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公侯》第二十二章 军政、法理、人情

    多邦之役后，张辅决意将南征明军分兵两路。
    因为升龙（河内）是安南政治、商业中心，而清化则是黎氏父子的老家，所以张辅与沐晟就率一路沿富良江南下，直逼安南东都升龙。让善战的李彬与陈旭领另一路军，去攻打安南西都清化。
    十二月十二日，拿下安南东都升龙城。张辅就立即将攻下东都的捷报，以“三千里加急”报呈京师。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趁胜围剿安南残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张辅得亲自来招降安南将领。
    并非张辅信不过北京行部尚书黄福、大理寺卿陈洽、兵部侍郎刘俊他们的能力，更不是张辅专权，而是安南这些将领只肯降他。因为这些安南将领只肯降，打败他们的人。
    能用政治解决，张辅自然是求之不得。
    接下来张辅在升龙城这段日子，每日来降的安南人皆有万人以上。
    十二月二十日，总兵官张辅收到李彬与陈旭攻破西都清化的消息。但是西都的宫殿与仓库皆被焚烧，而且在清化的黎氏父子还得以逃脱致海上。
    处在暴怒中张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又得锦衣卫谍报，谍报称:占据天健山、筹江栅、万劫江普赖山、盤滩江、木丸江等处的贼军，利用天险屡犯官军。
    张辅遂令都督黄中，即刻先前去剿灭天健山的贼军。
    当北京行部尚书黄福、大理寺卿陈洽、兵部侍郎刘俊闻讯西都清化被破，急忙赶往赶往张辅大帐。到了张辅帐内，他们发现总兵官正在喂食他那只海东青。
    张辅见三位前来，不等三位表情各异的大臣开口，知道他们是为了西都之事而来的张辅就下结论地道:“黎氏父子听说多邦城被我们所克，在焚其西都宫室、仓库后，现在已窜逃于海上”。
    听到张辅如是说，大帐就陷入一种让人心悸的沉默。
    良久，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北京行部尚书黄福首先开口地说:“那新城侯准备如何，来应对窜逃于海上的黎氏父子”？
    张辅见黄福将西都之事一笔带过，他虽然有些诧异，但张辅也不是那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他道:“等”。
    察觉到北京行部尚书黄福、大理寺卿陈洽、兵部侍郎刘俊脸上的诧异，张辅淡淡地接着说:“既然咱们之前奏呈陛下‘郡县安南’，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得为‘郡县安南’的国策而做考量”。
    陈洽品过味来，他正色地问道:“侯爷的意思是说，利用等待的这段时间，而让那些认为应该安南应该继续独立之人去与黎氏父子会合；让那些认为华夏应该大一统之人来归国朝”？
    见张辅点头同意陈洽的说法后，又看向自己，黄福亦赞成地道:“让那些隐患自己跳出来，待他们会合后，再一举剿灭确实是上策”。
    见自己如此说，大理寺卿陈洽、兵部侍郎刘俊脸上有些诧异，黄福不以为然地接着对脸上波澜不惊的张辅说:“我赞成侯爷这个‘等’字”。
    刘俊见所有人此时都看向了自己，他双目有神地道:“在等的这过程中，这些来投之人也确实比击败黎氏父子后，来投之人靠得住些”。顿了顿，刘俊接着说:“我赞成侯爷此计”。
    四人一直没说皇上会不会同意“郡县安南”？在于他们知道这位雄才伟略的皇上，百分百会同意“郡县安南”。
    至于为什么不挑出皇上一定会同意“郡县安南”？那是他们都明白皇上，得向其他臣国有所交代。皇上必须做出他是因为大臣们的上奏，他才同意“郡县安南”的样子。
    当黄福、陈洽、刘俊三人走出张辅帐内后，黄福按捺不住地说:“我是帝国的大臣，不是春秋时期那位教书先生的弟子”。
    陈洽、刘俊对视了一下，看着有些愤愤而去的黄福，陈洽脸上带着笑意而又感慨地道:“国朝少了一个夫子，但却多了一位能臣”。刘俊随之也笑着点了点头。
    夫子之所以被人称之为腐儒，那是因为他们一直呆在闭门造车的环境下。
    黄福在亲历让人性无法遮拦的战争后、行了万里路后，他的改变让此刻的陈洽、刘俊觉得应属理所当然。
    黄福、陈洽、刘俊三人离开没多久，张辅即看到沐晟沉着脸地来了。一进来，沐晟就直截了当地道:“虽说陛下明令不准放火，但行军作战时谁能保证没有一个擦枪走火的时候”？
    张辅一脸淡然地说:“火是黎氏父子放的”。
    看着不苟言笑的张辅良久，沐晟皱着眉头地说:“能瞒得过皇上”？
    张辅不以为意地坚持说道:“这火就是黎氏父子放的”。
    沐晟眼神中生出些神采，他道:“若皇上硬要严查，总兵官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见沐晟如此说，张辅心中生出些无奈，想了想，他回道:“正因为我是攻取西都这十多万南征明军的主帅，这火就必须是黎氏父子放的”。
    听到张辅这么一说，沐晟心中突然认为或许皇上也会认定这火是黎氏父子放的，除非皇上想将这十多万有功将士全部下狱。
    沐晟此次来找张辅，是他知道这火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的，原本他是想让张辅领衔上奏西都的火是擦枪走火所致，不过显然张辅说的似乎更加有“道理”。
    据沐晟得知，黎氏父子确实之前有将西都宫殿、仓库中东西系数运走，但火却是后来攻破西都，那些本来满怀希望却没有获得任何缴获的自家军士因泄恨所放。当然，沐晟并没有去确认这事。
    沐晟认为军营中也不会有任何人去确认，西都这把火是何人所放？又是因何原因而放？因为不管是黎氏父子所放，还是其他人所放，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当然皇上可以管。但就连那些即便不介意用袍泽的血，来染红自己乌纱之人，都不敢去调查。
    他们不可能认为这:可能的真相“在皇上心中，会比他十多万将士的性命重要。反而会让去调查真相的他们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因为去调查，等同去置十多万虎狼之师于死地。
    与十多万虎狼之师为敌，这就不是仅仅是他们自己不要命，而是将他们全家、甚至他们全族都置于了死地。
    张辅见向来笃定的沐晟此时有时走神，他并咳嗽了一下。
    见沐晟回过神，张辅道:“现在贼军残部还在筹江栅、万劫江普赖山、盤滩江、木丸江等处活动，我们先将这几处残部清理掉。并可以与在占城的海军会合，从而跟无处可逃的黎氏父子进行最后的决战”。
    沐晟点了点头，沉声地问道:“总兵准备何时向筹江栅、万劫江普赖山、盤滩江、木丸江的残敌，发动进攻”？
    张辅淡然地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自然得选在贼军最意料不到的那天，来发动突然袭击”。
    沐晟默了默神，双眼炯炯有神地说:“大年三十”？
    张辅摇了摇头，道:“大年三十，贼军可能还会戒备。但贼军若是见我们大年三十，没有发动袭击。在大年初一，贼军必然会放松下来”。
    张辅吐了口气，接着又道:“到时就让清远伯王友为主将。沐侯爷你觉得何人能当任副将”？
    沐晟见张辅如是说，先是好奇地问:“清远伯王友，是陛下爱将金乡侯王真的长子”？
    张辅点了点头，一脸敬意地道:“金乡侯王真是位勇武双全的铁血军人，陛下甚是爱他”。
    这时，张辅发现之前在靖难之役屁股坐错地方的沐晟，脸上有些若有似无的悔意。虽然张辅心中有些感慨，但他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张辅从来就不愿意去讨论，这种无法挽回之事。
    良久，沐晟才沉声地回道:“都指挥柳琮能胜任”。
    张辅丝毫不怀疑沐晟选将能眼光，他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