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5-我们，出乎意料

    就在他们光明正大确认主仆身份的第二天，前殿外立刻摆出了仪式结束的红布告示牌，平民们仍有机会参观前殿，拜访的人依旧不减，甚至有人千里迢迢从西西艾尔以外的地方慕名而来，只为有机会能见到克洛维耶家族将来的继承人——
    克洛维耶·洛特·萨里耶。
    知晓几分内幕的外人看来，法里斯的选择就是克洛维耶未来的趋势，他成为家主继承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时之间所有人对萨里耶的态度都不同，原本还算自由自在的他无形中被迫压上很多原本没有的义务，比如每日醒来必须参加早晨的祈祷仪式，必须和下一任家主艾敏夫妇一起面见外交官，学习社交娱乐与谈判技巧……
    从睁开眼看到法里斯·哈迪的那一秒开始直至晚上闭眼，他就没有闲暇时间。
    他产生过错觉，醒来后身边会有那团熟悉的小身影陪伴自己，但空虚的触感不断提醒他这已经成为过去式。
    突如其来的忙碌让他和伊萨姆在一起的时间瞬间减少大半，短短几日后，当他在走廊里看到伊萨姆呼唤他的名字，换来的只是冷漠的背影。
    萨里耶愣住了。
    他从未想到做出顺应局势的选择会带来这样的天壤之别。
    伊萨姆同样作为洛特家的人，也该有夏缪家的同龄人陪伴左右，只是在他们这一代中，除却远在夙水帘间的夏缪家长子萨米尔与他们同龄，另一个女孩夏缪·热娜才刚诞生不久。
    让伊萨姆跟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孩相处，对任何小男孩来说都是最严厉的酷刑。
    很多人陪在他身边，都被他暴躁地推开。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极其突兀地变成了“孤身一人”。
    一想到他最宝贝的弟弟遭受这种待遇，萨里耶就无法忍耐。
    他有时会故意绕远路，希望伊萨姆能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为此他“不经意”走过他们经常奔跑玩耍的地方，但常常扑空。
    他以为伊萨姆会出现的地点，回馈他的只有自己假想的幻影。
    终于找到他时，他和贵族在一起，表现得异常冷漠。
    “伊萨姆！”
    萨里耶呼唤弟弟的名字，换来他急匆匆的脚步。他不顾身后人的呼唤快步跑了上去，一把抓住伊萨姆的手臂。
    “伊萨姆！”
    别扭的弟弟回过头，脸上是制造出来的疏远神情。
    “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想听。”
    伊萨姆试着甩开他，但没有成功。
    他果然和以前一样在闹脾气，萨里耶想，只要他不高兴了就会变得特别别扭，这种时候必须花很多心思哄，而他乐于做这样的苦差事。
    “伊萨姆，你听我说。”
    伊萨姆瞥到在哥哥身后赶来的法里斯·哈迪，立刻皱起一张脸，猛地甩开萨里耶的手，顾不上他差点摔倒，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哈迪及时从背后扶住他的主人。
    “萨里耶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他傲娇的弟弟肯定是看到寸步不离的法里斯，所以气不打一处来，从他的角度出发，突然出现的法里斯就是个第三者，破坏他们之间的平衡与默契，试图霸占属于他的位置。
    这种感觉萨里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是双生子，理应有着比别人更胜一筹的默契。但他不知该如何作出解释，而且平心而论，法里斯·哈迪真的是位称职的仆从，礼数周全得无可挑剔，让人难以对他恶言相向。
    ·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热闹一时的前殿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前来拜会的法里斯家族也到了离开的时日。
    送行那天，萨里耶和其他贵族们一起站在台阶上目送他们的离开。
    如果伊萨姆也能来送行，他就不会再生那么大气了，萨里耶想。
    “愿三王的仁慈继续保佑克洛维耶。”
    留下这样一句客套话，备受优待的客人坐着车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并不是所有法里斯都离开了，留下的两人中，其中一位是侍奉他们的姑姑克洛维耶·洛特·乌德姑姑的法里斯，另一位就是哈迪。萨里耶本想着等他们离开就找伊萨姆好好谈谈，现在觉得这么做的难度又上升了。
    法里斯·哈迪好像突然之间和他的家族断开一切关系，全心全意地陪伴在萨里耶身边，他陪同出席了所有场合，包括他们家族内的聚餐会。
    原本开朗的弟弟变得只在他面前沉默寡言，看到他故意移开的眼神，萨里耶觉得心脏被什么捏住，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期待着原本持反对意见的母亲站出来主动对法里斯的靠近表示抗议，然而从她的脸上只能看到不服气，却不见任何动作，这让萨里耶有些焦躁。
    终于他无法忍耐，再一次聚会后追上了伊萨姆的步伐。
    “伊萨姆！”他叫道。
    最近和伊萨姆的交谈就仅仅停留在呼唤他名字的程度上，伊萨姆照例无视他的声音朝前走去。
    这次他不会再放弃了。
    “伊萨姆！”萨里耶追上他，就像之前那样抓住他的手，“你必须听我说，我们不能再冷战下去了。”
    伊萨姆沉默不语，甚至连回头都不愿意，他知道只要回头就会看见最不想见到的人。
    “和我说说话吧，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这才回头，冷冷地看着萨里耶身后的法里斯·哈迪。
    “让他离开。”
    “好，我答应你。”
    他们选择了一个没有士兵把守的小客房，哈迪被指明在门外看守，小小的空间里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感觉恍若隔世，萨里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伊萨姆站在自己面前。
    眼前的男孩有着和自己近乎相同的脸，带着他从不会露出的气恼表情。
    “你想说什么，哥哥。”伊萨姆的声音还是有些冷淡。真的开口诉说时，萨里耶反而不知从何开始。
    “我……我很抱歉，这段时间冷落了你。”
    “没什么，反正以后一直会是这样。”
    “不会的，只要忙过这一阵，我会向父亲母亲提出要和你继续共同学习。”
    伊萨姆眨眨眼，说：“哥哥，你觉得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吗？”
    说出这句话的他让萨里耶感到陌生，好像短短时日没有联络感情，他就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不能？”
    “你难道不觉得，只要有法里斯·哈迪在，我们就无法回到过去吗？”
    “伊萨姆，我们是双生子，他的出现并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是么，在我看来已经有很大影响了。”他冷冷地说，“从他出现的那天起，你的世界就与我不同了，我甚至一天都不一定能见到你……我想你早晚有一天会跟他离开。”
    萨里耶糊涂了。
    “你在说什么？”
    “你忘了我们那天偷听谈话时母亲所说的吗？她质问那个法里斯我们能否适应鬼道化，言下之意就是要将我们带走，而之后法里斯就选择了你！”伊萨姆握紧拳头愤恨地说。
    这个细节当时萨里耶没注意，直到刚刚被提到才隐约记起是有这么回事，他没想到伊萨姆注意到那么微小的东西。
    “也许那只是母亲随口说的，否则为什么当法里斯家族离开的时候，哈迪没有带上我一起离开，而是选择留下？”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这是你多心了，真的。”
    萨里耶靠近他，试图像以往一样蹭着他的面颊让他安心，可就在皮肤触及的一瞬间，他被伊萨姆大力推开。
    接着他看到伊萨姆的双眼瞳孔越来越细，就像他触碰血液感到兴奋时的反应一样。
    原来他愤怒时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伊萨姆，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是，我已经向法里斯·哈迪求证过了！”
    “……你说什么？”
    “他说我的话是对的，他早晚会把你带走！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你对我撒了谎！”伊萨姆大叫着把他推开，三两步冲到门边拉开门，等萨里耶跑到门外，他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头漂亮的浅金发已经埋没在黑暗中。
    萨里耶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仰头看着望向自己的哈迪，忽然萌生出强烈的无奈。
    哈迪只是苦笑，他站在门外把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再等等，我有话问你。”
    哈迪顿了顿，说：“少爷想知道的是刚才伊萨姆少爷所提的那件事吗？”
    萨里耶平静地点点头，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他向来不习惯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我知道了。”
    忠诚的管家跟着主人走进房间，关上大门，在萨里耶的注视下往门上下了一道咒，那是萨里耶从未听过的咒语，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法里斯或许和他们的母亲一样，并非人族出生。
    “你在做什么？”
    “少爷请别担心，我在门上下了禁令咒，这样外面的人无法听见我们的谈话。”
    哈迪站在萨里耶的面前，先是行了个礼。
    “引起二位少爷的不合我很抱歉，伊萨姆少爷的确来找过我，当时我也针对他的问题作出回答。”
    “他说，你告诉他你会将我带走？”
    “是的。”
    萨里耶的手握成拳。
    “为什么？”
    “我只是如实回答了他的话。”哈迪说。
    “仅仅这样？”
    “是的。”
    萨里耶觉得心里泛起丝丝凉意。
    “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从‘将我带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