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9-我们，无法隔阂

    纸牌游戏后伊萨姆被两个孩子缠住，他也想跟萨米尔多说几句，但看两个小家伙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时，伊萨姆无法拒绝。
    萨米尔看着他们，眼中露出难以读懂的流光。
    “萨米尔哥哥，在夙水帘间过得好吗？”
    萨里耶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萨米尔看着玩成一团的三个弟弟妹妹，平静地说：“其实没什么好不好的，习惯以后一切看起来都不坏。”
    关于夏缪·萨米尔的父母萨里耶在殿中听说了一些，萨米尔的父亲因为在夙水帘间染上传染病不幸去世，他的母亲也被波及，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不会醒来，不会说话，什么都做不了。
    夏缪家族的长子遭遇这样重大的变故，又远在其他大陆，也难怪贵族们不会过多关注。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人身家再显赫也没有讨好的价值。
    萨里耶看得出，瘦弱的哥哥也藏着很多心事。
    就像自己一样。
    十来岁的孩子那么老成，归根结底因为生活中的变故。
    “母亲最近的情况好了许多。”萨米尔似笑非笑，“我真羡慕你，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萨里耶笑了笑，如果他说自己和伊萨姆的关系并没有现在看上去那么融洽，一定会伤了萨米尔的心。
    聊着聊着，萨米尔开始咳嗽。
    “萨米尔哥哥？身体不好吗？”
    萨里耶轻轻拍着他的背，看他忽然有些抗拒地躲开，一边咳嗽一边说话。
    “我……没事，咳一会儿就好了。”
    “有带药吗？我命人帮你拿。”
    “没事，这点小毛病。”
    说着他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个扁扁的透明药盒，每一个格子里都赚装满了色彩妖异的药丸。
    萨里耶赶紧朝哈迪使了个眼色，很快一杯温水递到萨米尔的面前，他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挑了一些药就着水吃下。
    他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疼痛，忽然浑身一抽，不等萨里耶询问，就恢复如常。
    脸色也逐渐好了起来。
    “……萨米尔哥哥？”
    “你看，我就说没什么问题。”
    萨米尔给他一个虚弱而安心的笑容。
    萨里耶看看那边的几个孩子依旧玩得开心，小小声说：“可以不用隐瞒我的，我都听得明白。到底是什么病？”
    “萨里耶，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呢。”他笑得有点无奈。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学习，况且我只是懂的比别人多一点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哥哥？”
    “……这种话原本不该对你说。”
    脸色不好的少年张了张嘴，缓缓地说：“其实这病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多久？”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稍微拉高一点袖子。
    萨里耶瞳孔一缩，倒吸口凉气——
    接近手肘处的皮肤青筋暴起，被一片蓝灰色覆盖，好像中毒似的。
    “也许是不适合夙水帘间的气候，得了什么怪病，看了许多医生都不见效。幸好同行的仆人身体健康，否则我们真的撑不下去。”
    “叔叔婶婶难道也是因为这个……”
    萨米尔抿唇笑了笑。
    “大概克洛维耶的人族不适合在水下长期生活。”
    萨里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有些沮丧地低下脑袋。
    夙水帘间太过遥远，这种事宫殿里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即便他现在向人求助恐怕也难以挽回。
    “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西西艾尔，我们随时可以见面。等我再前往夙水帘间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也许再也没机会见面，萨里耶的鼻子有点酸。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亲人的离别，在他心中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值得活下来的人好好悼念。
    他觉得心慌。
    一个认识很久的人突然有一天闭上眼睛再也不会与他对话，这让他觉得心口被挖空了一块。
    死亡对他来说是何等陌生，所有人都对这个字忌惮三分，对这一天的到来深恶痛绝。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很多，甚至能像大人一样思考，可面对这种从未有过经验的领域萨里耶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
    “你看，现在的你看起来才像个孩子。”
    萨米尔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因为他露出了孩子那样害怕的表情。
    “放心吧，不会这么快的。你知道马希尔叔叔吧？”
    萨里耶一愣，疑惑地看着哥哥。
    “洛特·马希尔叔叔吗？”
    “看来你认识他。”
    “是啊，我觉得他很厉害。”
    “那接下来的话应该能让你安心。”萨米尔扬了扬刚才拿着的药盒，“这里面的药都是他给我做的。”
    “……马希尔叔叔做的？”
    萨里耶忽然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应对，这超出他的想象之外。
    同一时间，哈迪微微皱了皱眉头，带着极为老成的表情。
    “是啊，早先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听说我们得病的事，亲自将这些药送来给我们。虽然父亲不久以后……但母亲和我的病情明显控制住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马希尔叔叔的话，那倒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以他的学识自制药品不会太困难，而且他可以找专业人员一同研究。
    以他沉默的个性，也不会把这些公布与众。
    “只剩这么点了，过些天我去问他再要一些。”萨米尔收起药盒，“现在你放心了吗，我的小少爷？”
    “嗯。”
    他只能这么回应。
    “下次去马希尔叔叔家的时候，我可以跟哥哥一同前往吗？”
    “这当然没问题。”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马希尔叔叔？”
    伊萨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把萨里耶吓了一跳。他兴致勃勃地跑过来，丝毫不顾及气氛。
    “你们提到了马希尔叔叔，对吗？”“是的，怎么，伊萨姆跟他的关系也很好？”
    “那当然了，马希尔叔叔看起来很难说话，要我说那都是人们的偏见，每次去他的住处，他都会送每个孩子一把糖果，如果想要他还会多送。”
    萨里耶对那些糖果有印象，曾经马希尔也送过一些给他，他吃过几个之后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以不喜欢甜食为由推脱了。
    “你也吃了吗？”他赶紧问道。
    伊萨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给了，为什么不吃？不过我不太吃甜的，就送给其他人了。”
    萨里耶忽然松了口气，他头一次觉得伊萨姆与自己过分相似是多么幸运的事。
    他什么都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些糖果不该吃。
    “既然这样，那我们约好下次一起去见马希尔叔叔吧。”
    “好！”
    伊萨姆举起双手欢呼。
    这一天他们过得非常开心，卸下身上全部的负担，只沉浸在玩乐的世界中。
    萨里耶觉得有趣极了，过去他从没有这样专心在玩耍上，忽然间整个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难怪长辈们都希望他们能多出去玩，也难怪伊萨姆看起来性格这么开朗。
    他暗想自己以后也要多抽出时间四处跑动跑动，看看他所没见过的风景。
    由于玩得太晚，最后几个孩子都选择留宿在热娜家，萨米尔原本就借住在这儿，等他们洗漱完毕后，小家伙们聚集在一起听他讲来自另一个大陆的神奇故事，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直到热娜的母亲来敲门，催促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
    很快连哈迪都退出卧房，房间里只剩下萨里耶和伊萨姆。
    “……”
    “……”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
    僵持了一会儿，伊萨姆拉好长长的睡袍爬到床边，直到萨里耶抓住了他的脚踝。
    “今天和我一起睡吧。”
    萨里耶看到他猛地扭过头，两只亮蓝色的眼睛睁得老大，忽然有点高兴，他真的很久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弟弟。
    虽然说好的，要疏远他，可……
    今天就当是个例外吧。
    “好吗，伊萨姆？”
    “……不好。”
    “为什么？”
    “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伊萨姆转过身盘着双腿坐在床沿，“我凭什么每次都要听你的？”
    萨里耶露出非常无辜的表情。
    “那，你不愿意吗？”
    他本来只想博得他的同情心，可怜兮兮的声音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没这么说啊！”
    伊萨姆想要站起来，末了别扭地坐了回去，嘴里不停碎碎念。萨里耶爬到他身边想要听个清楚，他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讲了。
    他没憋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我还在生气！”
    萨里耶突然觉得自己单方面疏远的想法很愚蠢。
    就算他们分开，很多东西依然没有改变，只是悄悄包上了伪装躲在角落里而已，终有一天这些伪装会被揭开，最本质的事物还是会暴露。
    也许自己做错了。
    “还在生哈迪的气吗？”
    不提不要紧，这一提伊萨姆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是的！我还在生他的气，难道我不该生他的气吗？”
    “也生我的气？”
    “我当然！……我……”
    伊萨姆的话卡在喉咙里，一脸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惹得萨里耶笑得更厉害了。
    “有什么好笑的！”他扑过去扯萨里耶的脸，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
    萨里耶红着脸，擦掉眼角的泪水。
    真的，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他忽然有个念头，也许时间上的分离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心意。
    “伊萨姆。”萨里耶轻轻拉着他的小指，“我们一起睡好吗？”
    别扭的弟弟时不时抬眼扫向他，总算含糊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