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10-我们，不明情愫

    西西艾尔的夜晚从来都不是一片黑暗的。
    房间里的灯全部关掉，别墅外还隐隐透着路边的灯光，面朝向窗户方向侧躺的萨里耶看着那淡淡的光芒，有些恍惚。
    发呆的时候，手指被轻轻拨弄了一下。
    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样的小少年在背光中睁着他的眼睛，没有光线的照耀，隐隐泛着蓝色的光华。
    旧世界的书里曾形容过一种生物，名为天使，它们有着人族的外貌，背后长有带羽毛的翅膀，和现在的云源族有些相似，无一例外，它们是美的化身。
    看着伊萨姆外翘的发尖在细碎光线的影响下有些透明，他觉得自己的弟弟应该就是天使。
    他活生生的存在能起到治愈自己心灵的效果。
    小手指又被勾了勾，伊萨姆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正等着他说点什么。
    如果不做出点什么表示他肯定还要继续小动作，从小就是这样。
    萨里耶蜷着身子往他身边挪，直到额头可以碰到他的额发。
    “睡不着？”
    “你不也是睡不着。”
    伊萨姆讲话还是有些别扭，但听得出非常高兴。
    “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嗯？你指的是？”
    “就……”
    伊萨姆往被子里钻了钻，白天的玩闹冲淡了长久以来避开的尴尬，他正在找回当初的自在。
    “你今天肯跟我说话，还肯跟我一起睡，绝对有问题。”
    问题吗。
    对伊萨姆来说这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发展，他就像个讨不到点心的可爱宠物，从头至尾被忽悠得摸不着头脑，反过来对萨里耶而言所有的行为只是一念之差带来的后果，只不过效果明显得出乎意料。
    不告诉他，似乎更有趣。
    萨里耶笑了：“问题……有啊。”
    “是什么？”
    伊萨姆有些迫不及待，脑袋微微从枕头上抬起。
    “听说你不喜欢吃番黄茄，照顾你的仆人感到很头痛。”
    “你在敷衍我。”
    “不啊，我说的是真的。”
    “这算什么问题，我就是不喜欢番黄茄，长得就惹人讨厌。你就是在敷衍我。”
    眼看他的音量增大，萨里耶轻轻说：“因为我也不喜欢。”
    “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很喜欢吃通心粉、果冻和不甜的点心，还喜欢……”
    萨里耶缓缓把有关喜好的猜测说出，听得伊萨姆一愣一愣。
    “这些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这些……”
    只有贴身照顾的仆人才会知道的小事，不会被当做闲谈八卦在人们口中相互流传，然而萨里耶说的一分不差，甚至有些内容就连照顾的女仆都没有发现。
    “因为这些，我也喜欢。”
    空气忽然沉默。
    萨里耶的双手摸索到柔软的脸颊，然后轻轻捧住，手感还是一样地好。
    “你还没明白吗，伊萨姆？”
    他犹豫着反问：“那你讨厌交际舞吗？”
    “不讨厌，我喜欢华尔兹。”
    “啊，我喜欢狐步……那才艺课呢？”
    “老实说这是我最反感的课程，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
    “我也这么认为！”他有些兴奋，一手按住萨里耶的手背。“那……那剑术，或者格斗技？”
    “非常喜欢，还有骑术。”
    “我也是！”
    伊萨姆开心得不行，激动地摇晃着，很快喜悦从他的身上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已经有那么多天没有好好聊天了。”
    “甚至在聚会场合我们都没有多少交谈。”
    “对，可我们喜欢的东西和讨厌的东西……好像。”
    “这就是我所说的‘问题’。”
    “问题……问题……”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哪怕光线不好萨里耶都能感觉到那双和自己一样色彩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这是为什么，萨里耶？”
    他的声音混合了朦胧，他靠得更近了，呼吸喷在萨里耶的脸上。
    “为什么我们会这么相似……？”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这是证明。”
    “证明？”
    萨里耶似有似无地蹭着弟弟的鼻尖。
    “以前我一直很介意无法感觉到你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孤身一人，可现在我忽然发现，这些习惯是比‘感应’更好的证明。”
    伊萨姆没有说话，抓住萨里耶的力道加重。
    “这就是你我之间的‘联系’，我们是双生子，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我，我们的相貌、喜好、习惯就是最佳的证据，你与我之间有着无法切断的联系。”
    他还是没有说话，安静得让萨里耶差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你讨厌这样么？”
    双手忽然被牢牢握在一起，伊萨姆的头发由上往下扫过他的脸，紧接着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反复触碰他的指骨——
    他在亲吻自己的手指。
    “我们不孤单，对吗？”
    伊萨姆终于开口了，声音中带着一丝稚嫩的哽咽。
    “我们不是怪物，起码我们还有彼此对吗，萨里耶？”
    “是的。”
    他忍不住抱住弟弟，很快肩膀上的薄薄的睡衣料有些潮湿。
    他哭了。
    萨里耶有点慌，他不知该不该松开手看看弟弟的情况，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允许自己哭泣，所谓的自尊已经形成。
    是什么促使他流泪。
    “伊萨姆，你怎么了？”
    “我不是怪物，我怕别人把我当做怪物。”
    萨里耶不解地拍着他的背，他对这句话一头雾水。
    “我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都不一样，我对血……”
    “你指的是……想要喝血吗？”
    他想起在他们闹僵之前伊萨姆已经有了品尝的习惯。“不，我并不想喝，但它们不干净。”他摇头，“我能闻到父亲母亲身上血液的味道，那让我觉得舒适，可是很多人的血不是这样的，我发现了，有些人血液流出时那气味让人作呕，我不能表现出来，会惹人生气。”
    “你是说，你可以闻到血的味道？”
    对人族来说的确是个恐怖的天赋。
    “刚开始只是有了伤口才能闻到，后来就算没有受伤，我也能从别人身上闻出一些……我知道这很恐怖，我不敢对任何人说。”
    “你可以告诉母亲，母亲会理解你，她一定有过与我们相似的苦恼。”
    伊萨姆停止了呜咽，吸了吸鼻子：“我试过很多次，在我闻到难闻的血味时告诉了母亲，母亲只叫我要习惯，她说别无他法，可我真的无法忍受。”
    萨里耶居然忘了他们的亲生母亲对他们一直是放养态度，从不对他们施以温柔与宠爱。想到这他忍不住抱紧伊萨姆。
    他后悔一年前的自己做出那么轻率的决定。
    “你一定很害怕。”
    “我到处奔跑，我不敢停留在一个地方，那些味道挥之不去，无论在哪儿都有，只有风才能驱散它们。”
    “所以你才会经常跑出去，你一定很害怕。”
    “我……”
    “对不起，伊萨姆。”萨里耶的鼻子有些闷闷的，“我怎么会那么自私，以为我们分开才最为正确的选择。”
    “哥哥？”
    伊萨姆试图抬头看他，被他抱得很紧。
    “哥哥，你在说什么？”
    萨里耶很想告诉他有关道王转生者的事，包括哈迪的来历，又怕告诉他之后会让他无法接受。
    现在连远远看着都难以做到，更别提将来注定的分别。
    短暂的思想挣扎后，他还是选择避而不谈。
    “那我的血呢？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么？”
    伊萨姆摇头。
    “那是我闻过最舒心的味道，而且和我的很相似，比父亲母亲的更能让我安心……哥哥，你要做什么？”
    当伊萨姆还在说话的时候萨里耶爬了起来，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寻找着什么。
    “我想要找一些尖锐的东西。”
    “为什么需要这些？”
    伊萨姆坐着看他的举动，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抓住他的手腕。
    “哥哥。”
    夜晚的余光清晰地照在他的侧脸上。
    “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但你真的愿意这么做？”
    看来他懂了。
    “真的可以吗？”
    “嗯。”
    萨里耶点点头，将自己的手心送到伊萨姆面前。
    “如果这能让你安心，能稍稍弥补我带给你的伤害，我不介意。”
    伊萨姆迟疑片刻，抬起食指抵在他的手上，细小尖锐的刺痛正挤压着手心，萨里耶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的指甲有这么锐利吗。
    很快手上传来一丝快速的痛楚，短暂无感后平缓的钝痛慢慢扩散，伊萨姆低着头先是闻了闻，紧接着将唇压在他的手心。
    就连萨里耶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伊萨姆没有吮吸他的伤口，只是将泌出的血珠逐个吻去。
    把动作十分小心，就像对待珍宝一般。
    萨里耶看着那头金发，视线有些恍惚——
    他是自己的一部分，亦或者说自己是他的一部分。
    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所以自己的皮肤会比寻常人寒冷几分，而他的体温更加炙热，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能弥补自己缺憾的只有伊萨姆。
    “伊萨姆。”
    小声呢喃引来伊萨姆迷茫的注视。
    “伊萨姆……”
    萨里耶说着，再度贴近他的额头，感受那份温暖，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此刻有个念头在他的体内冲撞、沸腾，就快从他的身体里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