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18-我们，不同感应

    伊萨姆的状态如同他的声音那般不好，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最亲近自己的哥哥，散发出翻江倒海的负面情感同时带着几分坚定不移的信任。
    萨里耶不想欺骗自己，投入光线的瞬间他喜欢上了伊萨姆的那双眼睛。
    他被牢牢吸引。
    两颗如同宝石般透亮的眼珠中蕴含着他从未想象过的激烈情感，那是他自认用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狂暴的美。
    无形而汹涌的气流在眼中翻滚，寻求解放，好似一旦释放，就会迸发出强烈能量。
    仿佛能将一切燃烧殆尽。
    他忽然出现了个念头。
    自己在渴求着这样热烈的情感。
    想要将它紧紧拽在手心和自己融为一体，或许这样一来就能弥补他作为“萨里耶”这个个体的苍白。
    想要更多感情。
    想要……
    他走到弟弟身边拉住他的手——
    伊萨姆的指甲变得长而尖锐，整齐的弧度中透出些许妖异。
    它看上去脆弱不堪，但萨里耶知道，其实它锐利无比。
    只要伊萨姆希望，它就能成为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好。”
    萨里耶吐了口气，闭上眼抵着他的额头。
    “看到那些抓痕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以为你弄伤了自己。”
    “我……”
    伊萨姆欲言又止。
    “你会伤害自己吗？”
    “我……不会。”伊萨姆小声说，“那样你会伤心。”
    “是的，我会很伤心。”
    伊萨姆有些紧张地垂下眼帘，让萨里耶无法察觉他眼中饱含能量的火焰。
    真漂亮。
    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呢。
    颓废，消极，散发着对死亡的恐惧，和想要亲手撕裂命运的决心，又是那么纯粹与无辜，所有的这些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个混乱的个体，这比他所见过的任何色彩都要美艳动人。
    他的弟弟原来是这么美丽的人啊。
    萨里耶闭上眼，轻轻捧着萨里耶的脸，感受着手心的温度逐渐变高。
    “哥、哥哥……”
    “嗯？”
    “你在想什么？”
    萨里耶一愣，缓缓睁开眼，心中唐突升起的澎湃之心开始冷却。
    伊萨姆发现了他的异常。
    刚才自己怎么了。
    那些奇怪的想法是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目光有些许躲闪。
    “我在想……或许是你的基因使得你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他很快找了个话题含糊过去，“关于这一点，母亲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伊萨姆点头：“母亲说因为我受到了外来的……刺激，所以在生长期会很难熬，过了这个阶段就不会难受了，还有这个……”
    他抬起手，半透明的指甲将阳光射在床铺上的光斑分割开。
    “母亲说这是正常现象，我可以靠自己的意志控制它。”
    话语间，萨里耶看着那尖尖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缩短。
    “所以你这几天不出门，是因为……”
    伊萨姆尴尬地歪了歪嘴，胡乱指指周围。
    “其实那些……都是头两天弄的，这两日已经好多了。母亲说得对，我必须试着去接受。”
    他能想象伊萨姆有多煎熬，现在他对自己露出轻松的笑容不代表他已经好转，也许只是不想让自己更担心。
    那场面他不可能释怀。
    任何一个孩子都不会释怀。
    他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萨里耶越是难受。
    这样算不算一种隐瞒呢？
    伊萨姆为了不让他担心，把自己的情感尽可能地隐藏，在体谅的同时算不算一种隐瞒？
    那么知道他在这么做的自己未能拆穿，这又代表了什么。
    体谅？
    大人会这么讲，但萨里耶不这么认为。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再善意的出发点也好，带来的结果都是掩盖。
    原来他们之间也会有这样疏远的举动吗。
    萨里耶看着他的手出神。
    不对，这种解释太片面了，他对伊萨姆了如指掌。
    所以他们之间仍旧是透明的。
    “伊萨姆。”
    “嗯？”
    “你会用它去伤害别人么？”
    伊萨姆有些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母亲说如果我控制不好的话会很危险，所以每次克制不住，就要告诉自己，这双手会伤害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说到这他握紧有些颤抖的拳头。
    “我尝试了很多次，这个方法特别管用，所以我绝对能够做到！”
    “那，对伊萨姆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伊萨姆扭过头：“没、没什么。”
    “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啦，只是说出来就、就不好玩了。”
    好玩？
    萨里耶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大概是他很喜欢的玩具或者物件吧。
    也能解释得通，喜欢的东西被自己亲手弄坏，的确让人悲伤。
    萨里耶笑着说：“你这么努力，我想你一定没有问题。”
    “我当然得努力了，这样以后才能保护哥哥。”
    “诶？”
    他因为这突然的发言而呆住，伊萨姆一脸被抓住短处的样子，迅速捂住嘴巴，脸微微红了。
    “你在说什么，我是哥哥，当然是由我保护你。”
    “哥哥可以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哥哥啊。”
    “这是歪理。”
    伊萨姆放下手：“才不是！父亲母亲都认可我的话，所以不是歪理！”
    “不是那样，我们……”
    “我是说真的！虽然现在我没有哥哥厉害，但总有一天可以由我来保护哥哥！”
    “那，好吧。”
    看他有些气呼呼，萨里耶微微笑了，在心里祈祷这样的日子不会来临。
    保护的那一方，背负的重量是旁人所想象不到的，他不希望伊萨姆那么辛苦。
    自己是不是保护过度了？他想。
    忽然萨里耶注意到余光中有些陌生的东西躺在枕头旁，好奇地伸手拿起来。
    是颜色非常显眼的药片。他对那种形状和独特的色彩印象深刻，记得夏缪·萨米尔哥哥也曾吃过类似的药丸。
    “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马希尔叔叔送给我的。”
    这句话如同在萨里耶的世界中劈开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缝，他惊讶地问：“马希尔叔叔？你见过他了吗？”
    “是啊。”
    “在你休息的这些天里？”
    “你干嘛那么惊讶。”伊萨姆也笑了，“我们都觉得马希尔叔叔是个特别温柔的人，不是吗，他知道我病了特地来看过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啦哥哥，我没有让他进来，他只是托女仆把这些药给我送来而已。”
    萨里耶刚才诡异的欲望刚压下去，这会儿又开始不安起来。
    “那……这些都是什么药？”
    “好像是能安抚情绪，有助于恢复的药，马希尔叔叔自己做的。”
    说到这伊萨姆两眼放光。
    “他好厉害啊！原先我听说他会给身体不好的贵族一些自己制作的药品，据说吃了之后都有好转，我还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这全都是真的！”
    “你感觉如何？”
    “非常好！”
    说着他握拳，做出蓄力的动作。
    眼见伊萨姆自然地与他交谈，萨里耶脑袋一翁，忽然有种防不胜防的错觉。
    能将他的情绪这么快时间里就压至正常标准，这药绝对有问题。
    洛特·马希尔叔叔怎么会特地来送药给伊萨姆。
    当然并不是说他的关心是多余的，只是这些东西独独给了伊萨姆却没有给他，这就有些奇怪了。
    对不知道内情的人来说，他们两应该是同时身体不适。
    萨里耶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不喜欢自己这样胡乱揣测别人的想法，尤其对象还是他的亲叔叔。他承认他怪了些，同时是个才华和品德兼备的大人。
    可他忽然控制不住思绪的流动。
    从见到伊萨姆无助而警觉的模样暴露在阳光下后，他忘记了要如何克制。
    不该这样，他不是情绪强烈的人，他一直都能轻而易举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应该是这么……冲动。
    “哥哥，你怎么了？”
    伊萨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回神。
    “你今天好像特别容易发呆。”
    “嗯……我在想，他居然比我更早来探望你。”
    “对啊。”
    “老实说，我有些吃醋。”
    “哥哥喝醋了？”伊萨姆闻闻他的衣服。
    “没有醋的味道啊。”
    这个词是萨里耶从贵族女性那里听来的，他原本就一知半解，现下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解释。
    “嗯——就是……应该是由我第一个来看你，可是被马希尔叔叔抢先了，我不高兴。”
    “可我并没有直接见到马希尔叔叔啊。”
    “就算这样，他也是第一个来看你的人，这个人本应该是我。”
    “其实……萨米尔哥哥是和马希尔叔叔一同来的。”
    萨里耶有些发愣。
    “所以，我是第三个？”
    “那不怪你，是因为你也在休息！”
    “我是哥哥，应该我来照顾你。”
    伊萨姆有些不高兴地说：“为什么每次都要强调自己的身份？你和我一样大，我看到那些尸体时都被吓得昏了过去，何况后出现的你呢。要是让我抓到干坏事的家伙我一定要狠狠修理他一顿！让你卧床好几天，这是罪无可赦的罪！”
    他言辞凿凿，看上去真的被自己的“催眠”唬住。
    就是不知道这效果能持续多久。
    萨里耶揉着弟弟的脑袋，再把凌乱的发丝简单梳理了一下，心中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