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龙的神言》第四幕 毁灭的稚子Ⅱ

    “纳因，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薇莉卡公主的指尖触碰着纳因的面颊。
    那指尖如此冰凉，在纳因脸上温柔抚过。
    “你的事，还有托姆达的事。”
    她轻轻开口，虚弱而细微的声音徘徊在纳因耳侧。
    纳因的脑海一阵翻旋。
    他的周围，王国的宫殿骤然褪色，天地苍茫，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人心生寒意的平民窟。
    “呜呜呜……呜呜呜……”
    有人在哭。
    纳因跪在地上，他的怀中抱着薇莉卡公主，注意力却不自觉地被那哭声所吸引。
    若问为何，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孩儿如此眼熟，那个小小的男孩儿一路哭一路跑，男孩儿身后，贫民街的大人们手上拿着石块，正丢向那个男孩儿。
    “又偷东西！！就知道偷东西！！”
    那是一个中年的女人，纳因记得，她在贫民窟经营者一家食铺，算是这一代较为富裕的人家，可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听说她一家人都死在了大火力。
    他常常去贫民街各地偷东西，这样的有钱人家也不例外——但是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戒备森严，一旦被发现了，免不了遭到一顿毒打。
    “呜呜呜……呜呜呜……”
    男孩儿奔跑着，那是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光景，景色在纳因周围不断后退，他的目光始终跟在那个男孩儿的身上。
    然后，男孩儿躲进了简陋的木屋里。
    说是简陋的木屋，或许连木屋也算不上，说到底，那不过是几块木片外加上一张稍微大一点儿的破布。
    那木屋能够做的，也就为他们遮风挡雨，若是遇到了大雨，便连遮风挡雨也算不上。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为什么……”
    男孩儿低声啜泣着，在那无人的夜里一个人不断哭泣。
    纳因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想要伸手去摸那个孩子的脸，但是那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幻象。
    他能做的，只有静静看着一切的发生。
    木屋里的男孩儿在颤抖，屋子里没有火烛，有的只有一缕从天空照落的月光。
    男孩儿手里握着一块石头，原本他想要偷那商铺里的一块面包，但是手忙脚乱之下却拿成了面包盒旁边的石，不仅如此，还被店老板打了一顿。
    如今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的血液在寒风中迟迟不肯凝固，他的手脚冰凉，热量正在流失。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为什么没有人保护我……”
    男孩儿一边哭着一边自语，那就像是他心里最后的慰藉一般，孤独如他，心中已然没有了依靠。
    然后，那颤抖的男孩儿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色一片金黄，此刻正闪烁着金色的微光。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哥哥？”
    纳因顿时一怔，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面前的那男孩儿的话并没有停止，那个男孩儿并没有说给谁听，而是不停的地自言自语。
    “对了，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
    “有了哥哥，就可以保护我，就会喜欢我。”
    “有了哥哥，就再也不用挨打了。”
    “有了哥哥，就再也不用被其他孩子欺负了。”
    “有了哥哥，就知道什么是爱了。”
    男孩儿笑了起来，他的泪水未曾停止，脸上的笑容混杂在泪水里，显得越发扭曲起来。
    仿佛饿极了一般，他疯狂地啃噬着自己的手指，他一边说着，一边啃咬，一直到满手是血，满嘴是血，满脸是血。
    温热的液体溅满他的身体,成为了他在寒冷的黑夜里最后一点儿温暖。
    ——那个孩子，已然坏掉了。
    “嘻嘻，对啊，我是有哥哥的，我是有哥哥的。”
    “哥哥唔，哥哥的话，要叫什么名字好呢？”
    男孩儿停了下来，他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偏头思索了很久。
    “吱吱……吱吱……”
    但是就在这时，木屋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月夜之下，一只老鼠的身影快速窜过，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大概是同样太饿了。
    那只是老鼠迅速来到男孩儿的身边，吸饮那地上流淌的血液。
    “啪！”
    但是此刻，一只大手落下，将那老鼠给抓住了。
    男孩儿抓起老鼠，他看着那不断扭动的小动物，口水直流。
    不知身时候——那原本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双手已经恢复了原状。
    身上的淤青虽然都还在，但是他也并没有感到疼痛了。
    “如果是哥哥的话，托姆达就不能一个独吞老鼠吧。”
    “但是哥哥的话，应该会怎么做呢？会分一半老鼠给我吗？”
    他偏着头，大惑不解地看着那只老鼠不断扭动的身躯。
    “如果是哥哥的话……”
    男孩儿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光，忽然想到了什么。
    “纳因。”
    “如果是哥哥的话，就叫纳因好了！！我的哥哥就叫纳因好了！”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宝的孩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男孩儿忽然变了语气，那是有些慵懒的调子。
    “因为我有哥哥了啊。”
    “啊？你要我当你哥哥吗？”
    “对啊！哥哥以后要保护我啊！”
    “没办法，既然你这么说了。”
    “哥哥就叫纳因好了！”
    “我的名字吗？”
    “没错！”
    “那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我？”
    “对啊，既然你给我起了名字，我总得知道你的名字吧。”
    “我……我没有名字……”
    “我从小就在这里，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那叫托姆达怎么样？”
    “托姆达？”
    “就是一半的意思。”
    “一半？”
    “是啊，你看我们不是捉到了老鼠吗？那我们就一人分一半吧。”
    “恩！那我以后就叫托姆达了！”“嘿嘿，那托姆达以后要好好听我的话哦。”
    “托姆达一定乖乖的，不给纳因哥哥捣乱。”
    “哎呀，不说这些了，我都饿了，我们快把这只老鼠烤来吃了吧。”
    “托姆达也饿了，我们吃饭吧，纳因哥哥。”
    月光下，那简陋的木屋中，那孩儿独自言语。
    他将那老鼠提起，张开了嘴，将那老鼠送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