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第6章 No.6

    第二天贺恂起了个大早,简单的洗漱之后从冰箱里拿出前一天买的全麦面包再接了一杯水,边吃边收拾着要带走的文件,还顺便回复了微信里各个工作小组群发来的最新进展总结和问题,忙完这些看了眼客厅的挂钟,离六点还差十分钟。
    回到房间快速的冲了个澡,打开衣柜找出了一套便装,穿好准备关柜门的时候贺恂顿了一下,接着只见他在衣柜的最下面翻找着什么,然后起身把找到的东西一把塞进了一旁装着文件夹的包里。
    出门的时候夜间残留的湿气还未消散,一丝丝凉意侵袭着皮肤,走到车子旁拉开门上车,贺恂顺势把手上的包丢到了副驾,启动了车子驶出了小区。
    清晨略显萧条的车道上,两旁的路灯还未熄灭,白色揽胜保持着六十码的速度匀速前行,直到经过了收费站才开始提速逐渐变成一道白影。
    两个小时后。
    祁霏白神色复杂的观察着眼前昨晚见过一面的年轻领导,黑色的签字笔此时正在他手上不停飞舞滑动。
    昨天最后发展成那样他还要自己帮忙?
    “好了贺队,人你可以带走了。”手续办齐,穿戴齐整的狱警收起桌子上的文件朝贺恂说到,“噢,对,杨监已经跟市区拘留所联系过了,您忙完把他送过去就行,后面跟拘留所对接就行了。”
    “知道了,谢谢。”
    贺恂扭过头,看向站在两名狱警中间还穿着囚服的祁霏白,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手铐,转过头朝刚跟他说话的那名狱警问到,“不给他换身衣服出去吗?”
    狱警为难的笑笑,说,“他没有衣物。”
    贺恂扫了他一眼,毫不意外的‘噢’了一声,转头对另外两名狱警说到:“路我记得,我带他走就行,你们忙去吧。”
    ·
    监狱的电闸门在身后缓缓拉起,祁霏白站在阳光下呆愣的看着自己的影子,他此时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缓缓伸出双手让阳光洒在手上,温热而柔软,银色的手铐也随着反射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他真的出来了?
    “愣着做什么?!”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祁霏白抬起头,看见那位贺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辆白色SUV旁,愣怔了一瞬,下意识目测了一下自己和他距离,少说也有十来米。
    他就……这么放心吗?
    祁霏白抬起脚朝他走了过去。
    贺恂看着阳光底下苍白的几乎透明的人蹙了蹙眉,“我喊你几遍了?发什么呆?第一次见太阳吗?你们监狱不放风的吗?”
    贺恂突然发现他看似没什么问题的走路姿势实则是有些左脚重右脚轻,不由仔仔细细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跟童肖差不多高的个子,身形偏瘦,囚服穿他身上显得有些空,想必衣服下面也没什么肉,身材比例倒是挺好,窄腰宽背,背脊挺直,如果忽略他身上的囚服和散发着寒光的手铐,倒是能给人一种好青年既视感。
    待他走近,贺恂抬了抬下巴,看着他的腿问到:“腿伤过?”
    祁霏白眼神闪了闪,缓缓说到:“小时候跟人打群架,右腿被人拿棍子打骨折了,进医院医生给打了钢钉,后来走路就一直会有点不舒服。”
    “就你这样的还打架。”贺恂鄙夷的扫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上车吧。”
    说罢他就绕到另一边的车门上了车,副驾拉开的一瞬间贺恂把包拎到了中控上,待他坐好后关上门才又把包丢到了他腿上。
    祁霏白正想问这是什么,就听见‘咔’的一声,车门锁已经被锁上了。
    贺恂直接从上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小钥匙,在祁霏白震惊的眼光中靠过来打开了他的左手的手铐。
    “你……”
    “衣服在包里,只有上衣和外套,自己换。”贺恂冷声道。
    祁霏白看着腿上分量不轻的运动包眼底浮出了一种难解之色,拉开了运动包的拉链,一黑一白两件衣服正扭曲的躺在好几个文件之中,他斜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领导,见他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无奈只能开始伸手去解身上的扣子。
    贺恂环起手臂,当祁霏白把囚服完全脱掉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惊讶,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瘦弱,问到:“坐牢的这些年一直在锻炼?”
    祁霏白此时刚套上那件白色的棉质T恤,淡淡应了一声,“没事的时候会锻炼。”
    祁霏白到现在还记得昨天谈话结束时他那张冷的要结冰的脸,而今天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抽出包里的那件黑色外套,祁霏白不禁余光偷偷瞄了他几眼,正常人一夜之间态度能转变这么快吗?
    贺恂见他已经套好了自己大学时穿的那件黑色运动服,正准备伸手去扣他被打开的手铐,就听见‘咔咔’几声,他自己就已经给自己扣上了。
    贺恂伸到半空中的手僵了僵,他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能默默在半空中改道去拉自己身侧的安全带。
    “谢谢。”
    贺恂手顿了顿,没有接话,随即发动了车子驶上了车道,直到开上回程的高速后,他才说到:“包里是四起案件的资料,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看完它们。”
    祁霏白低着头看着腿上的运动包并没有动,半响开口:“你就没怀疑过我跟凶手是一伙的吗?毕竟我的那些推测都无凭无据也很牵强。”
    贺恂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何止是怀疑。这样说吧,我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证明你不是凶手的同伙。”
    “那你为什么还...”
    “如果你真的是,那我更应该带你出来了不是吗?”
    与其在茫茫人海中捞人,不如带着一个饵在身边等人自己送上门。
    祁霏白几乎是下一瞬就猜出了他的打算,愣怔了几秒后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年轻领导不光脾气大,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哗’
    听见运动包的拉链再次被打开,贺恂不时用余光注意着祁霏白的一举一动。
    早在出门的时候贺恂的手机就已经跟技侦连上了定位,当他从九合监狱出来开上高速的那一刻起,从邑河到新南这段高速上就有不下十余辆便装交警开着的车来回巡逻,他现在所有的行程路线都有技侦全程监控。
    纵然直觉告诉贺恂,祁霏白这个人就算解了手铐把他扔在马路上,他也能淡定的打车回监狱并让狱警出来付车费。
    但可惜直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并不能当做他信任祁霏白的理由。
    平稳而浅淡的呼吸和细碎的翻页声从右侧传来,贺恂开始专心看着前方的道路,白色的车身在阳光下虚化作一道光斑,在笔直宽阔的公路上渐渐越行越远。
    ·
    泰国清莱。
    湛蓝的苍穹天幕之下,鬼斧神工的纯白寺庙恍如坐落在大地上一片光怪陆离的梦。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褐色长衫光脚踩在庙堂外牙白色的地砖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碎碎叨叨不时鞠躬作揖,满面虔诚。
    离他稍远的位置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身漆黑,白皙的一侧脸颊攀附大片深浅交错的恐怖疤痕,他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赤脚拜神的中年男人,突然他眼神动了动,看向中年男人的身后。
    “没想到周老板还是信徒,怎么不进去拜?”
    一道低沉浑厚的男音在身后响起,听出来人是谁的周衡睁开眼刚想回头,却又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的动作生生顿住了,样子好不滑稽。
    身后的人见此笑了笑,他利落的转身,面向身后那条纯白的一路延伸至前端地狱的独桥,桥体两旁镶嵌的镜子碎片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映在男人眼底犹如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利刃。
    “周老板,你不会以为历经了这点磨难,就能接受洗礼来到了天堂?”他无情笑到,“回头看看吧,你从不曾离开过这个世界。”
    周衡听言闭起眼一副坚决不回头的模样,“那也不行!走过这条奈何桥就不能回头!”
    男人眼神波转,语气带着种真实的伤感,他说:“这座桥一端是婆娑地狱,一端是极乐净土,死亡后的结局是需要经过审判的。周老板,你觉得你在接受审判之后可以去到那片极乐净土吗?如果可以,你为什么不走进去呢?”
    男人抬头望向湛蓝的天际,“不如回过头好好看看你现在所在的极乐,珍惜……当下?”
    周衡瞬时睁开眼,极乐?他现在连自由都没有谈什么极乐?!
    还是没有转过身,周衡凉凉到:“狗屁极乐!你究竟要把我留在这里多久?”
    从他半个多月之前被迪卡的手下带到这里后,他几乎就失去了人身自由,走到哪都有个鬼一样的保镖一路跟着,就连上厕所都要看着!直到现在迪卡都丝毫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迪卡不以为意的笑笑,语气随意至极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你不用这么紧张,只要找到人,你就可以离开了。”
    周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哼一声,道:“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坟我都给你找到了!就在龙北的烈士陵园!”
    良久,周衡都没听见身后那人的回答,他无奈转过身,入眼就是一个挺拔的背影。
    如果不看身后这人两鬓边间的花白,光凭这匀称体型完全猜不出他其实已经年逾半百,儒雅的外表也绝对看不出这是一个让国际禁毒组织重点通缉的跨国毒枭。
    “你......”看了眼迪卡两侧面露冷色的保镖,周衡刚想提高的音调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发出一种不大协调的声音,“你要找的是个活人那还好,但是你找的是个死人!你这让我怎么找?”
    迪卡眼神一凛,迸发出一种寒意,“他没死。”
    周衡一噎,这话他这半个月已经听了不下数次。
    “我儿子当初那么煞费苦心帮他隐瞒卧底身份,还冒死救下他,他就这么简单的死了?”迪卡转过身,眼底一片冰霜,“立墓只是一个幌子,那个卧底一定还活着!”
    周衡浑身一颤,心下奇怪他似乎对自己儿子的背叛显得丝毫不在意,反而非常执着于一个外人的生死?踌躇再三后不禁问到:“那你为什么没有想过找你儿子?他活着的可能性更大。”
    迪卡闻言眼色微闪,突然出现一种耐人寻味的笑意。
    周衡有些不解,“难道你知道他在哪?”
    迪卡笑着摇了摇头,十一年前那句‘我欠你的,还请了’还清晰的刻在他脑海中,“我并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那你……”周衡欲言又止。
    “假设他还活着,你觉得独狼在有猎犬的羊圈里要怎样生存?”
    周衡在心里细嚼两遍这句问话,忽的皱起眉看向迪卡:“你是说,他会自己回来?可他不是……”背叛过你?
    周衡后半句哽在了喉咙里,因为他在迪卡脸上看见了一种他不能理解的可以称之为和蔼的笑容。
    这毒枭贩毒贩昏头了吧?被亲生儿子出卖给条子他还能笑的出来??
    似是回忆起了某些难忘的往事,迪卡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到,“你不了解他,那件事说起来是我的失误。”
    周衡闻言皱起眉,他略微听迪卡说起过颂耶,就他光听到的来说,迪卡这个儿子的行事作风相比迪卡而言更加吊诡难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即使如此,他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说法。
    “那毕竟这过去了十一年,万一他已经被条子同化了呢?”
    迪卡闻言笑了笑,扫过庙内的纯白佛像,又转身看向桥头两边的婆娑地狱,眼中泛着种自信的光茫,“放心吧,时间越久他就越能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是善类。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会回来的,毕竟——”迪卡侧过脸看向身后,“只有这里才有他真正的家人。”
    周衡浑身一麻,他从来就没想过‘家人’这种温馨的词汇会从这个心狠手辣的毒枭嘴里说出来,片刻后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传遍全身,他喉结动了动问出了另一种可能:“那......那如果他死了呢?”
    迪卡浅瞳微微眯起,“找到巴泰,找到这个卧底,你就知道颂耶他死没死了。”
    周衡面露为难:“可是......”
    “周老板。”迪卡冷声到。
    周衡话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把注意力放在长江以南,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说罢迪卡就迈步走上那条白庙扬言不可走回头路的奈何桥,两侧的保镖也随之一起跟上他的脚步。
    周衡看着迪卡逐渐消失的背景愣怔在原地。
    长江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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