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毁了之后,花柏栀不止一次提笔想要重现那幅画的美景,可是总也觉得不对劲,有时还对着厨房的炉灶发呆,她是不是不该把那幅画烧了,即便它早已面目全非。
傲梅时常看到花柏栀提笔对着空白的宣纸,一看便是许久,却从未下笔,直到墨汁沾染了宣纸,她才开声提醒,“先生。”如此这般,任谁都知道这楼阁的先生那人发那般的脾气,如今又提笔无法入画便都知道那画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可是傲梅却也闹不明白,那日发脾气不正是为了一幅画,那小厮都快吓死了,结果找到画之后,这先生反而没了脾气,也不怪那小厮,本来还想把那小厮赶回厨房的,可她的新主子脾气好的很,也不计较画了,一脸怅然道,“画毁了便从画,手脚粗苯练练就好了,留在这打扫院子也是好的。”明明很心疼画的。
那小厮叫李秋,长的倒也不是贼眉鼠眼,既然花柏栀不计较,傲梅用的也顺手,省了还要安排人扫院子。
“先生,若是觉得生气,就找那李秋出出气,现在他在您院子里干粗活呢,打骂了他也不敢说的。”傲梅如是说道。
听了这话,花柏栀诧异的看着这傲梅,这世上两种人,一种被打挨骂了,定是希望保护别人不再受此委屈,另一种人就是为什么自己曾经要被人非打即骂,这小厮做的这般错难道不该被乱棍打死,如此想着,这才从这姑娘眼里看到了戏谑,原来是觉得好玩,“傲梅姑娘胆子肥了?敢寻我开心了?”
“先生天生性情温雅,不似其他主子,或有诸多不忍不便。”
“你又知道了?”花柏栀只是笑了笑,再多的不忍不便也抵不过生不由己不是吗?不过是不喜欢闹腾。
这楼阁的人伺候了花柏栀一段时间之后都摸清了他们主子的脾气,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主子,也喜欢事事亲为,也不是没人传,就是因为从下人变成先生才这般像个下人,还和下人厮混在一起,真是丢了主子的脸。
话是这么说,也不是没人见过她粗布短衣,可是生的那般俊逸的脸庞,举手投足间又是那样另类,可以有世家公子的风貌,也可以像市井百姓般无甚顾忌,而且更多的像是个书生,哪里像个唯唯诺诺的下人了。
若是花柏栀知道他们这般评价自己,她得笑出声,她只是懂得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见面该用什么样的模样去面对罢了,难道世家公子没有长得粗鄙行为粗俗的,难道那市井百姓就不能生的飘飘若仙,世袭制之后,不也有许多公卿出自行伍和市井。
“我是不是该去谢谢你们小姐?”昨晚她没有喝酒,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发生的,她不可能把那当做梦那回想,尽管两人见面会尴尬,可……真的很想见她。
平生不会相思才害相思,什么叫思之如狂,这便是了,她不否认自己对元恩薰的欲念很深,情到深处,情欲随之而来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她不信元恩薰当时对她是没有感觉的,可是这话没办法对她说的,说出来大概要见上一面,元恩薰都会变扭很久了。
傲梅看了一眼怔怔发呆的花柏栀,恭敬的答道,“小姐说了,今日事多,没空见先生。”
傲梅也是没看见小姐,都是小七在传话的,她把小七说的意思简单的说了一下,也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把小姐跟前的红人小七给得罪了,她还记得当时小七的表情恨不得把人吃了。
“过来什么过来啊,不要让我看见她,看到就想打人,登徒浪子,臭色狼,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亏我才对她改观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呸呸呸,小姐不得空,不见任何人。”
“包括先生?”傲梅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不才让人从西院搬走了,还连夜让人做了十几身衣裳吗?
小七一生气瞪了一眼傲梅,“他不是任何人吗?”
“……”她不是色狼吗?
小七跟在小姐身边,长年来也修的和小姐一般沉稳的秉性,那般生气竟然是因为这个整日发呆的先生,也不知先生是做了何事竟然迁怒自己。
“先生若无事做,可以为这楼阁取名?”傲梅出声提醒道,书都拿反了。
花柏栀诺诺的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半点动静。
“书拿反了先生。”
“啊?”花柏栀慌乱的把书倒了过来,读书真辛苦啊,装模作样又把头低下去看书,“取名啊?待我想一想。”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这个注解,真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写的出来,哪怕是她这般年纪了,她也无法说出这话,可确实会是一个两世为人的说的话。
“浮生阁……可好”
“自然是好的,奴婢们都只是在小少爷跟前伺候才有幸识得几个字,这浮生二字,奴婢觉得好听。”
“……”,这里的下人大多都曾伺候过元博麟,取名浮生最好不过,也合了她的心境,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什么是人生?不过就如他们所说,大梦一场罢了,虚幻人生,短暂欢乐,唯有尽享眼前的美好时光啊。
不知道是不是手速变快了,还是一天在想元恩薰的时间中度过,这时间竟好像拉长了,画起小人书毫不手软,十几话的西游记一下就完成了,也幸好几日前削好的碳芯,这算是模板吧,只要她把故事大概理好和那闻昊铭说说,他把整套画出来应该也不是难事了。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先生,小姐有请。”
花柏栀鲤鱼打滚般一扫刚才的阴霾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嘱咐一边往外走去,“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人进去。”
薰儿终于有空见我了,高兴的她完全没有听到傲梅后面的话,一路往元恩薰的院落走去,走到一半被傲梅给拦住了。
傲梅喘着气,“先生,小姐请你到前厅。”果然没听到她说话啊,这是走路还是在跑啊。
花柏栀“哦”了一声就往前厅走去,这并没有影响她能见到元恩薰的心情,幸好还是有看路的,可是后面小跑的傲梅给吓到了,没来的及提醒,差点撞到前面过来的人。
花柏栀站定,面上的喜色也未来的及收,看着眼前的几人,她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都没想起这男人是谁?
“我道是谁,敢在这府里如此奔跑,原来是大小姐请来的教书先生啊?”,男人上来就嘲讽道,“可是这元博麟都死了,这教书先生是教的哪门子的书啊?哈哈,你说对不对啊,博风。”
男子撇头去看看向那个旁男孩,男孩稍稍迟缓在听到元博麟的名字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原来是那家伙的先生,也不怎么样啊,也是一张快要死的脸。”
两人的话处处针对元恩薰和死去的元博麟,眉头蹙起,喜悦的面容早已附上冰霜,若是她猜的没错,这两位应是元恩薰的堂兄和堂弟了,只是这个男孩才十一二的年纪竟说话如此恶毒,真是有什么样的父兄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和弟弟。
傲梅的脸色更难看,元博麟走了没多久,这元博风就经常来打骂他们,只是她一个下人怎么敢跟少爷动手,只得隐忍,小声的花柏栀身边说道,“这是大少爷和四少爷。”
“原来是两位少爷,我以为大家公子该都是像杨帆杨大人那般温和有礼的,哪成想听到这般污秽的言语,还以为是府里好心养的两条疯狗在乱吠呢,没成想是少爷啊”,花柏栀冷笑道,这府里的事她可没少听说,老爸被打,老妈给关小黑屋了,也不知道收敛,见人就吠,这不是疯狗是什么?
“你……”,元博文握着手里的扇子就发出了声响,被噎却不知道如何辩驳,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小孩子的好,元博风这样没听懂多好啊,犯不着生气。
“在下见少爷面色不好,这就不耽误少爷去看大夫了,先走一步了。”说着就跨步走了,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们。
走远点的时候,花柏栀没了刚才那般急切,缓缓问道,“傲梅,我看起来像是短命鬼吗?”
傲梅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乐的回答,大概是感谢她刚才那样拐着弯骂两人,“傲梅不懂看相,就先生刚才嘲讽三房少爷的话,傲梅觉得祸害遗千年。”
“哈哈哈”花柏栀乐了,第一次有人说她是祸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她得把这祸害坚持下去才行啊。
来到前厅,就看到端坐的元恩薰,抛却那些事,喜上眉梢,喊了声“薰儿。”
见她一来还喊了她一声,微楞之后,是尴尬,小七里面从后面走上来,“尊卑有些,主客有别,先生请不要再上前了。”
“……”,花柏栀一愣,看不到元恩薰的表情,转头去看傲梅,没想到她也是一脸无奈。
我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丫头,怎么火气这般大,本来还想感谢她昨晚的“助攻”的。
“不得无礼”,元恩薰小声呵斥。
“小姐”,小七微微转头,十分委屈,在看到她家小姐,喜怒不现的脸,瞪了一眼花柏栀乖乖的退到了一边,死死的盯着花柏栀,警告着她要是敢靠近上她家小姐一步,她就和她拼命。
“有趣,有趣”
戏谑的笑声顿时响起,元恩薰表情没什么变化,花柏栀倒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傲梅见怪不怪翻了个白眼,先生眼里除了元恩薰就只有元恩薰了吧,这个客人一身黄色长衫,身后带着个抱剑的侍卫,哪里能让人忽略的了,她的新主子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老……我若是不来岂不是错过了好戏,你怎么这般喜欢惹怒女人呢?昨晚的姑娘也是,今天的小七姑娘也是,也只有薰儿不计较你这好惹姑娘的毛病。”
药酌故作无奈叹了一声,为元恩薰的好性子可惜,为花柏栀爱拈花惹草的毛病无奈。
闻言,花柏栀瞪了他一眼,每次都是这样,不胡说八道,不为老不尊一次怎么样?这样无中生有很好玩?他的话她很害怕,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们之间可以做着更亲密的事,可是她总是有些不安,因为那些看似遥远的情绪实则突然就会发生,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呼吸都有可能让人的情绪波动,她有些后怕的、小心的瞧着元恩薰的微表情,哪怕一个小小的挑眉都有可能让她再次陷入昨晚的恐惧之中,所幸,元恩薰的情绪似乎起伏不大,表情压根也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花柏栀本就不是个喜欢被人牵动情绪的人,或许,开始的时候就知道爱情会让她那么被动,失去自我,她也许不会陷的那么深。如今想来这个可能完全没有,她现在只要假设元恩薰不存在或者不曾出现,她的心仿佛就少了一角,那种生生被挖去的疼痛,能让她窒息。
花柏栀放心的给了药酌一个眼神:小样,就你还想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还太嫩,薰儿可相信我了。
此时的她有些得意忘形,完全忘了,早上自己还战战兢兢的烦恼着,为何她的薰儿要给她搬新居,为何要把她的衣服给扔了。
要说实际年龄,药酌算是元恩薰父辈的同龄人,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按着两家的关系的,元恩薰也该喊药酌一声叔叔,元恩薰不知情,但是药酌可不能当做不认识元老爷子,花柏栀一说和老爷子叙旧,即便应了不来,还不是担心的来了,想必老爷子当年对他还是很不错的,要不然凭着这人的性子根本不回来。
老爷子病了,府里的人都知道,京城的人都知道,元府家财万贯,屁大点的事都能传遍京城,更何况是当家人病了,大家都指望着喝元府扯上一丁半点的关系,如同虎狼一般注视这宅邸的一言一行。
当元恩薰带着药酌一行站在老爷子的房门前时,药酌却没再往前再踏一步,花柏栀跟在身后,莫名的被堵在后面,想催他,很快又明白了,这是近乡情怯,劫后重生那么多年第一次见故人,想必心情是很复杂的,悲喜大概都有吧,更何况要见的人是父辈的人呢,如果是孩童想必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他却是不能的,因为他不再是药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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