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素心杨广》第204章

    京城的“鲜果栏”，是京城范围最大的时鲜水果的集散地。
    官府为了方便交易，特意在城西划出一块地，搭起长长的竹棚，让买卖双方在里面陈列选购。
    每逢秋夏两季，很多来自西面八方的水果商人，就租下一大块地方，把水果囤在那里。然后有钱的就雇人守通宵，本钱小的就自己守着。
    所以，就算是晚上，这里也很热闹，那些守着摊档的男人们，有的在和某些喜欢晚上来看便宜货的买家讨价还价；有些几个聚在一块儿，在聊天，赌钱；有的打盹，有的去买来街边的小吃，几个人打牙祭……
    各色水果混在一起的甜香，在夏日的夜晚随风飘散。
    一个脸色发黄的小老头，穿着整洁的布衣，脚上的布鞋干净舒服，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
    他正蹲在一个专卖江南水果的大档摊里，和几个来自余杭商贩，随意说笑。这小老头说话风趣，见多识广，把那几个人逗得哈哈大笑。
    见大伙儿笑得开心，这老头也笑眯眯的，眼角的笑纹像开了朵花，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几个商贩卖的是江浙一带的夏季水果，桃、李子、杨梅、黑李、枇杷、葡萄、杏、石榴、梨瓜，除了摆出来的那些样板，其余的都装在中间的竹筐里，在稻草的掩盖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个小老头，就是素心。
    她以商人“老木”的身份在这里混了很久了，这些商贩里，有她精心安插的人。这些人里面，有的是杨广旗下的兄弟，有的……只知道“老木”，而不知其他。
    通过这些人，她才可以获得凤启和小踢踢的消息，才能为自己的将来筹谋。
    说话间，一个矮胖的男人，打开一筐石榴，翻出几个，递给素心，口里说：“木老板，您尝尝，这石榴，是不是最正宗的！”
    素心接过，借灯光端详了一下石榴的表皮，再拿到鼻子下嗅了嗅，赞道：“嗯，好香！一股蜜糖的清香！”
    她正小心翼翼地去剥皮，听到一个男人站在档摊前叫：“木老板！老板娘有事请老板回家！”
    素心抬头一看，是杨广的密探小头目雄元。放眼一望，居然看到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七八个人闲闲站在那里，其中那个身穿黑色布衣的男人，不是杨广是谁？！
    她笑了笑，站起来冲着那矮胖男人说：“呵呵，阿忠，你的这些石榴，我帮衬你几筐！”说着，掏出银两，数也不数，扔给对方，嘴里道：“有多的，先放在那儿，过两天，我再来挑。”
    阿忠欢天喜地伸手接住，乐呵呵：“哈哈，没问题，只要您尝着好，合心就成！”
    雄元很识相地扬手多叫两个人过来，把那几筐石榴扛上，跟着素心走到那棵大树下。
    素心对着杨广作揖，笑道：“主人果然厉害，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嗯，这是您老人家最爱吃的江都石榴，真难找！”
    杨广镇守江都多年，对那一带的时鲜水果非常喜爱，尤其是这石榴，和别处的不一样，一股蜜糖的清香，甚是难得。
    长安地处西北，水果物产和江南江东是无法比拟的。
    杨广心中一动，冷峻的目光在她手上的石榴上扫过，落在她那张陌生的老人脸上，道：“你就为了这几个石榴，天天混迹这里？”
    素心情知这个仁兄无论怎么打扮，他那样子和派头永远无法不引人注目，忙使个眼色，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他们避开人多的地方，走在大路的一边，密探们若即若离地把这两个难缠的主护在中间。
    素心边走边说：“你别小看这几个石榴，呵呵，山长水远，金贵着呢。”
    她细细地告诉杨广，这小石榴，在江都一文钱一个，可是经过长途运输，运输的费用，路上坏掉大半，能来到京城的，价钱已经是几十倍了。
    而且，象新鲜莲子，根本不能运到这里，半路就全部坏掉了。杨梅也是，半生的摘下来，就保存着往西赶，顺利的话，来到京城，也只剩下一成不到，味道完全不一样了。
    随着她低声细语的描述，杨广也被她勾起了绵绵的江南情。
    夏日的江南，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到处可见荷花婷婷玉立濯清波，连天的碧荷叶底，传出少女们娇声笑语，素手摘莲蓬……
    摘一个碧绿的莲蓬，剥出里面洁白的莲子，剔去莲心，放进嘴里，齿颊留香啊！还有，那爽脆清甜的荸荠，酸甜多汁的杨梅，秋天的菱角，栗子，蜜橘，香橙……
    “你我要吃几个石榴，叫人快马快船去一趟就是了，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杨广沉吟着道。他心中对江南有个阴影，总觉得她此举不会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素心笑：“主人你才高八斗，才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恩……看来，皇上要命人多开几条官道，省得那些驮着水果的快马，把好好的路都给占了！”
    这个心思飘忽的女人，总是爱轻描淡写地挤兑他，偏生他听着仿佛很受用，他无声地笑。
    “小人最近周围逛，觉得京城好是好，就是不及南边物产丰富……我在想，如果可以，是不是也可以学学杨素他们，把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她悠然道。
    敢把朝中贵族高官的名字当作等闲挂在口边的，放眼天下，还真是没几个。杨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宠坏她了，听到她如此说，便说：“你不是墨家的传人么？如何钻进钱孔里去了？”
    “主要是做起事来方便得多。”
    “你是想借机到处跑？”他斜斜看她一眼，满心戒备。
    “唉！”素心叹气：“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算了，反正你也不缺那点银两，我还是省点心吧……”
    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回素心的住处。
    经过那个湖边的凉亭，静静伫立在黑夜里。杨广见满天繁星，倒影在水面，相映成趣，一时兴起，便提出要在这里喝酒赏星。
    素心说请他先在这里稍等片刻，要去洗把脸再来。她粘了一脸的胡子皱纹，时间长了可不是玩的。
    杨广笑了笑，挥手叫她快去快来。然后自己先走进凉亭里，命人准备酒水点心，软垫薄披风，点上灯笼。
    风很轻，吹拂到脸上身上，很是受用。
    杯中的清酒，在空气中散发着沁人心肺的醇香。
    他端坐在昏黄的灯光里，听着偶尔传来的蛙声虫鸣，心中一片宁静……
    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鼻端传来淡淡的草药味。
    是素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