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大揽胜风尘仆仆的刹车横在一条小路中间,贺恂熄火,解安全带,拿外套,下车,动作一气呵成,完全忽视了副驾上还坐着一个人。
他快步绕过车头来到副驾这一侧,‘唰’的一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贺恂:“下车。”
祁霏白微张了下嘴,无奈看了眼摊在腿上才看到第三个案子的资料,他说两个小时看完,结果他全程超速时间直接缩短到了一个多小时,这剩下来的时间谁能赔他?
“发什么愣?”贺恂再次发声。
祁霏白叹了口气,利落的收拾好资料放到一旁然后跨下了车。双手被束在身前久了还是会难受,他稍微伸展了一下之后环顾起四周,这是一条宽刚好只够两辆车同时通过的小路,一头通大路,一头通向一个规模不小的田园农家乐,位置比较偏但不属于郊区,小路两边草丛较深,最高处接近两米,矮一点的也有一米六七,从大致样貌上来看,这里应该是第一个死者秦丽的案发现场。
贺恂看着祁霏白神态自若的模样说到:“走吧,现场还在前面。”
祁霏白望向横在小路中间的白色SUV,按照资料上对农家乐老板的笔录,这前面的那家农家乐生意非常不错,经常有人组织饭局请领导来放松。
所以他把车这样横在中间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看了。前面的农家乐半个月前停业整顿了,卫生标准不达标,这条路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进来的。”贺恂站在几步之外说到。
原来是这样,祁霏白点点头跟了过上去。
两人并肩往前一路走去。
四周的场景逐渐跟资料里的照片重合,第一起案件是——
“酒吧调酒师秦丽,女,二十二岁,外来务工,独居,父母均在外省乡县老家。”
贺恂闻言稍稍转头看了一眼整理出第一位死者信息的祁霏白,对他这种不拖泥带水不多废话的性格倒是非常满意,接到,“事发当晚秦丽曾去过‘知己’和‘半生’两个酒吧调过酒,两家酒吧均是同一个老板。”
贺恂停在离车十多米的位置,用手扒开了小路一侧的深草踏了进去,继续说到,“秦丽死亡的那一天刚巧十月一号,国庆第一天,正赶上顶头那家农家乐生意客流量多的时候,隔天尸体被发现,分局刑警大队赶到这之后现场环境一片狼藉,基本没有任何可取的痕迹残留。”
祁霏白一边听着一边跟着贺恂的步子往草丛深处走,注意到了他右耳的耳机并没有取下来。
“秦丽是被暴力殴打致死的,没有锐器伤,无束缚伤,并且没有反抗痕迹,死亡时间是国庆节晚上十一点至十一点三十分之间,致命伤是胸部受重击导致肋骨断裂反穿入肺部形成胸腔积液致呼吸衰竭,除了胸部之外,腹部和□□的挫伤也非常严重,没有被性侵的迹象也没有财物被盗。”
贺恂停下来,指着一步之外的草地说到:“这里就是第一现场了,凶手是把秦丽拖拽至此处进行暴力行凶的。”
不劫色不劫财?
祁霏白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望过去,那只是一片比周围颜色更嫩一些的草地,他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没过两分钟又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周围,“贺队长,你们当时封锁的是这一整片荒地吧?”
初秋的微风轻佛过这片野草横生的荒地,贺恂的两件衣服穿在祁霏白身上坐在车里看还不觉得很大,此刻直立的状态就很容易看出来外套的下摆明显长了不少,肩线明显下塔袖口隐隐可以遮住银色的手铐,整件衣服看起来比他穿着囚服还要更显空,此刻他双手被束身前明明应该是一副阶下囚的模样,他却挺直着背脊神色淡然,仿佛手上那副银色的金属只是个普通的装饰品。
贺恂盯着他的侧脸‘嗯’了一声,说到:“小路两边的荒地全部拉了警戒线,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连压痕都没有。”
压痕都没有?
祁霏白注视着前方,这片荒地因无人打理野草长得非常茂密,凶手如果不走外面的大路选择从荒地逃跑的话难免会在这片野草上留下压痕或者脚印,当然,如果脱掉鞋只穿袜子的话稍微小心些也可以做到没有压痕。
资料上记录因为这附近几个路口的监控盲区,这条路段上也没有监控,现场痕迹又被破坏,警方无法确认凶手是否使用过交通工具,但从天然隐蔽的环境上来看的确适合徒步行凶。
可如果仔细看,这片荒地原本应该是一个建筑垃圾堆积点,深草下深褐色的泥土中参夹着一些白色的墙体碎片和外漏的钢筋条,如果凶手为了不留下痕迹而脱掉鞋只穿袜子行走,极有可能会被这些隐藏的建筑垃圾划伤脚留下血迹。
但警方却没有此类发现。
目光又落回地上那片和周围深绿不一样的嫩色,祁霏白敛下眼眸:“他是原路返回的?”
贺恂点点头,“目前这种可能性最大。”
仅仅只是可能性,毕竟这样适合隐蔽自身的环境不是假的。
“死者血液里有很浓的酒精成分,据半生酒吧的经理解释是秦丽当晚试调了几种新酒,其中用伏特加、朗姆酒调制的酒精度数高达70%的烈性鸡尾酒就有三种。”
贺恂:“没错,调酒师试酒是经常的事,半生的酒吧经理也提过下班送秦丽回家,但被她拒绝了。”
祁霏白垂下眸。
她没醉,或者说没醉到不能回家的地步,那既然没醉,她家的方向明明不在这条路上,那她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她得罪过什么人吗?”祁霏白问。
贺恂‘唔’了一声,“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怎么说?”
“秦丽长得很漂亮,据两个酒吧的经理的说辞,秦丽调酒技术一流,很多客人都是慕名而来,也有不少男人都曾追求过她,其中不乏一些富二代。但是秦丽性格孤傲,对这些追求视而不见,并且有几次冷言相对还是在酒吧里,得罪不过少人,除了这点之外,秦丽的社会关系处的还算是不错,她没什么朋友,唯一相处最多的就是同事。”
秦丽那几个同事的笔录祁霏白看了,包括那位提出送秦丽回家的酒吧经理,他们基本都可以贴上同一个标签,‘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如是凶手强行把她从外面带到这条路上并拖进这里行凶,那样势必要用到某种交通工具,活活把人打死这种杀人方式需要时间,秦丽的死亡时间刚好又是农家乐饭局散场的高峰期,在那个点上在这条小路上停车杀人,未免风险大了点。”祁霏白看向四周,“还有一种可能,她是在去前面的那家农家乐的路上被潜藏起来的的凶手拖进草丛行凶。但按照笔录来看,农家乐的老板和十月一号当晚在农家乐吃饭的客人没有一个认识这个叫秦丽的女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可能性就比较低,当然,这些是当晚在农家乐里所有人都没有说谎的可能下。”
贺恂闻言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所以你觉得这些人当中有人在说谎?”
“有这个可能性。”
贺恂勾起嘴角,紧紧盯住眼前的人问到,“你有怀疑的对象?你既然有在新闻背景板里面发现凶手挑选受害人规律的观察力,那找出一个说谎的人应该不难吧?”
祁霏白闻言扭过头恰好对上贺恂审视的目光,淡淡到,“我看见的都是白纸黑字,你说谎的时候会把值得让人推敲的地方说出来给人记录一下吗?”
贺恂不予置否。
祁霏白接着说到,“从秦丽死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虽然我就看完了两起案子的资料,但是对比一下,第一个死者调酒师秦丽和第二个死者福利院孤儿赵岩,一个有亲戚有朋友的调酒师社会关系资料竟然要比一个无父无母住在福利院的孤儿还少,这似乎不合理吧?还有就是你带我来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看头的案发现场,是想试探什么?是想知道我的‘凶手’同伙会不会在这种极佳的室外环境中解救我?”
秦丽案的笔录明显缺失,整个案发现场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说明警方已经把一切有调查价值的证据都带走了,连秦丽死时压倒的那片草都没放过。
祁霏白笑着摇摇头,“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也跟你一样,迫不及待的想抓住这个凶手。”
一席看似带刺听则毫无攻击性的话让贺恂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的目的会这么快就被他看穿,忽的他觉得头顶上那八架全方位无死角监视着这片区域的无人机和埋伏在附近‘保姆车’里的外勤和技侦仿佛像是个笑话。
祁霏白眼神微闪,看向贺恂喊了一句,“贺队长。”
贺恂:“什么?”
“虽然我没办法证明我跟凶手没有关联,但是你要一直把我当饵的话,那恐怕到最后什么收获也不会有。”祁霏白说,“当然,如果你执意这样下去浪费时间,我也没什么意见。”
如果建立不起基础信任,那浪费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时间。
祁霏白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我们各有所求,合作双赢难道不好吗?”
贺恂极具深意的目光紧紧锁在眼前这人的身上,脑中也思考着他说的话,沉吟了片刻后做下了一个决定。
“我们的确找到了事发当晚农家乐里撒谎的那个人,你看的第一份案情资料里也的确缺了一点东西,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贺恂眯起双眼,“但是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祁霏白恭敬一笑,“您问。”
贺恂:“你既然这么聪明,当初为什么会被拉进贩毒团伙?”
祁霏白一顿。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如果我说正是那段经历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呢?人不都是在逆境里成长的吗?”祁霏白苦笑到,“贺队长可能没有机会体验,在那种地方,若是不学的聪明一点,我可能熬不到去坐牢。”
贺恂蹙起眉,他无法反驳祁霏白说的话,毒贩的手段残忍的程度是正常人想象不到的,有些被毒品操纵的人,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他呢?他经历过些什么?
“我不是破案的关键。但既然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自然会尽力而为。”祁霏白诚恳的说到。
贺恂看着他良久,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减刑出狱?
同样的问题问第二次,是对他之前的回答不满意?
难缠两个字突然出现在祁霏白的脑中,他垂着头,眼底冷光一掠,呼吸放缓,外套上干净的香气钻进鼻腔。
见他沉默,贺恂冷声道:“这里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我想听你说实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晴朗的天空已经被乌云所遮蔽,本是明亮的天际已经发灰发暗,丝丝电光无声闪现其中,带着冷意的秋风也开始狂烈的席卷着这片荒地。
耳畔被风吹响的草声如浪,半响,贺恂才听见祁霏白的声音。
“我想过正常的生活。”祁霏白抬起头平静的回答,清俊的脸在逐渐阴郁的天色下显得更加苍白。
这个回答听似跟之前不一样,其实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贺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眼睛问到,“仅仅是这样?”
贺恂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的非常怪异。
空气中的气压逐渐降低,祁霏白却还是保持着慢节奏的呼吸,整个人都表情都显得有些不适,一种恰到好处符合氛围的不适。
腿上的旧伤在大雨来临前际传达出的酸痛愈发明显,祁霏白闭了闭眼,隐去疼痛带来的情绪,哑涩道,“想过正常的生活没有错吧?贺队长。”
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贺恂薄唇紧抿,眉间也拧紧又松开,松开又拧紧。
———没有错,没有一个犯人不期待出狱不渴望自由不想过正常的生活,我为什么要一直逼问他这种答案摆在面上的问题?难道就仅仅因为他之前一瞬间的犹豫?
贺恂再次沉默。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第四案发现场有重大发现,速回。】
是郝岳洋发来的。
收起手机,贺恂看着祁霏白血色褪尽的脸叹了口气,“算了。走吧,带你回去看剩下的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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