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30-我们，对于恐慌

    “这是怎么回事？”
    “请允许我先对我们家族的情况作出简单的说明。我们家族从百年前就已经隐居，但并未有严格的规定阻止家族内的人外出，禁止年轻人的离开是近两年才有的规定，起因是两起失踪。”哈迪尽可能仔细地说着，“在有成年人陪同的情况下，两个孩子忽然消失不见，您能想象得到当时我们有多诧异。”
    的确，在一个居住神秘并且又是克洛维耶大陆赫赫有名的家族中发现失踪案，让人细思密恐。
    “无论我们如何搜索都找不到那两个孩子，几个月后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又有两个孩子消失了。对此家族中的人十分恐慌，于是定下了规定，哪怕有人陪同，孩子也不允许离开家族领地，除非有正规的不能回避的活动。”
    “据我所知，你所谓的活动应该是……”
    “定期来西西艾尔拜访是我们家族的‘例行公事’之一，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取消。”
    萨里耶回忆着第一次见到泽伊的情形，他双眼牢牢地锁定在伊萨姆身上，还有一个稍稍外向些的孩子则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所以当知道泽伊在西西艾尔，你才会那么生气。”
    “是的……没想到悲剧还是发生了。”
    哈迪自责地握紧双手。萨里耶觉得自己应该坐在他身边安慰他，迟疑一会儿没有行动。
    “是‘尤瑟令’吗。”
    “这个名字我与您一样是头次听说，但想必法里斯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哈迪说，“这是我所在意的第二点，绑走孩子的人似乎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会不会是你们家族里出现了……”
    内鬼。
    他的法里斯有些颓然地低下头：“我也曾经这样怀疑过，可是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人。”
    萨里耶认真思考片刻，说：“据你所知，从法里斯家族出现失踪开始至今，有多少失踪案上报过？”
    “少爷，有关这个数据……”
    “你一定知道。”
    虽然他不是隶属于有关部门，但萨里耶有这样的自信。
    哈迪苦笑着回答：“我曾经调查过这方面的资料，所知的有四十三起。”
    “遍布区域呢？”
    “从最东面的沿海城市乃至西西艾尔。”
    “……”
    范围如此之广。
    现在不是为数字感慨的时候。
    “一定不止这些。”他小声嘀咕，心脏因为害怕而剧烈跳动。
    父亲曾经告诉过他，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能浮出水面的永远是冰山一角。
    被这样的人带走，伊萨姆现在一定很害怕。
    “尤瑟令”要这么多孩子做着什么。
    “其他的呢？让你觉得奇怪的事，你可以一一说出来。”
    “我不知道这之间是否有关联，在查看资料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些其他记录。”哈迪犹豫着说，“孩童失踪案大规模出现的同时，也出现了部分孕妇失踪的情报。”
    “孕妇？还有呢？”
    “还有就是，在孩童失踪案前，关于流浪汉和游民的失踪报告有许多，但因都是难以查清楚身份、居无定所的人，仅仅在当地的办事处做过人员登记，所以无法做出系统性的汇总。可很明显的是，在孩童失踪案的数字明显上升的期间，关于流浪汉的失踪报案明显下降。”
    听上去似乎没有直接联系，又似乎撇不清关系。
    萨里耶依旧认为这件事跟洛特·马希尔有关，不仅是因为他平时对孩子的热情和他对科学的痴迷，可是解释不通为什么还有不少孕妇和流浪汉失踪。
    “许多地区人心惶惶，不少地方为了稳住事态篡改了实发案件的数字。”
    “真差劲。”他厌恶地说。
    “全部公开的话会引起轩然大波，对克洛维耶家族会极度不利，地方官员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萨里耶承认这之中的道理，可还是难以接受。
    在西西艾尔，几乎没有从贵族们口中听到有关外地失踪案件的小道消息，可见地方的消息封锁做的堪称完美。
    大人的世界终究比他所想得复杂得太多。
    “犯下重罪，还相安无事地继续犯罪，这个人的地位一定很高。”
    “您……在怀疑那位？”哈迪立刻想到了。
    “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还能想到谁……这段时间他有派人来过吗——他应该派人来的。”
    “来了好几次，还带了些东西。”
    他忽然来了精神：“是什么？”
    “看上去和伊萨姆少爷吃的药丸是差不多的东西，还附有几张卡片，全都完好无损地被我收起来了。”
    “嗯……”
    是想让他亲自试药，用实际证明他制造的玩意儿是值得信赖的么。
    萨里耶原本确凿的念头忽然开始动摇。
    这一切分析来的太顺利。
    真的这么简单就能被他一个小孩子发现破绽，而认识他更久的大人们却毫无察觉？碍于他的身份不能指出吗？从外交策略来说，这样太轻率。
    更复杂的东西萨里耶已经理解不能了，他只能把全部希望压在洛特·马希尔身上。
    只要能从他身上找到些什么，就能够弥补他眼睁睁看着伊萨姆被带走却知情不报的愧疚感。
    “哈迪，如果我要求你在他的宅邸寻找线索，你愿意吗？”
    “那您……”
    “那时我会与他独处。”
    哈迪的脸色立刻变了：“请您不要对我提出这么困难的要求。”
    “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
    他还记得上次哈迪如同拯救世人的英雄一般，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瞬间成就了他全部的希望。
    哈迪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思考的时间。
    ·马车在宫殿的道路上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处修剪过的草坪旁停了下来，哈迪率先开门下车，他们朝着哈迪居室的方向走去，无论如何还是先看看马希尔送来的东西比较好。
    然而没等他们走过长廊，迎面奔跑而来的仆从让萨里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下人这么没有规矩还是第一次见到。
    “萨里耶少爷！萨、萨里耶少爷！”
    那仆从见到萨里耶的瞬间立刻大声呼叫，生怕他会朝其他方向离开似的，等跑到萨里耶面前跪下时，脸已经煞白。
    “出了什么事？”他问。
    “我、我总算找到您了，感谢三王……艾敏殿下要我们到处找您，找到您了就请您赶紧回去！”仆从活动一下喉头，用干涩的声音说道，“请您协助艾敏殿下，一起制止曼德拉夫人吧！”
    “母亲怎么了？！”
    “曼德拉夫人正在和艾敏殿下大闹，说是一定要离开宫殿！”
    萨里耶倒吸一口凉气，从仆从身边跑过。
    这才过去半天的时间，他们的母亲如此浮躁吗。
    不，这不能怪她，她的亲生儿子忽然下落不明，她一定很慌乱……
    可母亲是特殊的。
    就像他们兄弟俩那样，母亲也是特殊的存在，她一直在掩盖自己的秘密，会不会因此暴露什么。
    他不敢停歇，这几天的奔跑没有一次他不用尽全力。
    还没能来到他们的房间，萨里耶和哈迪已经看到一脸冷漠的母亲朝旁边的路上走去，地上瘫倒着仆从。
    “母亲！！”
    萨里耶赶紧冲过去抓住她的手。
    曼德拉夫人的脸色苍白得泛蓝，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的纹路看得清清楚楚，一条条细小曲折的经络在脸上均匀地分布着，双眼的瞳孔如同消失般透明，浑身上下带着冰冷的气息，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离干净——
    毫无生气。
    连呼吸都感受不到。
    就好像一具活动的尸体。
    萨里耶手不住地抖动着，这份冰冷他还算熟悉，可这样的母亲让他觉得极度陌生。
    母亲难道使用了尸族的能力。
    那昨天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吗？
    看起来就像个死去的人。
    “母亲，您……”
    曼德拉夫人蹲下身，用毫无温度的手抚摸萨里耶发红的脸颊，萨里耶被激得一缩，脸上所有的热度在被那只手触碰的瞬间全数被吸走。
    被她注视的时候浑身无法动弹，脚踝被什么抓住似的无法挪动。
    这就是尸族血统的力量吗，他有些害怕地想，他想要掌控的就是这种可怕的力量。
    就是用的这种力量在片刻之内制止住了
    “乖乖陪着你父亲，我去把你的弟弟找回来，嗯？”
    “不要离开宫殿，母亲，您这样……”萨里耶害怕极了，语无伦次。
    曼德拉夫人露出悲伤而温柔的笑容。
    “艾敏终究不会明白你们对我而言是什么，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可能保护你们，让你们平安长大。”
    “您可以、可以对父亲说，父亲一定会理解您的！”
    她缓缓摇了摇头。
    “即便我把一切告诉你的父亲他也不会感受到我的痛苦，我能感受到伊萨姆时刻沉浸在恐惧中，从他消失知道现在，他处于崩溃的边缘。”
    萨里耶难受地咬着下唇，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不想再责备他的不作为，我会靠我自己把伊萨姆带回来。法里斯！”她忽然叫道。
    “是！”
    “对得起你们家族的誓言吧。”她带着仇视的眼光望向哈迪，“如果‘道王’对你们而言还是唯一信仰的话。”
    哈迪将手置于胸前，虔诚地低下头。
    “我以我们族群的存亡向您起誓。”
    曼德拉夫人站起，毫不犹豫地抽离自己的手，转身。
    宛如诀别的话语消失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