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20-我们，被人观察

    法里斯·哈迪反复强调立场，却还是拗不过萨里耶，只能苦笑着替他准备要带上的礼物。
    “少爷，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少年比他初次相见时明显长高不少，他一个转身，外套后摆扬起画出漂亮的圆弧，身形修长而挺拔，完成了蜕变的第一步。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可是少爷……”
    “哈迪。”
    每当萨里耶认真叫着他名字时，哈迪都会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他的主人投来了带着笑意的目光，可眼底却是冰冷的。
    “我已经决定了。”
    现在他很有打破规矩的欲望。
    看着萨里耶有些疯狂的眼神，哈迪竟然有些后悔。
    “是，主人。”
    洛特·马希尔的宅邸在殿外，哈迪遣走驾车的仆从，亲自坐上这个位子，萨里耶愣了愣，笑笑不说话。
    从步行到马车，从马车到轿车，哈迪始终没有说过什么。
    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说些不该说的话。
    “哈迪，你太紧张了。”
    后排的萨里耶温柔地说着，哈迪松开捏紧方向盘的手。
    将主人送到宅邸门口时，准备跟上的哈迪被萨里耶以眼神制止了，他呼吸一滞。
    同时到达的还有其他一些贵族孩子，他们在仆从的陪伴下进入灯光璀璨的大门，而自己连跟随都被禁止。
    “我进去后，你在外面等我。”
    说完萨里耶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那是对贵族的要求，您身为洛特家的子嗣，是被允许任意携带仆从进入洛特家族宅邸的。”
    更何况他是法里斯，他畅通无阻。
    “您为何不让我陪同？”哈迪毫不让步，“我必须要知道。”
    萨里耶抬眼看着他，亮蓝色的瞳孔第一次让哈迪感到一丝慌张。
    他会做出些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也许会很危险。
    “如果你跟来，就一定会制止我。”
    “您要做什么？”哈迪走到他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你是要忤逆我吗，哈迪？”
    “我在尽我的职责，无论何种情况，我都不会允许我的主人遭遇不测，更何况明知您有意将自己投身危险之中。”
    “你怎么知道是危险？”
    哈迪喉头一噎。
    被套了话。
    萨里耶笑了，一扫刚才的阴霾：“你放心，我只是想要求证一下心中的想法，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举动。我很清楚我的立场，不会让你为难。”
    不是这样的。
    哈迪顿时语塞。
    将萨里耶送进宅邸后，哈迪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的门框里，停留许久才转身离开。途中有人试图与他攀谈，都被他礼貌地回绝。
    他太担心了，以至于不愿意分散分毫精力在其他琐事上。
    回到车边，哈迪本能地摸了摸胸袋，空空如也——来到克洛维耶之前他有着抽短烟的习惯，为了两位少爷的健康，毅然决然地丢掉了所有烟制品。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马希尔宅子的方向，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他能听到孩子们欢快的玩耍声。
    哈迪试图用心灵感应寻找萨里耶的踪迹，模模糊糊，恍恍惚惚，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走得越来越深。
    他就快消失在自己所能感应到的最大范围——
    到底想做什么。
    哈迪握紧拳头，很想去一探究竟。
    他的主人不仅仅是克洛维耶大陆未来的继承人之一，极有可能是他们家族百年以来寻找的希望之光。
    这阵子萨里耶的反应有些古怪，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哈迪知道原因在哪，他可以伸出援手，但他不能这样做。
    妖精说——
    东方的光芒将在升起时陨落，那是黑暗，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匕首刺穿胸膛，剑雀闪耀死亡的光芒，从灵魂的彼端指引我们的王。
    绳索勒紧呼吸，深灵开始愉悦地歌唱，从光芒中陨落的是我们的王。
    拥有绝对默契与爱的灵魂啊，相互背叛吧，我们将以夜光树的汁液铺出道路，迎接新一代的王……
    这是预言的开篇。
    哈迪不愿相信妖精族的所谓预知，如果每个人的命运都可以通过预言来解读，活着也就没有其必要的意义了，那只不过是在一个轨道上行走，直至倒下，完成上天赋予自己的使命。
    同时他很清楚生死道王对这个世界何等重要。
    直至力量耗尽前都要在痛苦中度过，维持着神道化与鬼道化和平的是两个纯粹而可怜的灵魂，可能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更甚者……千年。
    上上任生死道王就是如此，听闻那是一对孪生姐妹。她们在卸下重担的同时灵魂回归大地，躯体被分割成许多小块保存在不同方位，维持这两个大陆的结界。
    至于上一任，是一对孪生姐弟，自从他们卸任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死不明。妖精族对此大为恼火，不断寻找他们的下落，至今没有音讯。
    他们残存的力量还在发挥余热，但这维持不了太久。
    失去道王的力量，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转生者。
    哈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幸运儿”。
    成人礼的那一天他见到了妖精族占卜中所描述的少年，指尖如同过了电流微微颤抖，一瞬间他就被深深吸引。
    不是一个，是两个。
    蹲在草丛里的两个孩子同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们依偎在一起，那一刻他长久以来的固执终于出现裂痕。
    如果不是时机太过尴尬，他真想立刻下跪对他们行礼。
    旁人对这对兄弟一无所知，而哈迪却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灵魂与众不同。
    他们周身的气相互流动、交缠，谁也离不开谁，他们注视着对方的目光毫无杂质，仿佛把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同时围绕着他们的还有死亡与黑暗，如同乌云交缠着他们的手脚。
    多可怕。就好像是在他们出生前就被设定好了似的。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打出生起就对对方毫无芥蒂，将对方排除在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之外，成为一个真空而独立的存在，完美而畸形的羁绊——
    洛特·萨里耶与洛特·伊萨姆做到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拥有那两个大陆中从未出现过的血统，没有比这更牢固的证明。
    哈迪本应该将这一发现上报至家族，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他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的确克洛维耶兄弟有着成为生死道王得天独厚的条件，但符合条件的人或许不止他们，必须要更多的证据来证实。
    他先前所有的怀疑正在逐步崩塌，见到伊萨姆忽然将变异的家伙利落地切成几块后，见到萨里耶无意间操纵旁人的思想，心中的侥幸终于裂成两半。
    不会错了。
    十有八九这就是他们在寻找的人。
    那一刻哈迪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恐慌，他想要将克洛维耶兄弟藏起来，不被妖精族发现。
    无形的威严按压着他的头颅逼迫他低头，哈迪的决心正在动摇。
    自从他成为萨里耶的法里斯后，无时无刻不在动摇。
    他不知道告诉萨里耶有关妖精的预言和他们的未来是对是错，他也不知道一味服从于他是对是错，这种事无人可以取经，只有自己不断摸索，直至死亡来临，才算是学会了这门必修课。
    哈迪忍不住离开轿车，往围栏的另一边走去。
    宅邸的侧面逐渐呈现在他的眼前。确定四下无人后，哈迪伸手抹了把特栏杆——
    围墙的高度更胜寻常人家的私宅的两倍，顶端装有通了电的铁丝网，四角还装有摄像头来回转动，墙内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还放了不少巡逻的小家伙。
    这个地方不简单，哈迪带着白手套的拳头捏得死紧。
    通常贵族的家中有专门的警卫队巡逻，这种平民常用的防盗手法在贵族中并不盛行，一来这片区域闲杂人等无法进入，二来就算有人想打主意，警卫队也足够料理不速之客。
    突然他的肩膀一阵刺痛，有什么情绪正在胸口翻滚。
    那是强加于他身上的情愫。
    哈迪皱眉按住心口，恍然大悟地看着围墙——
    萨里耶也许遇到了危险，即便没有，他现在的内心也是极度不稳定的。
    一定要尽快赶到他的身边。
    这一刻他将家训弃之脑后，沿着围墙小跑，在一处树木垂下枝叶的地方停下脚步，敏捷地跃上树枝，找准摄像头的死角翻过围墙，小心地在草皮上落脚。
    投射进心中的情愫变得更加强烈。
    哈迪顺着这份直觉，不断拉近与宅邸的距离，这里是马希尔私宅的背面，从窗户的设计来看也许是书房，窗帘被完全拉上，看不到里面，比较引人注意的是在窗户的附近有一扇贴着地表开启的窗户。
    只是这样他就能闻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的主人就在其中。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假装若无其事混进这栋房子里。
    哈迪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行为，挑挑眉笑了。
    顺着萨里耶的话来说，再成熟，他也只不过是不到二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