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7-我们，各怀心事

    伊萨姆最终还是没有追上萨里耶。
    他一路小跑，以为可以抓住他的时候，不远处出现向他们打招呼的贵族，萨里耶像没事人似地与他们打招呼，伊萨姆的手就这样停留在半空。
    “啊呀，伊萨姆少爷也在啊。”
    “呃，嗯。”
    伊萨姆回神，含糊地嗯了两声，转身离开。
    萨里耶与贵族说笑时余光扫向他离开的地方，垂下眼。
    幸好他有着和自己相似的习惯——想要与人相处时，会选择没有旁人在的环境。
    他是故意往可能会有人经过的道路上行走的，要是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真的和伊萨姆面对面时，他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对他说出真话。
    没有勇气。
    没有足够的勇气对他隐瞒。
    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违心的话语，这几乎让萨里耶喘不过气。
    “那我们先走了，萨里耶少爷。”
    “好的，请代我向您的夫人问好。”
    “您的话让我受宠若惊，回去我一定向内人转达您的善意。”
    贵族们离开了，他隐约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不愧是艾敏殿下的儿子。
    贵族对他的赞美已经让他无感，把他们打发走后，萨里耶站在原地。
    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伊萨姆是不会站在那的。
    呆呆看了几秒，他这才继续自己的步伐。
    在想要安静的时刻萨里耶会前往殿内的图书馆，那里仅对洛特家与夏缪家开放，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只可惜今天的学习很不顺利，无论看什么，那些单词都不能顺利进入大脑，字母们来来回回在眼前跳舞，哪怕萨里耶反复阅读，背诵时还是一片空白。
    他叹了口气。
    “少爷，您怎么了？”
    哈迪拿着茶壶站在一边。
    “您今天一直在叹气，身体可否有不适？”
    “不是这样的，哈迪。”他放下笔合上书，走到书橱旁，“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伊萨姆。”
    “伊萨姆少爷么。”
    “他……看上去很生气。”
    哈迪放下手中的东西，将移动棚梯推到萨里耶身边，伸出双臂接住他递过来的书。
    “那是自然的，少爷，您表现得那么明显。”
    “……你会不会认为我做错了？”
    “少爷，就像您说的，您还是个孩子，有时候可以像伊萨姆少爷那样把事情考虑得简单轻松些。”
    萨里耶抽书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着哈迪。
    “你见过伊萨姆？”
    哈迪一愣，嘴角微微扬起。
    “瞒不过您，在我来这之前伊萨姆少爷找过我。”
    “他应该一上来就对你一顿训斥，还想要对你动手吧？”
    “是的。”
    萨里耶噗嗤笑出声，伊萨姆的反应他太了解了，对自己讨厌的家伙不揍几下他是不会解气的。
    “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伊萨姆少爷询问我为何您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他认为这一切都归咎于我，从他的眼神看来，似乎认为我们的关系并不单纯。”
    的确像他会说的话。
    “所以，你告诉他了吗？”
    哈迪摇摇头：“没有获得您的准许，我不便透露任何事。”
    绝佳的仆从，萨里耶想，法里斯家族的忠诚家训贯彻的如此彻底，真是出乎意料。
    萨里耶爬上移动棚梯，仔细地看完每本书的侧边栏，看着不断递过来的书，哈迪目光紧锁。
    “您在查询有关道王的书籍吗？”
    “我想多知道一些有关他们的事。”
    “如果想了解更多有关道王的事迹，您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不一样，哈迪。”他从棚梯上爬下，走回书桌边，“我想知道的是世人如何看待这两位王。”
    神鬼道王，亦或者称为生死道王，他们的存在是除却沼血神外最神秘的。萨里耶坚信如果能多掌握有关他们的线索，说不定就能有所突破。
    “虽然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我想您要失望了。”
    “或许吧。”
    他已经看过许多本涉及到神王与民俗的书本，但有关道王的内容基本是一笔带过。
    萨里耶翻开新书的目录。
    “到目前为止，书中提及的道王只有三百多年前继任的生道王可鲁贝可与冥道王可鲁贝尔，甚至连第一任道王的记载都没有，跟他们驻守的大陆一样神秘。或许我这样问有些冒犯，这两位王还存活于世吗？”
    “用人族的说法是，他们不久前已经退休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
    “那神道化和鬼道化岂不是没有保护？”
    “前代道王留下的力量还能支撑十几年，只要在这期间转生者愿意继任，就没有问题。”
    哈迪轻轻晃了晃茶壶。
    “我去给您换上新的茶水。”
    萨里耶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继续阅读手中的目录。
    他抱有一丝侥幸，如果尽可能多地查阅道王，是不是就能找到破绽，阻止预言的实现。
    门被悄声无息地打开，微凉的空气迅速灌入房内。
    “哈迪，把东西放下，先把门关上。”
    门锁扣紧的声音轻轻响起，萨里耶等待半天都不见来人靠近，疑惑地抬起头，来人让他意想不到。
    “……艾敏的儿子？”
    “午安，马希尔叔叔。”
    “午安，你……”
    萨里耶立刻离开椅子，朝中年男人行礼，中年男子打量他，目光迟疑。
    “我是萨里耶。”
    “嗯。”
    马希尔对他点点头，没有过多话语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来到萨里耶对面的座位坐好。
    克洛维耶·洛特·马希尔是现任家主的弟弟，乌德夫人的哥哥。他不像自己的兄弟姐妹那样乐于与旁人打交道，在人多的场合很少看到他开口，私底下更是难以碰见。他在经商方面有着极高天赋，有一些促进进出口贸易的正确决策都经过他的审批，虽然不是贵族们强烈追捧的对象，但也极受人尊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空气中时不时传来翻书声，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当哈迪回到房间，看到的是如同雕像般端坐阅读的两人。
    他很细心地为马希尔倒上一杯茶，马希尔头也不抬。
    萨里耶偷瞄他的叔叔，他还到进入社交场合的年纪，一切对洛特·马希尔的印象都是人们告诉他的。
    他是个高大且纤瘦的中年男子，刘海遮住半边眼睛，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且他的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
    神秘感。
    马希尔喝了口茶，注意到萨里耶面前的书。
    “你在看王的传记？”
    “是的。”
    萨里耶有些腼腆地笑了，换来他略带轻蔑的视线。
    “这种无用的东西居然还在藏书室。”
    萨里耶疑惑地睁大眼睛，马希尔好像对王非常排斥的样子。
    “马希尔叔叔呢？”
    马希尔没有说话，拿起书让他看到封皮。
    那是本生物学方面的书籍，单单看标题就让人觉得内容极其深奥。
    “能看懂么？”马希尔问。
    萨里耶含蓄地摇头，换来他的轻笑。
    “马希尔叔叔对生物很感兴趣吗？”
    “算是吧，你对生物了解多少？”
    “我学习的时间太短，在马希尔叔叔面前只是学徒。不过我对遗传生物方面比较感兴趣。”
    马希尔的眼睛亮了亮。
    “哦？说说看。”
    见他愿意与自己交谈，萨里耶也不再矜持。
    “让叔叔见笑了，我最近学到，相克种族的基因链碰撞会对双方造成明显的破坏，这可以是实质性的碰撞，但从遗传来说这种程度的破坏相对弱化许多，除却绝对相克的种族，相对相克的种族繁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只是遗传到下一代时，其中一方的种族特征会明显削弱，只保留了另一方的遗传特征，就好像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希尔抢过话头。
    “一方的基因链被封印？”
    “我是这样认为的。”
    “关于这一点我一直在做研究，我发现较‘弱势’的那一方的基因通常会形成一层有着自我保护意识的膜，不排除在特殊情况或者外力作用下有激化基因的效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个大男人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的目光中掺杂了过多的期待。
    “我明白，之前我在《非极端化遗传学生物论》里看到过类似的例子。”
    “你也看过那本书？”
    “是的，那位作者在序中写到‘一般之中存在特殊，特殊之中不否定一般’，我认为这句话非常正确。”
    马希尔高兴地扬了扬一边嘴角，让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多了分生气：“能从书中领悟这么多并不容易，萨里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谢谢马希尔叔叔夸奖。”
    “至于有关王的书，那么不切实际的玩意儿我建议你少看，那会掩盖你的才华。”
    有了这个顺利的开场，他们之后的聊天变得非常融洽。看来这个不常交际的叔叔并不是什么怪人，而是个彻头彻尾的科学狂人，聊到最后他甚至对萨里耶提出作客的邀请，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哈迪看向马希尔离开的方向，轻轻呼唤萨里耶。
    “少爷……可否听我说一句？”
    “你说。”
    “我认为，不要过分接近马希尔殿下比较妥当。”
    萨里耶翻书的手停住了，他抬头看着哈迪深邃的眼睛。
    这句话适当地浇灭了萨里耶刚与人高谈阔论所产生的兴奋感。
    “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不上来，这只是我的直觉。”
    萨里耶没有回话，只是低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