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流觞张若水》第94章 (二)佛珠

    姬云的最后一击也失败了,本该松口气,但是,张若水,包括倾璇,大家的面色都变得难堪起来。尤其是张若水,他的脸上出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龙渊剑一扔,几乎是整个人白鹤展翅般扑了过来。
    “景姑娘!”张若水喊着。
    秋明洌本是不解,一别过头,清楚地看见,刚才他挥袖生出的冰凌,有几根意外地戳进了景澜的腰腹。
    景澜腹间立马渗出大片温热的鲜血,碰见插入腹中的冰剑,一起相融成血水。冰冻三尺,景澜却满头大汗,不断地喘着粗气跪坐下来。她如愿地倒在了秋明洌的怀中。
    “景澜……为什么会这样……”秋明洌不知所措,也不敢去动景澜腹中的冰锥,“是我、我害了你……我、我为什么不死呢……”
    “啊——”
    一团风雪瞬间将秋明洌紧紧裹住,将张若水以及周遭众人都震开三丈开外。秋明洌仰天长啸,银丝乱飞,双眼变为湛蓝,脸上脖间蓝色妖印藤蔓般攀升而出。风雪散去,只见银发男子全身浅蓝锦袍,肩披白狐裘,冰川一般的男子。这便是,雪妖的真身。
    “大家小心,他的妖性彻底觉醒了!”倾璇喊道,一边,张若水被震得趴在地上,望着气息奄奄的景澜,视线立马被泪水模糊。
    景澜面色泛白,宛若一只枯萎的花朵般蜷在秋明洌怀中,身体不断微颤着:“明……明洌……你没事吧……”“我没事啊,笨丫头……”泪水从湛蓝的眼眸里淌出。
    景澜的脸上也沾着清霜,吃力地抬手帮他拭去,轻声道:“好,你没事就好……”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去找大夫,去江陵,去回生谷,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秋明洌将她一把揽住,倾腰抱起。
    风雪托起着木兰舟,浮云涌动,景澜倚在秋明洌怀中,两人坐在飞于高空的小船上,火速赶往回生谷。
    “妖怪啊、妖怪啊……”白发蓝眼的秋明洌抱着重伤的景澜一路闯进炼药房,所到之处便是冰雪蔓延,吓得回生谷众医侠纷纷退散。
    躺在他怀中的景澜被人认了出来,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不顾众人阻拦小趋上前,秋明洌也认出了她,将景澜放在她面前。
    “怎么弄成这样!”辛彩心疼地捧着景澜失去血色的小脸,昔日桃花盛开的眼眸早已黯然无光。“救救她,求求你!”秋明洌垦求着,每说一句话都哈出一口冰雾。
    辛彩用干净的白布堵住景澜涌血的伤口,慢慢抽出所有冰剑。辛彩一边给她敷上止血药膏,一边摇头叹息,泪水连连:“你为什么就如此顽劣,蜀锦会弃我而去,今天回来,伤成这样……”
    “怎样,辛前辈,景澜她没事吧?”秋明洌很是关切地问。
    “没事?你难道不知道,这冰剑的寒气非比寻常吗?”辛彩带着哭腔,用手贴在景澜的额头上,“怎么会这样,你失血过多,寒气攻心,最多只有一日的性命了。我可怜的丫头啊……”
    “你说什么?”秋明洌怒气冲冲地掐住辛彩的脖子,炼药房内忽然风雪大吹。辛彩的脸瞬间就发青了,甩动着双手不停挣扎着。
    “明洌……”景澜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算了。”秋明洌扔开了辛彩,一把将景澜抱了起来。“明洌,我自己都是大夫,我懂……最后一天,我不想死在病榻上,我想和你独处……”听着她曾经出谷黄莺般的嗓音变得倾颓无力,冰冷的泪水击打在景澜枯萎的眼睛里。
    “好,我带你走,只有我们两个人。”
    回到那道峡谷,一条碧水穿山而过,兰舟轻荡,残阳将江面染红。
    若是她还想邀自己看鱼,他会将她从后揽在怀中,温柔地加句:“当心,不过就是再落一次水,我也会救你。”他想含春浅笑,望一眼两岸的山水,道一句:“景澜,我们从此隐居,做一对平淡夫妻,可好?”
    然而,没有回头路。
    “景澜,嫁给我吧。”秋明洌环住她冰冷的身体,轻轻在她耳边吐出。对于景澜,多么梦寐以求的一句话。“不要,我快死了。”景澜违心地拒绝,拒绝的同时,心里也在滴血。
    “我不管,你必须要嫁我,你死了,还是我的妻子。”秋明洌说着,咽喉莫名地刺痛。“没有嫁衣,我不嫁。”景澜在这时候耍起了小孩儿脾气,给他出了道难题。秋明洌语塞,只能将她紧紧压在胸膛上。
    就在这时,从林间,从水边,恰似红云翻滚,扇着翅膀的红色蝴蝶,中了魔咒一般汇聚过来。赤蝶安安静静地留在景澜身上,火红的羽翼将她的衣服铺满,还有几只点缀在发髻上,就宛如新娘的盛装。
    “这是,那一夜的幻蝶……”两人都因为此景而惊奇地瞪着眼睛。“它们为什么会回来?”景澜问。“你说过,幻蝶蛊是你成亲的时候才能用的,你看,蝴蝶回来了,你该嫁我了吧。”秋明洌轻抚着景澜的耳垂,柔声说道。
    景澜秋波澹澹地仰视着秋明洌澄澈的眼珠,转眼间便是两行晶莹流下,更衬得肌肤粉妆玉砌。她伸手自己抹干泪水,乏力地撑起一个微笑。“好,我嫁。”她伸手从自己的衣襟取出一张纸笺,纸笺的一角还沾着她的鲜血。
    秋明洌瞥了一眼整齐的黑字,原来不过是首再普通不过的诗,上邪。“这是秋夫人跟我说过的,这是首誓言诗,新婚当夜新娘可以吟咏给夫君听的。我背了好久,就是背不下来,所以我……”
    秋明洌一手抱住她的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道:“好,我听你念,你念……”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景澜努力提起中气,耗费着自己最后的力量,“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乃敢……”
    那几个字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口,自然,她也履行不到誓言了。眼前的眉眼逐渐模糊,尔后,化为黑暗,她的瞳孔扩散了,双目轻轻阖上。秋明洌明显感到她的额头滑了一下,若不是他的手掌住她,她便直接倒在自己怀里了。
    秋明洌没有将她放下,依旧抵着她的鼻尖,似乎是不愿承认她永远离去的事实。“乃敢与君绝,”他想帮她把誓言念完,“乃敢与君绝!”
    “啊——”他的恸哭声比两岸的猿啼还要凄凉,风雪骤凝,整条江水被霎时冻成一条冰川。雪花纷落,赤蝶纷纷冻死,散落开来,仿佛是在宣告,他们短暂的婚礼结束了。而且,新娘随着嫁衣随着婚礼一起终结了。
    冷风撩开了她松散的衣襟,若隐若现的锁骨间,那枚忘川痣,鲜明地点在肌肤上。投在冰冷地忘川水中,百年冲刷之苦,换来一个寻找前世恋人的记号。她找到了,他没走,可惜她自己先离开了。
    如果有来世,我愿再次受忘川百年冲刷之苦,只为再遇你的容颜。这句话,和她的誓言,一起永远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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