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但它真实存在过。”
过去的事情,她忘了,不代表可以抹去事实。
病房的门没有合上,从门缝之间,还可以清楚的看到病床上的女孩,眼珠子眨也不眨,安静盯着动画片的模样。
那双本该明亮的眸子里,是黯淡是落寞。
那是,他的女儿,他和她的女儿。
纪遇深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
五年前,他只相信亲眼所见,看到那一场所谓的“背叛”,便给他的女孩定了罪。
却饶是一生,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庸俗之人,这双眼睛,也曾被迷雾缠绕。
他还记得那天,也是在医院,念笙站在他面前,她红着眼,忍住眼泪,手指深深陷入掌心,问他:
“你是不是不会再相信我了?纪遇深,我没有做过的事我是不会认的!”
在那起车祸发生前,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已经支离破碎了。
他也越来越变成了,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站在那里,宛如无情冷血的撒旦,唇畔的笑意,透着三分冷冽,一步步将她逼向罪恶的深渊。
“傅念笙,你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了。”
属于她的地方,监狱么。
是啊,原本傅念笙就是要坐牢的,倒买有毒过期的避.孕套,害了顾客住医院,差点造成下半身残疾。
不过是因为纪遇深,她被带出警局,安然无恙。
现在,却又以故意伤人罪,回到了那个地方是么。
“认罪,是你最后的出路。”
“我不认,我死都不会认的!”
她转身要走,却只听到身后那人毫无半分温度的声音传来,刹那,让她坠入深渊,手脚瞬间冻结。
他说——
你可以不认,如果你想看到顾淮南身败名裂,失去一切。
那时候,无论她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她与顾淮南之间的清白。
纪遇深只信,亲眼所见。
他只信,那房间里旖旎缠绵后的一幕,只信她身上不属于他的吻痕与印迹。
“你……为了逼我去认下这起罪名,不惜要伤害你的朋友。”
“朋友?顾淮南不配,他只是你的情夫。”
不堪的字眼,她早已习惯了,只是在这一刻,却那般的无奈苦涩。
“傅念笙,认了罪,我就放过你,也放过顾淮南。”
从此以后,他与她再无关系,也再不相见。
却原来,当你深爱过一个人后,就知道说不再相见这样的话,很幼稚,也很愚蠢。
纪遇深,聪明一世,也难得糊涂了那么一次。
但一次,却成为了永远的错过。
总以为,那个女人在牢里过得不好,那他就会好受。
总以为,让她再多受点苦头,就该知道他曾经对她有多好,她就该有多后悔,背叛了他。
总以为,要是哪天真的很想她,想到非她不可时,再把她带回来。
反正,她就在那里,总会在的。
却是所有的总以为,最后都输在了一场火灾之上。
她死了,就这么在监狱里,烧死了。
连尸骨都不剩,连灰烬都吹散了。
秦然把消息告诉纪遇深时,他正在翻看着合同文件,兀自勾了勾唇,没有言语。
殊不知那扬起的弧度,并不再如往日那般肆意轻狂,似笑非笑,凉薄如许。
——傅念笙,怎么可能会死呢,不过是故技重施,同之前割腕自杀那样,就是想让他去见她一面。
——是,那个女人手段一向幼稚无趣,为了见他,这样的事情是她做得出的,不是么。
可原来,从头到尾自欺欺人的人,是他自己。
顾淮南用医学的数据告诉他,那晚上顾淮南与傅念笙之间,清清白白。
而另一张化验单,则是监狱医护站发来的。
——傅念笙,怀孕两个月。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之说,那纪遇深尝到了那种惩罚的滋味。
失了她和孩子,失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光明。
五年,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只有谢子商最清楚。
行尸走肉,大抵如此,用药剂麻醉自己,活在幻境的生活中,然后像是瘾君子那样,沾染上了那种美好,就再也戒不掉了。
可所幸的是,傅念笙她还活着。
还有她,眼前的这个女孩,他的女儿,也真实存在着。
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念笙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关于纪遇深的,关于幸福的,关于痛苦的记忆都消失了。
但记忆这种东西,很难说的,也许不经意间,会想起所有,也许这辈子都无法拾忆。
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会燃爆,无可避免。
那时候,只有她,才能定他的罪。
这时,病房里传来女孩呜咽的哭声,虽然很小声,却让人听了很是心疼。
那哭声,仿若一种无形的牵引力,纪遇深步入那房间,走到那小小的人儿身边,看着孩子怀里抱着的玩偶熊的绒毛上被泪水打湿了。
幺幺抬起头,可怜兮兮的小脸上写满委屈,她眼睛盯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叔叔,他也这么看着她,很久很久。
“你为什么哭。”
那声音中的沙哑,是纪遇深自己都没想到的。幺幺吸了吸鼻子,抱紧玩偶熊,支支吾吾:
“想见……爸爸。”
妈妈说,幺幺有爸爸了,可是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那个叫做爸爸的人出现过。
她一直在等,等了好久,那个爸爸是不是不会来了。
他是不是,不喜欢幺幺呢。
四岁多的孩子,却一直把这样的情绪隐忍着,可是太多的委屈与可怜,还是让她忍不住哭起来。
“为什么想见他?”
“因为……那是爸爸。”
因为,那是爸爸。
那心弦之处,温暖而又疼痛。
他该怎么告诉眼前的女孩,他就是她的爸爸,那个在她过去童年中缺失的人。
第一次,束手无策,面对一个四岁的孩子。
纪遇深,你有那个资格么。
……
叶笙歌下楼来就闻到了香味,看到餐桌上放着的午餐,端着汤出来的,不是佣人,而是——
“太太,午餐都准备好了,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
芳姨是今天早上回纪家的,她年龄大了,前两年回了老家给儿媳带孩子。
但知道了念笙还活着的消息,纪先生派人去老家接她回来,因为只有芳姨比较了解念笙以前的生活习惯,衣食住行。
“你是……”
“我是芳姨,以前纪家的老佣人,也是管家。”
“哦,芳姨好。”
叶笙歌点了点头,所以也是被她遗忘掉的人,她要开始慢慢去,重新熟悉这一切。
芳姨看着女人朝她走来,眼中多了几分疼惜,念笙比以前成熟很多了,那个时候不过是个女孩,现在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已经五年了。
老天爷是眷顾她的,所以她活下来了。关于念笙现在的情况,芳姨也了解了,失忆了也好,忘了再好不过。
“芳姨,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你以前一定对我很好。”
“对你最好的,是纪先生。”
“额……不如你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我是什么时候嫁给纪遇深的,我还有其他家人吗?”
叶笙歌发现纪遇深那厮好像根本就不想跟她提到过去,所以现在遇到了一个参与她过去的人,她自然是急切的想知道一些过往。
而芳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傅念笙那日,仿若昨天,历历在目。
那跟着先生身后进来的女孩,穿着的格子衬衫上都是灰尘,束起的马尾也散落了,脸上也有些脏脏的,像是只小花猫,灰头土脸的进了纪家。
念笙那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先是追债的人找上门威胁养母还钱,再是自己去转卖劣质避孕套结果被抓去了警局,然后……她被纪遇深从警局带出来了,可是养母跑了,拿着纪遇深给的一笔钱,等于把她这个“女儿”给卖了。
一时间,她没了工作,没了住处,也没了亲人。
但她可一点儿也不感激纪遇深这个男人,即便——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即便,他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家。
不得不去,接受陌生的一切。
后来,她渐渐开始,试着去重新来过。新的环境,新的身份,新的未来。
芳姨没有说太多,但叶笙歌也听懂了一些。
所以——
“所以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没有,你是孤儿,那个养母之后也再无消息。”
“是吗?”
面对芳姨的话,叶笙歌怎么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我和纪遇深,是怎么认识的?”
“太太,这个你还是问纪先生吧。”
芳姨说着,就去了厨房,步入厨房的那一刻,脸上的黯淡那般明显。
念笙啊念笙,你一直都是最无辜的那个。
几年前,傅老爷子托纪遇深去找回流逝在外的外孙女,可一开始命运捉弄,他找错了人,带回了傅念笙。
那个时候,念笙没有姓,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都是没有姓氏的,而她的养母是个刻薄的人。
遇到纪遇深那年,傅念笙十六岁,一个与养母为了躲避高利贷债主而搬到锦城来避风头的女孩。那时候的她,本是花季年华,却成为辍学打工的小太妹。
那一年,他与她第一次见面,她以为是追债的人找到了她们。拿着手中唯一的扫帚,护着自己的养母,佯作凶巴巴的模样,可其实……那时候的傅念笙,怕得只想找个洞躲起来。
她对纪遇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报警了!别以为你们这种高利贷老大警察不敢抓,这是法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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