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带寒意的秋晨在一团火红普照下渐渐温暖,床上的星儿翻了个身继续沉睡梦乡。不一会,门外传来店伙计来请吃饭的声音,她睁开微肿的眼睛看看桌上倾倒的酒壶,想起昨夜那少年给她受的气,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就算你是军中之人又如何?最好别让我再碰见,否则星儿一定将你大卸八块以报羞辱之仇!星儿这般想着,便觉堵在胸口的气顺了许多。梳洗完毕,她回身拿了软鞭束在腰畔准备下楼,忽然瞥见楼梯处正有一位须发微白,神采矍铄的老人向楼上而来。
爷爷!星儿一惊,慌忙将身缩回,透过门缝见着爷爷走进隔壁房间察看了半晌,随后便转身离开。又过了不久,一阵纷沓的脚步响起,星儿只见爷爷陪伴着一位头戴璎帽,身着锦服,面容富态,双目丰润的中年男子走进那房间,紧接着又有一个神态倨傲的中年人跟进去,却在一进门之时便变得甚为恭敬谦和。星儿回到汴梁不过一年时光,自是不知爷爷陪伴的是何等人物,她正踌躇着该不该拜见爷爷,忽听爷爷的声音道:“官家体恤臣下,那是我等作臣子的莫大荣幸,杨将军亦是谦恭忠勇之人。依老臣之意,官家只需在此安歇,老臣指派几名得力干将将杨将军召来即是,官家亦不必这般劳苦。若官家圣体违和,那便是我等臣子天大的罪责啊。”
“梁国公此言差矣!”矍铄老人话刚说完,只听那神态倨傲,目光闪烁的中年人道:“官家宏恩广隆,我等臣子只有感激涕零的叩谢圣恩,岂敢违命行事?莫非梁国公有心替忠勇侯拒恩?”
“哎,潘卿不可妄言!”富态丰润的中年人打断那人话语,转向渐生怒意的矍铄老人道:“赵卿家多虑了。杨将军乃我大宋肱骨之臣,为我大宋万世鸿昌立下赫赫战功,朕前去慰问犒劳也属应当之礼。”
星儿早已看出那说话的中年人非比寻常的身份,此刻再听他三人的对话,心下立刻明白过来:那中年人……正是当今皇帝。星儿想起昨日正是听松辰说,爷爷奉诏进了宫,自己才拉着他二人偷偷离家擒拿采花贼。现在又听他们言下之意,似乎是去那位杨伯伯的军营……想到军营,星儿不免又气从中来。倘若那少年当真是杨家军中人,自己跟了爷爷一起去不正可“报仇”?你既是骂星儿举止轻浮,星儿便要你当着爷爷的面说出我到底如何轻浮!
星儿自幼长在乡间,从来不懂得害怕,只要她想做,任何人也拦不住。何况一年来她着实被官拜太子少保,继升司徒的赵普宠溺惯了,这时想到可以报延嗣“羞辱”之仇,便顾不得那《女训》中所谓的各种禁忌,拉开屋门向隔壁走去。
门外的两名禁卫军见一个小姑娘竟如此大胆想要闯进屋,立刻对视一眼,拔出佩刀一左一右横劈过去。星儿眼见有人挡道,不由气恼。只见她手一扬,腰间软鞭顿时好像长了眼般向二守卫的臂膀肩头狠狠抽去。那二人猝然闪避,紧接着又重会合,扬起刀再袭星儿。哪知星儿身形滑脱似鱼,竟趁二人闪避会合的间隙,一侧身便推开了房门,回头冲这二人嫣然一笑,嘴里娇唤着“爷爷”,径直扑进呆愣住的赵普怀内。
守在皇帝身边的潘仁美陡见有人闯入,脸色大变,猛地斜里一侧挡在皇帝身前,待要拿剑来刺,不想竟看见一位少女扑在赵普怀里蹭揉撒娇,不由得愣了愣神。待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已见赵普惨白着脸,冷汗涔涔的拽着那少女“扑通”跪倒皇帝面前连连叩头,高呼“万岁恕罪!”那背上的汗水早已浸透身上稠衫。
皇帝龙颜震怒,他阴沉着脸看看跪在地上不住叩头的赵普,又玩味般的打量着眼中毫无惧意的星儿,忽然心下一动。太子赵恒正到了适婚年纪,而眼前这个小姑娘虽野性十足却也清新可人,作个侧妃倒也可与恒儿解些烦闷。皇帝想到此,便微微一笑。他扶起赵普,温言安抚了一番,又询问了星儿的芳名年龄,这才点点头对赵普道:“映星姑娘率性纯真,瞧着可比朕的那几位公主聪颖了许多,朕很是喜欢。不若这般,映星姑娘想要什么,朕便赏赐什么,赵卿家意下如何啊?”
“圣上,这……这万万使不得!”赵普跟随皇帝鞍前马后数十年如何不明皇帝心思,他慌忙叩头谢辞,不料星儿却盯着皇帝问道:“想要多少都可以吗?”
“哈哈,朕金口玉言,绝无儿戏!”皇帝点点头。
“星儿先要一样,待以后想起别的,再要行吗?”
“当然可以。”
星儿见皇帝捋着胡须笑看自己,便更生了胆气。她拉着赵普的手娇声道:“星儿要随爷爷去杨伯伯军营。”
暮秋时节,白露凝霜。经了霜打的林木一夜间便由绿变了黄,黄又转了枯。风一吹来飘飘零零落下一地。马蹄得得,踩在叶上发出阵阵“咔嚓”脆响。
星儿纵马奔驰,不时回望身后一队走走停停的人马车辇,眸露不耐。早知那个皇帝坐辇而行,就是被爷爷骂死,也不同他们一路走。现在可好,十几里的路程竟被他们磨去两个时辰,照这样,何时才能见到那少年报仇?星儿有心甩开皇帝他们独行,又怕赵普生气。适才惊了皇帝的驾,爷爷的胡子已经翘上了天,这时若再离开爷爷身边,怕是回家当真要被罚跪了。星儿烦闷的紧了紧头上的从侍帽,松开缰绳由着胭脂悠闲蹋蹄。
一众人马溜溜达达又走了近半个时辰,杨家军营便已在望。威武庄严依旧,只是周围添了许多哨卡,增加了数十兵卒,一排排持戟执戈列队站立道路两旁,肃声敛气,目不斜视。星儿远远望着,不自禁的变了脸色。她翻身下马等在路边,看见赵普矍铄的身影才悄悄舒了口气,静静的随在爷爷身边。
皇帝辇驾停下,早有禁军持牌飞马进营传报。不多时,只见身着紫金绒丝甲的杨业在宣武大将军石恽的陪同下匆匆而来,身后紧随着延广延庆延辉延昭四人。
赵普潘仁美一左一右将皇帝扶出辇来,随后也随杨业等人齐齐叩伏地上躬请圣驾。皇帝看看这般诚惶诚恐,敬畏顺服的臣子,心下自得万分。勉励了众人一番后,皇帝上前扶起杨业,又仔细打量着杨家四子,竟不由自主生出些许莫名的羡慕。若恒儿那不长进的有杨家众子十分之一的超群不凡,自己也不必煞费苦心的替他铺垫后路。轻轻掩下心底一丝失落,皇帝笑眯眯的唤了众人平身,由杨业引领着走入大营。
刚一进营,星儿似是焦急的目光便四处寻觅,逡巡了半晌却一无所获。她想起昨夜延嗣呆呆凝望大营的眼神,不知为何一丝心痛瞬间便涌了上来。她拉着赵普低声耳语,哀求他将那少年的样貌与杨业征询打探一番。
赵普听着孙女的描述,心下一动。他待要旁敲侧击再问问星儿详情,却见皇帝指着星儿,看看杨业道:“朕这近侍杨卿看着如何?应侍卫虽年少,倒也机敏聪慧,甚得朕心。若朕记性不错,宁远将军亦同样机敏聪颖,当可与其媲美……”皇帝顿了顿,再看看随后的延广四人,忽然问道:“杨卿,为何不见宁远将军前来接驾?””
杨业不妨皇帝有此一问,想到被自己命令关在营外一夜,如今又不见了踪影的延嗣,不觉自心头再添一层怒火:经受不得小小委屈,如何配为杨家人!他暗哼一声,思忖着如何应答皇帝问话,于左侧伴驾的潘仁美忽的哈哈一笑道:“前次杨将军统帅三军于乌松坡歼辽数万,实乃大快人心之事。我巍巍大宋有此无敌之师更惧谁来?”见皇帝满意点头,潘仁美接着道:“乌松一战宁远将军单骑独闯辽营,烧营数座歼敌上百,当真不愧将门虎子,少年有为。杨将军,你可知老夫听此消息,着实‘怒’了半日啊!”
潘仁美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皆是数变,延庆更是怒形于色。潘仁美此话何意?若非他撺掇皇帝下旨,父帅如何会痛责小柒百余杖,以致令其委屈离营?如今他旧事重提,莫非仍意在将父帅怒火拱起,作实革除小柒军职之事?延庆想到此处,不由便看了看石恽,不想却正看见他与潘仁美互递眼神,只气得延庆暗暗捏紧了拳头。
皇帝的隔岸观火潘仁美的存心挑动众子的愤愤不平,这一切杨业皆看在了眼里。只见他淡淡一笑,拱手道:“潘大人的关爱杨某感激不尽。子不教,父之过。杨某实在惭愧。”
潘仁美见自己一番话没能激起杨业心火,不觉脸上无光。他避过赵普射来的不满的目光,尴尬的咳了一声:“这是哪里话?杨将军着实误会老夫也。老夫这‘怒’,当真是怒上苍为何不垂怜老夫家门平庸,即便只得一个似几位少将军这般英勇无双卓尔不群的儿子,老夫也可笑慰平生了。”
“潘卿此言极是!”皇帝自是看出潘仁美的尴尬,他笑了笑道:“朕与众臣谈及天波府一门精英,常引以为我大宋之傲。朕今日也正为此而来,杨卿何必自谦?”
星儿无聊的听着几人句句不离这个‘宁远将军’,心里不觉奇怪。这‘宁远将军’到底何许人?听皇帝话中之意似乎是有些欣赏的。她悄声问过赵普,方得知‘宁远将军’名杨延嗣,乃杨伯伯膝下第七子,与自己年龄相若。爷爷的话令星儿下意识多看了延广四人几眼。那少年……他的眉眼竟与眼前这几位少将军有着六七分的相似。难道?星儿摇摇头,暗笑自己是个傻姑娘,怎会有如此的巧合?可若然不是,他的身手他的品性,又处处障显着大家子弟的傲然风骨。或者……他的确便是宁远将军杨延嗣?
星儿想至此突然转眸一笑。她走出队列在皇帝身前跪禀道:“小的斗胆,恳请陛下恩准小的以武会友。”
延嗣留宿延广营房,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东方泛白之时他便再躺不住,起身下塌,央求二哥准他在营外林间练了一阵子的枪。待他大汗淋漓的将枪插进土中,耳边已传来声声角鼓。延嗣知道此乃营内集结军队操练的擂鼓,他胡乱抹了把汗,拔出枪转身就走,忽然想起仍在怒中的父亲,脚步不自禁踟蹰了起来。
他昨晚随延辉延昭回营,眼睁睁看着仿佛铁闸般的营门在面前轰然关闭,当真便想扑进母亲怀里好好大哭一场。所幸后来一连串的事故令他稍稍扫去了些许酸苦。晨间的练枪他便是想借皇帝驾临之际给爹爹争些光彩,却又怕对着自己,爹爹依然视而不见,淡冷如陌生。他低下头看看熠熠闪亮坚韧刚强的银枪,踌躇半晌,终于咬咬嘴唇,紧握了握手中银枪,向较场走去。
较场上尘烟滚滚,战鼓如雷。一阵阵金铁呛啷,俊马嘶鸣。眺望台上,一身绣龙锦袍的皇帝居主位高高而坐,赵普杨业潘仁美三人则分左右陪坐下首,且不时的站起躬身应答皇帝问话。兵刃胶着中,一片片人影翻飞腾纵,延嗣远远看着,只觉得热血沸腾,心潮激荡。
他正自怔怔,突觉一道森寒剑气夹风而来,直奔他后颈。延嗣心头一震,本能的腾空而起向侧旁跃开,同时运劲于掌,凌厉的斜拍出去。只听两记清脆的‘啪啪’声传来,一个身穿青褐色衣衫的侍卫蹬蹬向后连退数步,踉踉跄跄的站稳脚跟。
延嗣见自己一击得中,暗暗舒了口气。他定神向那人看去。两道细弯柳叶眉一双盈盈秋水眸……这不正是昨日那蛮横无礼却又相助自己擒贼的少女?她为何要易钗装扮?她究竟是何人?看她如此有恃无恐的自由出入较场,想来身份决非一般。延嗣待要开口叱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好站立当下,愣愣的看着星儿。
适才一掌延嗣着实用上了七八分力,其力道之大直震得星儿虎口发麻,臂腕酸软,粉润脸颊渐渐泛了白。她勉强提起剑,看看神思不属的延嗣硬声道:“小的应星,见过宁远将军。”
“你……”延嗣顿了顿道:“你怎么在这里?”
“应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宁远将军威仪,特来请罪。宁远将军大人大量,还请宽恕应星举止轻浮不当之罪。”星儿眼见延嗣面带歉疚,不觉自心头涌上几分朦胧的酸楚。她语含怨愤的继续道:“应星自知咎由自取,宁远将军大可不必心怀歉意。”
星儿噎人的话语令延嗣更觉尴尬,他喃喃道:“昨日的事情……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说那些话。你相助之情我很是感激。我……谢谢你。”
星儿原想借机狠狠挖苦延嗣一番,以报他羞辱之仇,这时见延嗣一派挚诚,倒也不好再使小性。她抬眼看看眺望台道:“应星今日乃奉陛下旨意以武会友,但望宁远将军多多包涵。宁远将军,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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