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寂静得令人窒息。
这一刻钟,仿佛一辈子的漫长。
杨广听到自己空洞洞的声音说:“既然如此……下面的弟兄们反正也认为你是因为他……才擅自离队的,将错就错罢。你,先在这里静养……你失职一事,好歹要给他们一个交待,我回去好好想想。”
“大哥……”
他伸出手去,碰了碰她冰凉的脸,不自觉地把她的衣领拉拉紧,说:“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杨广仿佛看到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象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努力装得若无其事:“不要想太多,你,回来……就好。”说完,狠狠心转身离去。
接下来一连数十天,杨广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不去想这个女人。
庙堂之事,党派纷争,家族里的恩怨都在他手挥目送间一一化解。连远在北疆的长孙晟也在他的暗中扶植下,逐渐成为独当一面的守边大将。最近还在实施一连串的计划,策反招徕突厥小部落的民众,从内部分化突厥人的力量……
太子东宫的晚上忽然变得很热闹。
晚膳岔三隔五的变成了小型宴会,杨广让萧妃出面大排宴席,邀请所有东宫里的昭训良媛过来,美酒佳肴品不尽,丝竹歌舞赏不完。
他和萧妃并肩高高坐在中央,和众妃嫔举杯畅饮,言笑晏晏,莺歌燕语,一片和谐美满的景象。
东宫里的昭训良媛们,忽然有机会天天和这位高不可攀的太子接触,自然个个都精神振奋,每日精心打扮,争奇斗艳,力求在太子面前展现自己最迷人的一面。
这些名门淑女,几乎每个人的背后牵涉到实力雄厚的家族。她们在东宫里的待遇如何,能否得宠,都微妙地影响着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杨广把一切都交给萧妃打点,每个细节都要注意到,按规矩按例分配,绝不厚此薄彼。他对每个女人都一视同仁,在她们面前挥洒自如,温文尔雅。
谁长得端庄,谁长得妖娆;哪个弱柳扶风,哪个艳如牡丹;某某开朗活泼,某某娇柔可人……
不同的女人,都用同样倾慕的眼神盯牢他,努力用不同的方式来取悦他。
不同的女人,情动时说着差不多的山盟海誓,嘴里溢出大同小异的呻吟……
一开始,体态各异的女人们,也曾经给过他新鲜的冲动,引发起雄性的激情。
日子久了,重复的次数多了,这些不同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与其费心记住她们的音容笑貌,甜言蜜语,不如牢记她们身后那些人的嘴脸,以及他们不同的能力和需求。
他效仿父皇的做法:除了萧妃,谁都不会有机会怀上他的孩子。
他不能容忍那些面目模糊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同时,他也不能让那些莫名其妙的孩子,来打破他苦心经营的平衡。
四月天。
又到月圆之夜。
杨广注意到,一个姓苏的良媛在酒席上,总用含情脉脉的妙目追随着自己。
这个苏良媛纯净皎洁的脸庞,水波盈盈的眼眸,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这神情,这眼神,这气度……啊!艳名远播的宣华夫人。
记得新年时,他带着妻儿进宫。
在母亲的寝宫里,他们顺势也给父皇的几个妃嫔拜个年。
在场的还有杨姓皇族的其他成员。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这个美丽的宣华夫人,她没有怎么说话,不象容华夫人那样,老是抓紧机会奉承父皇母后和自己,出尽风头。
宣华夫人从头到尾都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男人,嘴角挂着出尘脱俗的浅笑。
杨广还记得,当时自己还想:果然是藏娇阁出来的主,不必言语,只需目光一扫,每个人都会觉得她是在关注自己……
他眯起眼,不动声色观察着苏良媛,嗯,苏威家的女儿……那个獐头鼠脑的家伙,怎么生出个这样的女儿。
“殿下,今晚可要安排她侍寝?”是萧妃在他旁边小声询问。
脑海里浮现宣华夫人那张和陈凤启依稀相似的脸,杨广皱起黑眉,尽量掩饰心情,低声说:“阿敬,我今晚去你那里。”
自高高的窗户望出去,那轮明月亮得耀眼。
“殿下,你心里有我,我感激不尽。不过,她来了有些时日了,你还没有……似乎说不过去。”萧妃提点他。
她对这些女人了如指掌。丈夫政务繁忙,政敌林立,家里的琐碎事情难免不够周全。
而家里女人必须相安无事,每个女人后的势力必须要成为他们的同盟,萧妃责无旁贷担起这重要的任务。
成亲十多年,杨广很少逆她的意,也深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
这是她第四次提起苏良媛了,他点头“嗯,就她。”
月上中天。
苏良媛被内使送到太子的寝宫。
杨广的寝宫,没有太多花哨的装饰物。前间是舒适的暖阁,后面才是宽敞的寝室。
东面靠墙一张很大的紫檀木床,床幔低垂。不远处齐腰高的青铜盘龙香炉,在徐徐吐出缥缈的檀香味。
西面的墙上镶嵌着一幅巨大的红木雕壁画,雕的是春暖花开,群马嬉戏。
再过去是一排比人高的大木柜,柜门上的铜锁片闪着黄润的金属亮光。
中央照例有一套圆桌凳子,桌子上搁着茶点。
几个角落闲闲地摆着几盆很大的绿色植物,为这屋子平添几分生机。
杨广今夜把自己灌得半醉。
可恨那些号称陈年美酒,竟然只能让他觉得疲倦,和胃有点翻江倒海。
他悠然想起在西子湖边喝过的青梅酿,也许北方人会觉得太清淡。可他就是喜欢那江南风味,那种香醇的口感,回味无穷的后劲……
苏良媛脚步轻盈,脸上带着圣洁的笑容,缓缓走到他跟前,恭敬地敛襟行礼,柔声唤:“太子殿下。”
杨广抬起沉重的眼皮,扯扯嘴角:“不必多礼。”
他没有看清楚她今夜特意为他穿的霓裳,也没有留意她在自己耳边低声吟唱着什么缠绵的曲子。
恍恍惚惚间感觉到自己把一个丰润的女人搂进怀里,一双滑腻的玉臂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如白莲般清纯的女人,居然会如此热情主动……
是否闭上眼睛,所有的女人就都不会有分别?
不要去想太多了……
能够控制自己身体的男人,才能战胜自己。
能够拥抱你不喜欢的人,甚至去拥抱敌人的男人,才能征服全世界!
……
“啪!”香炉里的檀香木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
杨广一下子惊醒。
一个皮肤细嫩白皙的后肩映入眼帘,肩上精心描着一朵盛开的红牡丹,牡丹上还有只彩蝶翻飞。
他猛然觉得很恶心,头痛欲裂。他翻身坐起,觉得室内的空气焖热得让他昏然欲呕,忙起来披上衣裳,脚步浮浮穿过暖阁,一把拉开大门,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侯在外面的内使慌忙上前问:“殿下,有何吩咐?”
杨广摆摆手,来不及说话,扶着门墙,张嘴就吐。
那两个内使大惊失色,一个忙着照顾他,一个脚不点地跑去叫人来。
他搜心挖肺地吐,把昨晚吃进去的食物全翻了出来,连黄胆水都在往上冒,直至最后在干呕。
身边的人在忙乎些什么,他根本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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