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89章 无可奈何背骂名

    凝如觉得是自己实在太不小心,便摇了摇头,回了句了“没事”,然后静静看着淮占郴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手。
    “还好,没烫到要害,只是红了。我弄点凉水帮你洗洗。”说着,淮占郴从身后的木盆里舀了一勺水,轻轻地淋在凝如泛红的手背上。
    凝如感觉凉意阵阵,不免想起淮婶儿当年也是这样帮自己洗去手上的臭豆腐渣的。
    那时,每次豆腐摊上的东西买完,淮婶总会小心地用清水将凝如手上的渣滓洗干净。凝如问她为何这样做,淮婶儿总是笑呵呵地说:“我儿的手那么白净,怎么能让它们臭烘烘、脏兮兮地回家呢?”
    回忆涌来,凝如感慨万千,不由得轻叹一声,说道:“当年,我和娘一块卖臭豆腐,她也是这么帮我洗手的。方才,我走了会儿神,也是因为想到她。那时,我们也在流民堆里,拿着缺角的碗使劲往人群里挤,为的也是喝上一口热粥。”
    说着,凝如转过头,望着那些流民的身影情不自禁地继续道:“小时候,我总以为,这世道是良善的。便是真有混账的人扰乱视听,圣人口中强弱相扶、亲如一家的场景还是存在的。可后来,看着众人因为你‘叛贼’的罪名冷漠至极,又看着我爹死在暴民手里,我才发现:世道竟是如此苍凉。人情冷漠、弱肉强食主宰了整个世界,所谓良善也不过空中楼阁,水月镜花罢了。”
    淮占郴安静地听着凝如把话说完,脸上的神色从关切变成心疼。
    从重逢那一日起,淮占郴还是第一次听凝如说起自己和淮婶儿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听凝如表述内心的沉重。尽管他早就发现了凝如的变化,但当这些话真正从凝如口中说出时,淮占郴还是不免有些难过。
    安慰或许是不错的法子,当对凝如来说,那些曾经的过往早已镌刻在内心深处,强行让她忘记或者含糊地让她忘记显然不能完全解开她的心结。
    所以,相比之下,鼓励是更好的办法。毕竟,让一个人看向未来显然比忘掉过去更容易做到,也更有价值。
    想到这儿,淮占郴不由得将凝如的双手紧紧拢住。那些还未干透的水珠沁入肌肤的同时,连这七尺汉子的心也被弄得柔软起来。
    “凝儿,那些年委屈你了。我知道,这些事情给你的打击很大,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还是得往前看。”
    淮占郴语气柔和地劝了一句,而后摩挲着凝如的手背,顿了顿,才继续往下。
    “当年在高丽军营,我也觉得这世道没救了。后来,参加毋端儿的义军,我更是被他的部将活活扔进敌军阵营。那一刻,我对这个世道痛恨到了极点,恨不得与它玉石俱焚,眼不见为净才好。
    不过,被李世民俘虏后,我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竟是那样局限。
    官职上讲,李世民比马太守更加位高权重。可和马太守不同,世民却不是惟利是图的小人,也不会至百姓于不顾。跟着他,我才明白什么叫心怀天下,也才明白“百姓如水,君如舟”的道理。
    平叛的这些日子,世民时常告诉我:民乃天下之本。只有将百姓放在首位,才能明白他们需要什么,也才能打破旧王朝的束缚,破旧而立新,重建他们期盼的世道。
    从那以后,我才真的相信,这世上,把百姓放在首位的大有人在。而马太守、赖县丞那样的人,不过蝼蚁罢了,实在不值得挂怀。所以,凝儿,罩在头上的阴暗只是冰山一角,只要你拨开迷雾,走进更广阔的天地,少年时期盼的太平世道还是会回到眼前的。”
    淮占郴缓缓讲话讲完,到最后一句了,他的眼中竟情不自禁地燃起了熠熠的光彩。
    一番话说下来,凝如丝毫没有出声。她安静地看着淮占郴,将他的话一句一句地记在心里,直到确认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才轻声回道:“可眼下这局势,似乎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淮占郴却不紧不慢:“诚然,眼下的局势和我方才说的还有些远。可凝儿,有了这样的信念,还有为这个信念全力而战的统帅,你我又怎么能灰心呢?再说,便是这些统帅全都无用了,不是还有你么?”
    凝如眨眨眼,不解地问:“我?”
    淮占郴轻轻一笑,抚了抚凝如额上的软发,笑道:“是啊。今日你是施粥的善人,你的这份良善,不正是圣人口中‘强弱相扶、亲如一家’的基石么?而且不只是你,你哥,阿娜瑰,予棋都拥有一样的良善,如此,你还会觉得孤独无依、甚至是绝望么?”
    听完淮占郴的话,凝如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又看了看身边依旧忙碌的黄霈佑和阿娜瑰、予棋,好一会儿,脸上笼罩的阴郁才渐渐消融。
    “是啊,还有他们呢。”凝如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淮占郴,满是谢意地说了句:“多亏有你。”
    淮占郴晓得凝如的心结散开了,心中自然高兴。只是,她这突然见外的模样实在让他不适,所以,没有客套地回复,淮占郴径直将手伸向凝如的脸颊,佯装用力地捏了捏。
    凝如被他的举动吓得缩了缩,却在淮占郴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安静地定在原处,用心感受对方的宠溺。
    不过,还没感受多久,阿娜瑰的一声叫唤让他们一下回过神来。
    “你们看!那边是谁?”
    凝如转过头,顺着阿娜瑰勺子指着的方向望去。人头攒动,凝如没看得特别真切,但听着那些人的吆喝声,凝如知道,对面的壮汉们正在搭建的似乎是一个棚子。
    “他们搭棚子做什么?”凝如疑惑地问了一句,身旁的黄霈佑和淮占郴却都答不上来。
    几人直直地盯着对面,好半天也没看出门道。好在粥锅面前的流民汉子说了一句,他们才知道,来着城外做善事的原来不知他们一家。
    “几位善人昨日才来我们这里,自然不知道对面是何人。他们啊,是京城杨大人的家丁,每逢初二、十六,杨大人都会带着他们这里施馒头给大伙吃。”
    阿娜瑰听完这番话,兴奋地赞叹道:“中原果然是礼仪之邦,连做个善事都有人抢生意!”
    凝如扑哧一笑,身旁的人也跟着抿起嘴来,唯有黄霈佑转头看向汉子,满脸疑惑地问道:“杨大人?哪个杨大人?”
    老汉本就不是京城人氏,加上他只是一介平民,所以对朝廷的官职并不熟悉,所以只好如实回道:“这,我就不知道。”
    黄霈佑觉得对面的汉子实在不知道这位“杨大人”的来历,便也不再强问,只应了句“多谢!”,而后继续施粥,打算等活干完,才上前与对方打个招呼。
    可阿娜瑰却顾不得那么多。
    方才,听到老汉说对方施舍的是馒头,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粥陪馒头,越吃越有”。所以,本着昨日“粥不能单喝”的朴素理念,阿娜瑰决定将对方的馒头当作自家白粥的好伙伴。
    于是,二话没说,她放下勺子便往对面疾驰而去。
    黄霈佑的脑海里还盘旋着阿娜瑰方才那句话,以为她要过去和“抢生意”的杨大人讨个说法,便赶忙放下勺子,嘱咐凝如继续施粥,自己则跟上阿娜瑰的脚步,一同快步行至对面。
    此刻,杨家家丁早已忙活起来,那个棚子也快搭起来了。阿娜瑰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到对面,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这副“兴师问罪”般的模样吓了一跳。
    加上她喊得那句“听说你们有馒头,拿出来一起享用,如何?”,更让人觉得:这个姑娘简直就是来抢馒头的……
    家丁们的拳头已经握起来了,阿娜瑰不知死活,黄霈佑却是个审时度势的斯文人。
    听她那一声吼,黄霈佑晓得阿娜瑰不是过来闹事的,可看着杨家家丁个个如箭上的弦,他突然觉得:这气氛,不是闹事又是哪样……
    没办法,黄霈佑只能硬着头皮帮阿娜瑰善后。
    他一把拉住阿娜瑰,待将她径直拽到身后,这才站直身子,恭敬地鞠了个躬,而后启声说明来意。
    “诸位好汉,我叫黄霈佑,是京城工部的内常侍。今日,我们几人在这里施粥,听了杨家大人施舍馒头的事情十分欣赏,所以特来拜会诸位,希望将这些馒头搬到我们粥棚,咱们两家联手,一道将这些东西发给流民,省得你们另起炉灶,费时费力。”
    诚然,黄霈佑的态度很真诚。但方才被阿娜瑰“吓”着的杨家家丁却似乎并不买账。
    “原来,你就是我们大人说的那个带着圣上四处招摇的黄大人啊。”
    一个穿着与众人不同的家丁上下打量了黄霈佑一眼,又指了指自家的炉子,这才这才理直气壮地继续道:“不劳您费心。我们家的炉子就快烧好了,馒头也快蒸好了,你还是回去自家的粥棚妥当些。”
    方才,黄霈佑不知道众人口中的杨大人是谁,但听得家丁这番话,他竟也对这为杨大人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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