净只剩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他几步跨进隔壁的办公室,说到,“死者体内没有GHB的成分,胃内容物里也没有红酒成分,不仅GHB,死者体内没有检测到任何药物成分,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被打死的。”
    清醒着被打死?
    那样一个身形健硕的健身教练,清醒的状态下被人攻击却丝毫没有还手能力,可能吗?
    贺恂自然的坐到了沙发上,“是酒没来得及喝下去?还是这药就不是凶手下给王超的?”
    林楠端起办公桌上的双层玻璃杯,掀开杯盖喝了一口,说到,“这药不像是下给死者的,厨房里的两杯红酒只有其中一杯含有GHB,垃圾桶里酒杯碎片上残余的红酒成分里也含有GHB,并且红酒瓶和酒杯上只有王超一人的指纹,这药更像是死者下的,但是不是下给凶手的,就不得而知了。”
    在出租房拿几千块钱的红酒招待的对象,这个人至少对死者来说应该有点分量,死者很想去结交或者赢得好感。
    价格不菲的红酒,精致的红酒杯,仪式感存在浪漫因素,但是GHB就……
    “如果是死者下给凶手的,也就意味着凶手可能是个女人?”
    林楠神色专注的盯着手里的茶杯,片刻后摇摇头,“不像,从第一名死者身上提取出的脚印最为清晰完整,可以看出凶手穿的是一双四十三码的男士皮鞋,初步计算凶手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力度分布来看可以排除‘小脚穿大鞋’的可能性,不应该是个女人。”林楠顿了顿,“如果真是女人,那最起码这个女人得有一双四十三码的脚。”
    “你说红酒杯上只有王超一个人的指纹,那那只碎掉的酒杯呢?”
    林楠:“那只酒杯上只有一些没有取证价值的纹线。”
    贺恂接着问到,“检测出王超吸毒了?GHB能确定是他的吗?”
    到现在为止,痕检并没有在王超的出租屋内找到任何可疑物质。
    林楠:“并没有,但我想GHB应该是他的。因为适当剂量的羟基丁酸能有效造成生长荷尔蒙释出,还有效放松、诱导睡眠,也有运动员和健身人士会拿来当做补品使用。但就算是低剂量,它的使用依旧不合法,属于毒品范畴。”
    ‘哐’的一声,林楠办公室的防盗铁门被打开。
    一脸倦色的郝岳洋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沙发上的贺恂之后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朝林楠办公室搜寻了好几遍,又退回去朝门外的走廊上看了好几眼。
    “人呢?”他朝贺恂问到。
    贺恂:“谁?”
    “你带回来的人。”林楠低头又喝了口热茶,点出了郝岳洋问题中的‘人’。
    “老林你也知道了啊,人你见着没?感觉怎么样?”郝岳洋坐到了贺恂身边。
    林楠脑子闪过一个单薄的背影,言简意赅道,“见到了,没感觉。”
    郝岳洋毫不客气送他一个白眼,朝贺恂问到,“人呢?你放哪了?你就不怕他跑了?”
    贺恂心想你跑了他都不会跑。
    贺恂也送他一个白眼,“楼下呢,我说你对我们支队的安保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各个楼层刷指纹锁不说,一楼保安当初一脚就把你撂趴下的事是不是还要我再给你温习一遍?”
    想当初郝岳洋年轻气盛刚被调来新南市刑警支队的第一天,不穿警服,不带证件,一身名牌戴着墨镜开着法拉利活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再加上他完美的把车停在线外之后,成功引起了一楼保安的注意,就当他目中无人大刺刺走进支队大楼的一瞬间就被保安拦了下来,两人周旋了十几分钟眼看就要到八点的时候,没有证件证明身份的郝岳洋突然脑子一抽想强闯刑警支队大楼,然后喜闻乐见的一幕发生了,看出他企图的保安利落的给了这个‘嫌疑人’一记扫腿再接一个锁臂,一米八几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刑警就这样被一名保安大叔摔在了洁白的地砖上动弹不得,引来了无数围观。
    好吃的剩饭凉了再炒炒它还是好吃的剩饭,相信这事要是被队里新来的几个实习警员听了去郝岳洋这三个字还能再火三年。
    “我去!”郝岳洋听到贺恂提这事下意识抬手就想去捂他的嘴,可当看见那双掺着冰渣的眼神后半空中的手转道捂住了自己的脸,闷声到,“咱们那保安雷哥是普通人吗?!他不是!他那可是正儿八经少林寺还俗来的!你再给我提当初那个乌龙我立马写辞职信我告诉你!”
    贺恂耸耸肩,满脸‘有本事你写’的表情。
    但是捂着脸的郝岳洋看不见。
    半响没听见贺恂的声音,郝岳洋已经脑补了一出贺队泪眼朦胧求他不要走的感人场面,不禁心想你小子还是舍不得我的嘛!还知道不能答应我写辞职信的嘛!
    美了好一会,郝岳洋放下手,心情极其舒畅的朝贺恂露出一个‘好兄弟不用多说我都懂’的笑容。
    “?”这傻子又想什么了?
    贺恂疑惑的把目光转向林楠,后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发出一个‘没救了’的口型,贺恂了然。
    郝岳洋轻咳了一声,认真道,“言归正传言归正传,虽然现场没找到第四起凶案死者王超的手机,但是刚刚技侦在王超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一个线索。”
    贺恂,“什么?”
    林楠也放下了茶杯,凝神看向郝岳洋。
    郝岳洋挑眉暧昧一笑,“王超生前有个男朋友。”
    ·
    新南市刑警支队七楼公共办公区,褐木色的办公桌上随处可见拆开的面包饼干,大部分座位都空着,只剩少数几名没出外勤的刑警正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一旁穿着制服的陈露露正拎着水壶往保温瓶灌着开水,炽热的水汽弥漫到顶,她放下水壶拧紧了保温瓶,刚要走就碰上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陈露露立马对她笑了笑。
    “岚姐!”陈露露指着她手上印着第十三届新南市毒物研究学术会纪念品的马克杯,“倒水啊?我刚才已经去过办公室给你加过了啊。”
    谢岚是刑警队为数不多的女警之一,任职毒化科科长,今年三十三岁,从外表上却完全看不出来,未施粉黛的皮肤依旧白皙漂亮,以至于整个刑警队的女性都问过她保养的秘诀,性格温婉名校毕业,极优的内外条件让她成了市局大型活动晚会的御用主持,曾是整个新南市公安系统里无数单身男民警的梦中女神,当然,如果除去她是不婚主义中的一份子的话,这个‘曾’完全可以去掉。
    “不是我要喝的。”谢岚说,“贺队带了个人回来让我帮忙看一下,我没找到一次性纸杯,就拿了一个不用的杯子倒杯水给他。”
    “哦?”陈露露好奇的扭头看了眼大门紧闭的支队长办公室,小声问到,“是不是给市区连环杀人案提供线索的那个犯人?剪着劳改头都能‘艳压群芳’的那个?”
    “没错,是他。”陈露露的形容把谢岚逗笑了,虽然这个形容不大么合适,但的确贺队带回来的那个人长相是很出众。
    “可惜了,长那么好看却坐过牢。”陈露露突然又惋惜的摇摇头,“岚姐,你说他可能会是凶手的同伙吗?”
    “可能性不大。”谢岚说,“市局已经下文件限期破案了,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同伙,那贺队怕是求之不得了。”
    陈露露张嘴‘啊’了一声,“也是,等鱼上钩多省事啊。”
    贺恂办公室。
    办公桌的桌面被案卷所堆满,隐隐可以看到几份摊开的资料下是一个盛满烟蒂的烟灰缸,好在烟灰缸够深,不然怕是连资料上都要沾染上一股烧焦的烟草味,祁霏白站在桌后的透明玻璃窗前,眼底晦涩不明,此时窗外乌云已经密布了整个城市上空,雷声咆哮,雨滴打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远处雨幕连天,迷潆一片。
    ——“东西在哪?”
    天际一片灰蒙,雨水飞溅,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巴地上形成一个个水洼,不远处一座废弃厂房里,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人用膝盖死死抵在一个身形健壮的缅甸男人胸口处,左手反持着一把匕首抵在他脖间,离他们几米远的地上赫然躺着一把□□。
    “说!老板的新货在哪?!”
    缅甸男人仰躺在水泥地上,两条手臂此刻软绵绵的垂在身体两侧,明显已经被卸了下来,胸口肋骨断裂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呼吸,“你是条子!”他随之发出了几声恐怖的笑声,丝丝血沫从口中溢出,他用丝毫不惧的看向拿刀抵住他命处的年轻男人,“我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为这么小的一批货就暴露自己,值得吗?”
    “你觉得老板今天为什么会让我们来取货?”
    “什么?”年轻男人心底一震,手上的力气并未松懈半分,“你什么意思?!”
    血沫还不断从缅甸男人口中溢出,脖间的殷红没有停止流淌,但他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痛意。
    “什么意思?”缅甸男人看向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少年,随之对年轻男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带着一种胜利的姿态肆笑到,“你马上就要死了。”
    ‘咔嗒’
    半自动手/枪在少年手中上膛,苍白修长的手指扣着扳机对准了那个劲瘦的后背。
    “放下刀。”
    突然,缅甸男人的狞笑逐渐在眼前开始变得虚幻,最后溶成被雨幕模糊的城市高楼,只有闷厚的雨声依旧萦绕在耳畔,祁霏白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无声叹息。
    ‘叩叩’
    敲门声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祁霏白显然是没有听见,还是一副闭眼的状态。
    半响没听见回音,谢岚一手握着马克杯一手推开门,入眼是一个单薄挺直的背影,反手关上门,她走到办公室中间区域的沙发上坐下顺势把手上的杯子放在了矮桌上。过了好一会,窗前的人这才转过身,在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谢岚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您是?”
    谢岚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眼睛一亮,脑中又不自觉想起刚在外面陈露露说的那句话,敛去眼底的惋惜,目光扫过办公桌后侧转向他那侧的沙发椅和桌子上凌乱的文件夹,谢岚把矮桌上的马克杯往对边推了推,笑到,“我叫谢岚,贺队让我来照看一下你。”
    祁霏白了然的点点头,果然像那个多疑领导会做的事,他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谢谢。”
    “腿以前受过伤?”
    祁霏白一愣,眼底笑意深了些,“没想到一天之内被人问两次这个问题。”苍白的手掌抚向右腿的大腿外侧,他问到,“我以为不会很明显?”
    虽然雨天酸痛感会很强烈影响走路,但也不至于一眼就被看穿,早上被那个年轻领导一眼看穿就很让祁霏白惊讶了,没想到这又被一个人看出来。
    “我跟贺队不一样,我以前是医生。”谢岚很明显知道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是谁,她盯着他手放的位置问到,“骨折还是骨裂?”
    “骨折。”
    谢岚点点头,看向祁霏白,“恢复的还不错,雨天不舒服也是正常的,这种酸痛感会随着年纪越发加重,好好保护的话将来也不会有很大问题。”
    “我知道了,谢谢。”祁霏白谦声答到,神情犹如真的是一名医生在和他说医嘱一般。
    祁霏白自然到诡异的态度让谢岚有些诧异,不由自主的朝他的手腕上看去。
    ‘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扭过头看向门口,身着黑色T恤的贺恂拿着文件夹的手搭在门把上,而他却正低头看着另一只手上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动着。
    “贺队,你回来了。”谢岚反应过来站起了身。
    “嗯。”贺恂抬起头收起手机,他打开手上文件抽出其中一份递给谢岚,说到,“林楠那边有点事找你。”
    “好,我这就过去。”谢岚伸手接过文件就朝门外走去,临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贺恂扫过整个办公室,“怎么不开灯?”
    窗外电闪雷鸣,雨声愈发强烈,天色比刚刚又暗了几分,室内不开灯是显得有些暗。
    “天突然黑的。”祁霏白无奈解释。
    贺恂走回门边‘啪’的一声摁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瞬时照亮了整间办公室,环境清晰之后祁霏白这才注意到顶头的单座沙发上还有一张深色的毯子,想来应该是他休息时用的。
    “……?”
    细微的声音传进耳里,祁霏白移开视线看向右侧已经走到办公桌后的贺恂,抱歉的笑笑,“您刚说什么?”
    ‘轰隆隆——’
    窗外又是一记响雷,雨水加速冲刷着钢化玻璃窗,窗外侧模糊一片,内侧的玻璃因为灯光的关系把办公室里的景象映的一清二楚。
    耳畔的雨声连绵不绝,贺恂扭头看向窗外,刚好看见一道横向闪电无声划过天际,他透过窗户看着祁霏白,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问你资料都看完了?”
    祁霏白愣了一下,看着窗户上有些模糊的俊脸半响才开口,“差不多了。”
    差不多?
    贺恂回头过扫了一眼桌上几份摊开的材料,明显都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你觉得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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