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8-我们，异曲同工

    萨里耶最近总是在想，人与人最大的差别在于大脑。
    这个观点人人都明白，可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
    接触同样的事物学习同样的知识，哪怕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汇聚在脑海中的结论也不一定是完全相同的，这也就造就了性格上的差异。
    洛特家的双生子单独生活已经满一年了，周围人从唏嘘到见怪不怪，到最后的习以为常。
    虽然萨里耶看不到伊萨姆，但是从与旁人的交谈中，他多少知道他的宝贝弟弟现在在做什么。
    听说他对外贸很感兴趣。
    听说他在外面结交了一些其他大陆的朋友。
    听说他越来越喜欢刺激的事物。
    如果性格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与生俱来，那萨里耶真的是松了口气。
    因为他逐渐发现了一些难以形容的地方。
    比如下午茶，他越来越喜欢四红果的味道，偶然听说这也是伊萨姆最喜欢的口味。
    比如哈迪一直希望他能多摄取些甜食（听他说是因为甜食能让人变得心情愉快一些），可萨里耶对甜食并不是那么感冒，同样地在宫殿的另一边，伊萨姆也对甜食非常嫌弃——
    还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都是他从伊萨姆身边的仆人那里听来。
    他能够确定伊萨姆并不知道他的喜好，这些应该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
    这曾经让萨里耶感到恐惧。
    他们对对方的存在毫无察觉，可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他们的生活习惯，使他们逐渐拉远的距离缓慢地缩短。
    但同时他有些窃喜，这证明他与伊萨姆并不是彻底的“毫无交集”。
    只有截然不同的性格才能时刻提醒他，他们始终是连个不同的个体，哪怕他们再相似，他们的思想都是不一致的。
    当然，有时候这也会给萨里耶带来烦恼，比如当他听说伊萨姆与洛特·马希尔走得近时。
    先前哈迪曾经提醒过他，让他与洛特·马希尔保持适当距离，虽然说不清原因，萨里耶还是这么做了——
    这种时候他选择相信一个法里斯的直觉。
    他们的马希尔叔叔平时并不是喜欢争夺的人，与人接触时会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可要与他进一步沟通，那相当困难。
    或许因为他和伊萨姆都是孩子，孩子比较容易攻破别人的心房，马希尔私下对他们都很和善，不仅是他们俩，听说他对其他贵族的孩子也非常友好。
    和他冷漠的外表所不匹配的友好。
    马希尔不仅在生物方面有很深的造诣，甚至可以说就是个移动知识宝库，无论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说出个三五分，有时还会带出一些意外幽默的事例。
    大概是因为这样，萨里耶无法讨厌他，虽然他对神王的厌恶已经到了恨不得亲手撕碎那些书本的程度。
    认真对待自己喜爱事物的人，他都无法讨厌。
    “哈迪，很快是马希尔叔叔的生日，你说我应该送什么？”
    “少爷打算送马希尔先生礼物吗？”
    过去他们并不熟络，现在聊得多了，不送点什么反而说不过去，感谢父母的熏陶，只有十来岁的萨里耶已经对人情世故摸得很透彻了。
    “送书怎么样？”
    哈迪替他整理衬衫袖口的花边：“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要合马希尔先生的口味，恐怕并不容易。”
    “你说的对，马希尔叔叔对书本特别挑剔。”
    聪明的萨里耶忽然没了主意。
    一般来说，送人礼物肯定是要符合对方喜好定制的，但他与马希尔走近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书，完全不知道他还喜欢别的什么。
    他曾经去过马希尔的住处，打扫得一尘不染，安静得教人心发慌，从那些古老而整洁的摆设中，很难看出属于他个人的兴趣。
    “距离马希尔先生的生日还有段时间，少爷可以慢慢思考。”哈迪拿起带着银色链条的胸针别在他的外套上，“今天是萨米尔少爷从夙水帘间回来的日子，等一下的聚会希望您别表现得太冷淡。”
    “放心吧，虽然萨米尔哥哥和我们很少碰面，但我不会因此而疏远他。”
    “我说的不是这个。”
    哈迪满意地看着打扮完成的小主人，将放着手套的托盘捧到萨里耶面前。
    “我指的，是伊萨姆少爷。”
    萨里耶戴手套的动作一滞。
    差点忘了，哈迪一直希望他们有一天能完成那项看起来如同天方夜谭般的使命。
    他对哈迪笑了笑，这件事至今都没有让伊萨姆知道。
    “我想不会有问题的。”
    宴会选择在他们的妹妹夏缪·热娜家举办，一方面是夏缪·萨米尔的父母早些年已经离世，他回到克洛维耶不愿回到自家的宅邸中，另一方面是夏缪家族的成人们希望下一代能亲密一些。
    第二点有点难度。
    夏缪·热娜，萨里耶几乎见不到这个妹妹，她的年纪还太小，使得她的父母没有让她过多露面，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夏缪家最小的少爷夏缪·努尔身上。
    热娜已经开始识字，而努尔才刚会说话。
    对于如何与这两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交流，萨里耶没有头绪。
    夏缪家相当于他们的近亲家族，是应该交好的。
    所以于情于理，他们必须亲密。
    萨里耶来到妹妹的家时，她的父母在门口亲切地欢迎他的到来。
    “你们是最后的贵宾，欢迎二位少爷今日光临！”
    二位？
    他鬼使神差地朝一边看去，同样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伊萨姆。
    同时出现，诡异的巧合。
    伊萨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色彩，然后恢复平静。
    虽然很久没见，但怎么看起来，和疏远前没什么变化。
    萨里耶想着，偷偷笑了。
    他们同时走上台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两人都在偷偷注视着对方，这一切都被跟在后面的哈迪看在眼里。
    热娜家和他们居住的宫殿截然不同，每个角落都透露出微妙少女的气息，貌似是热娜的母亲喜欢可爱的事物，特地在家里的瓷砖和地毯上下过很大功夫，柔和的色调与圆润的装饰，看起来倒像书中的城堡。
    “萨里耶哥哥……伊萨姆哥哥。”
    他低下头，看到穿着蓬松月白色纱裙的小萝莉抱着毛绒玩具，怯生生地走到他们面前。
    热娜叫出这个称呼后，害怕地发抖，回头看了看握拳鼓励自己的父母。
    “这小家伙是热娜？”伊萨姆先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双手叉腰看着。
    “和印象中的差别很大啊。”
    “噫……”
    热娜被他有些强硬的语气惊到，往后退了半步。
    “伊萨姆，你别吓着她。”
    萨里耶握住她的小手，温柔地说：“我们好久没见了，热娜。”
    “哥哥好……”她小小声地回应。
    “你好，感觉长高了好多，更可爱了。”
    热娜眨巴眼，悄悄把脸埋进毛绒玩具里。
    “大家别站在这，快去宴会厅吧，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热娜的父母招呼着几个孩子进入厅门，热娜小跑来到他们身边，紧跟着不放。
    “你从哪里学来的社交辞令。”伊萨姆斜着眼看萨里耶。
    “父亲那儿。”
    “是嘛。”
    说完，伊萨姆朝前走去。
    “伊萨姆。”
    他停下脚步，但并未回头。
    萨里耶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
    “看到你过得很好，我很高兴。”
    “哼。”
    伊萨姆别过脸，不搭理他。
    萨米尔已经在宴会厅等候多时，他一直抱着努尔教他说话，看到两兄弟时高兴得不得了。
    这些孩子里只有萨米尔与他们年龄相仿，自然能聊得多一些，这顿午餐吃得非常愉快，他说了不少在夙水帘间的见闻，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最关键的是他还带给他们礼物。
    “我们好久没见，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这些是用我种的珊瑚做成的工艺品，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扔掉啊。”
    “萨米尔哥哥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怎么会不喜欢你送——”
    伊萨姆一边说着一边从萨米尔手中接过不算太大的盒子，两条手臂明显地往下沉。
    “……的礼物。”
    萨里耶忍不住轻笑出声，换来弟弟有些幽怨的白眼。
    萨米尔送的珊瑚不大，但特别有分量，对十来岁的他们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了，但萨米尔就可以轻松拿着。
    不知道他在夙水帘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萨里耶想。
    但愿他觉得快乐。
    饭后，几个孩子难得地聚在一起玩纸牌游戏，萨里耶总能一眼看穿其他人的心思，顺利得到自己想要的牌，伊萨姆只能气得哼哼，他的风格太过张扬，有时反而容易被抓把柄。
    不过他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会使微不足道的障眼法，偶尔把萨里耶给骗了过去。
    “你要的牌在这里。”
    萨里耶扬了扬手中的纸牌，毫不避讳地将牌面翻给众人看。
    “你这是故意挑衅我吗？”
    伊萨姆有些不高兴地叫着，同时也亮出自己的一张牌。
    “你要的牌也在我这，我们势均力敌。”
    萨里耶有些惊讶，随即高兴地说：“我还以为身为哥哥应该会有更大的优势。”
    “谁知道呢，也许出生的时候我才是哥哥。”
    他趁着萨里耶不注意时抽走他手中的纸牌，很快被萨里耶以牙还牙，两人同时把成对的纸牌拍在地毯上，投以对方胜券在握的眼神。
    萨米尔和两个小小的弟弟妹妹对视，偷偷地说着有关他们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