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边热火朝天的氛围完全不一样,大牢里安静阴沉湿冷,花柏栀坐在草堆上,一动不动,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她不明白,不过几天的时间,人就会变得如此陌生吗?还是说,这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
牢役叹了口气,恭敬的问花柏栀,“编修大人,外边有人要见您,要让他们进来吗?”
花柏栀这身份挺尴尬的,虽然是皇帝亲自让人送到牢里来的,可是没摘去她的身份啊,她还是这届科举的榜眼,翰林院的正七品官,皇上也没有说要怎么处理她,也没有要放了她的意思。而且这榜眼似乎虽然有牢狱之灾,可在外头真挺吃香的,时不时有人来探监,时不时有人来送银子关心这榜眼过的好不好。
花柏栀反应有些迟钝,缓缓的抬眼,眼中似有光,“谁?”
“您府上的人”,牢役说完,就看到花柏栀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一般。
“不见”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一次了,花柏栀在等元恩薰,可对方似乎并不在乎她,连个解释似乎都没有呢。心里升起的希冀一点一点的被磨没了,自暴自弃道,“别再过来了,谁来了我也不见”。
牢役也是听说了这位榜眼的事,无非就是在等元家小姐来看她吗?可人家元家小姐得到圣上赐婚了,怎么这人还如此死心眼?不过也为他叹息,这榜眼和状元也就差了那么一点儿了,这要和人结缘也是要缘分的啊。
几日下来,花柏栀憔悴了不少。牢头是个好酒的人,总和花柏栀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段感情,然后又劝她:你有大好的前程,以后要什么女人没有,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花柏栀本就心里难受,加之牢头一直劝酒,花柏栀一点都不拒绝,全部灌到肚子里去了。牢头醉倒在外边,花柏栀在里头还是拿着酒壶一直喝。
牢役再次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幅景象,自己的老大居然在工作时间喝的酩酊大醉,忍者头皮发麻的感觉,打开花柏栀在的牢房门,然后又懂事又吃力的把自家老大给扶走了,生怕这尊大佛怪罪。
花柏栀抱着酒壶,看着出现在视线里头的裙摆,下意识的就抓住了,然后抬眼去看来人是谁,大概是在醉酒中,酒意让她失了分寸,“是你啊”。然后放开她的裙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草堆走去,直接闭着眼睛躺在上边了。
来人不是扶摇还能是谁,认识花柏栀又能让牢役头皮发麻的大佛。扶摇眉头深皱,她不想来的,自己深爱的人为别人伤心为别人憔悴,就是想一下,她都觉得心里刺疼,可是她的自制力在花柏栀这里简直不堪一提。
牢房内久久没有声音,扶摇走近前,才发现花柏栀已经睡过去了。蹲下来将她盖在脸上凌乱的发丝扫到一边,心道:明明是个女子啊,怎么会搅的我的心绪一片混乱?
抚平花柏栀的眉头,如果爱元恩薰那么痛苦,换一个人好不好,不是我,我也……原来我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方,你不爱我,我会这么难受啊。
花柏栀再醒来时,觉得自己被运出了牢房一般,草堆变成了床,自己还盖着被子,原本就不宽敞的牢房里还多了一套占地空间很大的檀木桌椅。而一张椅子上坐着的就是她睡过去前看到的人,扶摇。
刚醒来,她觉得自己还没有清醒,否则外头照进来的光,岂不是白日做梦了。这样想着也就没法马上反应过来,只听得椅子上的扶摇说,“过来,吃点东西”。
花柏栀是恨皇家的人的,如果不是她们太过专权,连别人的婚姻这点事都要管的话,她和元恩薰不会变成这样子的。可听着扶摇无奈的声音,花柏栀没办法怪她。
并不按照扶摇的话和她同桌而席,坐在床边只问她过来做什么。
听着她冷淡的声音,扶摇又如何不知道,花柏栀把她在灵感寺说的话当真了。扶摇无从解释,她确实喜欢花柏栀,因爱生妒,这在她的身上也是存在的,那天在灵感寺的一言一语不就是因为嫉妒吗?于是她说,“我只是过来告诉你,薰儿和大理寺少卿的喜事定在了下月初八”。
“然后呢?让我去祝福他们,还是让我逃狱然后破坏他们的婚礼,指责皇帝乱点鸳鸯?”花柏栀冷笑道,紧接着说,“若是你想看我的笑话,你也看到了,满意了吗?”
她不想口不择言的,可是心里很难过。
扶摇不是没有看到花柏栀外现的痛苦,两行清泪,可她就不难过了?暗自清了清嗓子道,“如果坐在这里的是薰儿,你还会这么说吗?你的矛头永远都是对着我的”。
不等花柏栀回答,犹自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头也不回说,“想必父皇在薰儿他们完婚之前都不会放你出来,下月初五,这个时候我会过来,如果你想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就错在你喜欢上的人不喜欢你,当然也就不会顾及你感受了。劝花柏栀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劝自己,但换一个人喜欢到底有多难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花柏栀怔了许久才明白扶摇后面的话。可即便到下月初五情况又有什么变化呢?她以为是自己的臆想,以为自己只是肖想所以在心底里和元恩薰谈了一场有始无终的恋爱,可扶摇告诉她这不是。
她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谢恩宴上,元恩薰只是出于无可奈何才答应皇帝的赐婚,并用眼神阻止自己的莽撞。但现在又如何解释呢,就算她此刻身份敏感,如果她有心的话,定然有千万种方式向她解释她这几日来的淡漠,可是元恩薰什么都没有做,任凭时间流逝,任凭她和杨帆所谓的良辰吉日的到来。
很快,元恩薰和杨帆的喜帖就已经送到有利益关系的各个府上。四王爷府上的管家才送走杨帆,明永沐拿起红色的喜帖又冷笑着把它丢回了桌上。
“王爷,这么做皇上他……”
“嗯?”明永沐打断自己贴身侍卫文道的话,“父皇自是明白本王的意图,这才符合他惯来了解本王的性子”。
“不愧是王爷,若反其道为之,免不得又要被怀疑了,王爷这招真是太高明了”,文道低着头拍马屁,接着又有些为难的说,“小的听说杨帆这人素来仰慕元家大小姐,小的担心这厮会坏了王爷的大事”。
明永沐冷哼了一声,“就算本王不找他,恐怕杨帆也会钻这所谓的状元的空隙求着父皇赐婚的,如此的话,倒不如对他恩威并施。如果……”
话未完,明永沐敲了一下桌上的喜帖,“他敢背叛本王,本王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文道自是瞥见主子微弯的嘴角,单是那半张脸,都能让人神魂颠倒,文道知道主子的性子,当即把脑袋低的更低。
不多久,有下人来报,说红烛院那位夫人有喜了。
文道瞪了来人一眼,然后又小心的看了眼明永沐的脸色,只见他若有所思,只好小心翼翼的叫道,“王爷,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这已经不是后院第一次传来这样的喜事,这若放在其他平常人家这是喜事,放在这四王爷府上就不是了。不然,王爷膝下早已儿女成群了。这种事做多少都是心惊胆战的,除了因为那是一条小生命之外,还有就是那可是谋害皇孙啊,那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只是文道一个下人,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别看他刚才提到元家小姐,那可得多小心才行,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和杨帆那厮放在一起念,一个不慎就把主子给惹恼了,掉脑袋都算是小事了。
“府上是该添点人气了”
明永沐淡漠的说着,可是文道别提有多高兴了,元恩薰那是自家王爷可望不可得的女人,就算有点指望,那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府上到现在都没有小主子,也是朝廷上不少官员观望的原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皇位之争上显得更为重要。
不等文道笑出来,明永沐又说,“只不过该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才是本王看重的,本王有多久没去王妃那了”。
明永沐抬脚,侍卫就明白王爷是要去王妃那里去过夜了。转身就吩咐刚才来消息的下人,让他做的干净些。
就算自家主子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固执了,可也不由的叹气,现下皇储最有望的两位候选人都已经年近三十,膝下却无子息。他不信主子不知道外边怎么传,五王爷那边还好说,常年在外征战,子息单薄倒也正常,可主子他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府上非常需要一位小主子来大消外边那些人的心思,让他们更坚定的支持主子才行。
虽然主子有这个心思了,可是王妃那边未必愿意。第一个胎死腹中,御医说意外也算敷衍过去了,王妃还暗自伤心和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死胎是多么不吉利啊。可第二个因为王爷被皇上派出去当差回来后才知道,这时候王妃已经诞下小主子了,王爷抱着哭喊的小主子没多久,怀中的小主子就没气了,还告诉王妃她诞下的孩子是个死胎。
王妃对王爷早已凉了心,王爷竟当着她的面生生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虎毒不食子啊。
文道还记得那日站在王妃房门口,她的哀嚎:虎毒还不食子,你比猛虎还毒。
初五那日,扶摇依言来到花柏栀的面前。花柏栀并没有比那日好多少,她的心思太重了。纵便给了那样一个希冀,花柏栀也解不开自己的心结。所幸,精神头要比之前的要好上许多,大抵不会再对她‘出言不逊’了。
花柏栀从扶摇手上接过喜帖,那是元府送到公主府的请帖。红彤彤的刺伤花柏栀的眼,尤其是元恩薰和杨帆这烫金的五个字。
闭上眼睛将那点外露的痛苦统统逼回心里,将喜帖还给扶摇,恭敬的对扶摇说道,“我想明白了,求公主为我安排”。
明明花柏栀的话不再带刺来扎她,得体至极,可是扶摇却有些想那个每每一对上她就话中带刺的花柏栀,暗中笑,怎么这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反倒不如话中带刺舒服呢?
花柏栀走了,头也不回,那一刻,别说凝酥了,就是牢役也看不过。只是他又哪敢帮高贵的殿下出头啊。
公主向来强势,自从花柏栀出现后,公主总是人前意气风发,独自一人却总是暗自神伤,如今更是人前失神,凝酥从来没看过主子这个模样,马上让所有人下去了。
“殿下……”,凝酥有些哽咽,有些迟缓,主子这个样子她很难过。
“疼”
扶摇的一个字,在这为她重新装饰过的牢房里想起,听得凝酥心里一紧,“殿下,哪里疼?”
她指着心脏的地方,“这里疼”,再说话时,眼眶红了,声音哑了。
“殿下……”,凝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把他追回来”。
扶摇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她的心不在本宫这,追回来又如何?”
只是她没想到,放花柏栀走,比把花柏栀禁锢在这方寸之地中更让她难受。希望花柏栀走的越远才好,要不然等自己反应过来放她走不是短痛,而是更加痛苦的长痛,她定然布下天罗地网把她给追回来。
再睁眼时,她又是那个让人望而却步的扶摇公主,凤眸里藏着乾坤的扶摇公主。
凝酥不恨花柏栀,可也再不喜欢了,花柏栀才不是初时在公主府里醒来的明眸俊朗、心思透亮的公子了。公主殿下在他们眼里是这世上最高贵的人,哪里有人敢给她受这般委屈?殿下不仅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这也就算了,竟然还为了让花柏栀放心还主动承诺绝对会保住元家上下。可纵使皇上再疼这个女儿,也无法纵容她一次又一次的这样违抗自己啊,他是天下至尊啊。
对于扶摇来说,她在乎的也只有花柏栀,元家的生死与她无关。可总归要让她放心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凝酥问扶摇这样放走花柏栀,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扶摇笑着说,“本宫总归是他女儿,不过是女儿过不了情关,最不济就是终身囚禁”。
她说的轻松,前朝有例,一位待出阁的公主与人私奔,被抓回来后,情郎九族尽灭,公主被罚囚禁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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