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19-我们，关于争吵

    很快伊萨姆就踏出了房门，回到正常的世界中。
    房间内的布置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到了原来的面貌，巷子里的事就这么悄声无息地潜伏在他们的心底，谁都没有再提起。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伊萨姆外出的时间越发长，起初还有曼德拉夫人管制，很快他无师自通了不少偷溜技巧，能拿他有办法的不忍心，该尽忠职守的拿他没办法。
    虽然他不明说，但萨里耶知道他是去看泽伊。
    泽伊偷跑出来的事已经经由乌德夫人的法里斯委婉地向家族告知，为了减轻他的责罚，哈迪声称是自己对他发出了邀请。已经离家的哈迪独当一面，不必处处受到制约，法里斯家族对他带有明显袒护意味的解释只能默认。至于泽伊，回去之后接受责罚是少不了的，但不会像哈迪所说的那样遭到严重对待。
    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伊萨姆把很多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萨里耶慢慢地也不会次次跟随了。
    当遇到一件不顺心的事时，会觉得什么都没有它来得重要，当一件更加严重的事出现，那之前的不顺心如同过家家，轻如鸿毛。
    萨里耶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泽伊和那些颜色奇怪的药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法里斯不会迫害自己的主人，但交情不深的外人就说不准了。
    他若有若无地从伊萨姆口中探听有关他和洛特·马希尔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候相处的细节（包括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他和其他孩子去他家玩的事），起初伊萨姆还很大咧咧地什么都说，很快他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其实伊萨姆也是很敏锐的孩子，只是他从不将这份敏锐用在萨里耶身上。
    “哥哥，你是在怀疑马希尔叔叔吗？”
    伊萨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怀疑”这个词出乎意料地精确。
    “你总是询问马希尔叔叔和我相处的细节，发生了什么事？”
    萨里耶很难跟他解释，万一不小心说多了会把他认为还不该告诉伊萨姆的事泄露出来。
    “我只是比较担心，前阵子你的状况很不好。”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马希尔叔叔没有对我做什么，他还为我送来了亲手制作的药。”
    “伊萨姆，你有将那个药送去化验吗？”
    伊萨姆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说马希尔叔叔做了什么，只是……他毕竟不是医生，做出来的药也没有经过检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检验一下比较好。”
    “他是我们的亲叔叔，你为什么要对他无端猜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在我看来，你就是这个意思。”伊萨姆不高兴地说，“他的药让我得到放松，他是在帮助我。”
    “伊萨姆，你知道的，按照规定，药品是必须经过审核才能给人使用的特殊物品。”
    “你不要把课上学到的内容拿来对我说教，我很不喜欢你总是提到这档子事。”伊萨姆是真的生气了，“萨里耶，不能这样，他是我们的叔叔。”
    “我只是跟你说克洛维耶对物品的审核规定。”
    “天啊，去他的规定！你是想说马希尔叔叔要害我们吗？”
    “我……”
    萨里耶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的确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洛特·马希尔对孩童另有所图。
    而且他也没听说，吃过他送的东西的孩子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这都是他的猜测。
    伊萨姆的胸口一起一伏，他没有那样暴躁了，竟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我们不要再为这种事争吵了。”
    这是他们争论最严重的一次。
    他头一次觉得困难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他也不能顺利解决的事。
    即便没有明说，与萨里耶和伊萨姆相处的人们都觉得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天才。
    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有着较同人相比十分傲人的成绩，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甚至能达到高等院校学生的水平。
    所以人人都把这当做是上天赐予克洛维耶大陆的财富——
    没有王的眷顾，唯一的神已然成为传说，支撑着没有特殊能力的族群的只有他们的领袖，所幸克洛维耶家族自从担起重任后就一直努力维持着内外的邦交关系，现在的繁荣与他们世世代代的努力密不可分。
    萨里耶很清楚这点，这种带有企图和欲望的期待已经清楚地投射到他们身上。
    周围的仆人对他投来充满希望的眼神。
    他在心智方面他觉醒得很快，可以说当他第一次踏入社交场所时，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像个孩子一样肆意妄为。
    他无论做什么，第一步都是看别人的反应。
    所以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萨里耶是个优秀到几乎完美的孩子了。
    他是天才，但不是天生的全才。
    他可以猜测别人的想法，让别人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但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弟弟。
    尤其是他自己都找不到破绽的情况下。
    只有法里斯·哈迪能看出他的异常。
    可是眼下，哈迪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主人的质问目光。
    当他应该认真看书的时候，却忽然抬起头。
    “你是不是还有没告诉我的事？”
    “能说的我都说了，少爷。”
    “马希尔叔叔的事你该如何解释？你曾经告诉我，希望我与他保持距离。”
    萨里耶近来的脾气不是很好，确切说难以自制。
    对外他还是那个优秀的洛特家族长子，只有在与哈迪独处时才逐渐流露出过去从未表现的情感。
    烦躁。
    不安。
    焦虑。
    甚至有些疑心。
    这些情绪被唐突地放大，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哈迪无奈地说：“那可以说是我的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少爷您始终记得。”“你是法里斯，你不会无缘无故说些没有用处的话。”萨里耶把面前的作业推开，转过身专心看着哈迪。
    这份异常让他难以专心于任何事。
    “我认为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告诫我。”
    “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感觉一定有源头。”
    “少爷……”
    哈迪还没说完，萨里耶抬起一只手阻止他的话。
    “哈迪，如果你知道别的什么，请告诉我吧，我很担心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少爷，请恕我无礼。”
    哈迪赶紧蹲下身，带着白手套的双手轻轻按住那有些颤抖的小手。
    “请您相信我，我不会为了个人的安全向您隐瞒有关您二位的任何情报，当时我仅仅是从那位殿下的身上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情绪，并非因为他做过什么对他产生怀疑。”
    “但……”
    萨里耶沮丧地低下头。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伊萨姆像萨米尔哥哥一样，跟他走得太近。”
    “您的意思是……”
    “上次与萨米尔哥哥的对话后，我就有了一些猜测。”萨里耶说，“我听闻萨米尔哥哥一家是带着部分服侍的仆从前往夙水帘间的，在那之后叔叔婶婶双双感染重病，如今叔叔已经辞世，婶婶的病情也不乐观，就连萨米尔哥哥身上都出现了相似的症状，但这些情况仅仅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的仆从完全没有染病的迹象。”
    哈迪微微皱眉。
    这些不是萨里耶胡编乱造，不少人都这样流传着，而且夏缪·萨米尔也并未否认。
    “我看到萨米尔哥哥拿出的药，和他吃的……”
    最后两个字未能说出口，哈迪的手已经轻轻掩盖住他的双唇，萨里耶眨眨眼。
    他们现在并不在自家殿内的书房中，而是在中央图书馆的贵宾书室里。
    也许，隔墙有耳。
    这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空旷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除却外人无法涉足的私人场所以外的任何地方都要谨言慎行，这是洛特家族最基本的必修课。
    等萨里耶完全冷静下来后，哈迪撤回了手重新站起：“您最近的学业太过繁重了，我应该向您的家庭教师提出书面建议，必要时减轻一下您的心理负担。”
    萨里耶咬了咬嘴唇，他刚才又失控了。
    “最近……的确休息得不太好。”
    “我为您的成绩感到自豪，但凡事还是控制个度比较好。”哈迪温和地说，“您今后一定会成为对克洛维耶大陆而言无可替代的人物，适当的时候请务必休息。”
    “也许你是对的。”
    “我去为您热一杯牛奶。”
    萨里耶目送哈迪离开，就这样发起呆来。
    也许伊萨姆是对的，马希尔叔叔没有什么错。
    但他总是有些不舒服。
    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这一点，证明他或者伊萨姆的想法是正确的。
    为了不更进一步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必须这么做。
    就在萨里耶胡思乱想的时候，哈迪恰逢时机地打开门再关上，两声嗒嗒声响如同灵光乍现的前兆，萨里耶顿时想到了个可行的办法。
    “哈迪，马希尔叔叔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哈迪一愣，面色立刻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