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冷水,顷刻间把他吞没。
凤启憋着一口气,在水中手足并用,全凭本能泅水向前。
当他浮浮沉沉来到素心落水的位置,已经什么都见不到了。他努力抬起头,深深吸进一口气,再次把自己沉到水里,张大眼睛,四处搜索。
……
没有,没有,水里什么都没有!凤启也不知道自己摸索了多久,直到觉得胸部的胀痛再无法忍耐,耳朵嗡嗡作响,只能冒出水面换口气。
刚冒出来,就发觉有人在身边出现,有几个潜入水中,有人架住他,大叫:“陈公子,先上船,这里,有我们!”
三艘船停泊在附近,数十个水性好的汉子,轮番跳进湖水里搜寻,一直到天色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那些人都低声叹息,说天黑水冷,无法再下水了。而且,都一整天了,就算找到了,也救不活啦!
凤启拥着棉被,坐在船边,手里握着打捞上来的黑披风,整个人被北风吹得发麻。
就在凤启在湖面全力搜救之际,官府的人已来多时,他们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敏华作为敏感人物,慌忙带着马氏回避。
玉楼匆匆赶来,协助官府的人处理有关事宜。
官府的人员自死去的白马身上,取下有毒的袖箭,说要作为彻查这次事件的有力证据。同时,根据现场围观群众的指证,他们把企图跟着马氏离去几个“帮工”扣住,说有很多人看到毒箭是他们其中一个发出的!
这几个“帮工”正在极力分辨,衙差仔细检查马尸,竟然在马鞍下,发现了一排银针!
此次事件马上升级,几个“帮工”随即被关押。
到了第三天,水夫们终于从湖底的淤泥深处,打捞出了一具发胀的尸体。
凤启和玉楼当时正在船上,听到水夫们嚷嚷,说找到了,找到了。他们相顾失色:在没有见到尸体之前,他们都不相信,这个巧计百出的女人,居然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她的脱身之计,一定是。
没想到,找到了尸体!
凤启眼前阵阵发黑,等到亲眼看到那件,被湖水泡的几乎变了色的朱色棉袍,和尸体小腿上插着的箭羽,他心中依然在呐喊:不会的,不会的!素心,你一定在骗我!你说过,以后,会告诉我……
他搜心挖肺地在回想那天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极力说服自己,这,其中一定有诈!
就在他想得差点忘记呼吸的当儿,玉楼在耳边低声告诉他:“主人,仵作说,是具男尸!”
凤启顿时回魂,凝神聚焦,刚好看到,仵作从尸身的怀里,翻出一个黑木匣。
所有的云雾霎那间散开,凤启满脸寒霜,用颤抖的声音,道:“这,确是我二弟江明月……这黑木匣,里头装着,是婚书……”
余杭郡郡衙协同来自江都府衙的人员,正式接管此案件:这件事,已经由意外上升为——蓄意谋杀。
敏华带来的几个“帮工”,其中一个平素所用的暗器就是袖箭,衙差从他身上,搜到带毒的袖箭,和白马身上,尸体小腿上的一模一样。
这几个“帮工”,经查实,是来自长沙郡的潭州人氏。
他们在当地人称“潭州五虎”。
陈亡前,他们曾一起在军中服役,陈亡后,聚集了一批对新朝廷不满的人,占山为王。
由于他们长期隐在深山,行踪诡秘,潭州官府多次出动军队去剿灭,都半途而废。
这次竟然能在余杭郡把他们一网成擒,真是个意外!
事已至此,敏华总算领教了对手的厉害,她只能抛出马氏来应付官府的盘问。
马氏在公堂之上,极力分辨,她根本不知道潭州五虎的底细,不过因为主人家办喜事,需要人手,临时雇来做帮工。
官府记录下她的口供,暂时不予置评,未作出任何处理。
对外宣称,案情复杂,还需要做多方面的调查……
然而,敏华深知此事经不起追查:自己身为一个已经受封的皇妃,一个故陈国的公主,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和反朝廷的势力,有任何瓜葛!
为了和此事撇清关系,蔡家连忙中断婚事,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建康。
婚嫁六礼,尚未完成,这头亲事,就还未成立。
蔡家甚至暗中花了大笔钱才来疏通,这头亲事的女家,在所有的口供笔录中,变成了余杭郡的乡下财主,另一位姓蔡的当地人。
敏华怀着对杨广素心的满怀怨恨,匆匆赴京。
凤启和玉楼,为“江明月”举行了盛大的丧礼。
当地人无不惋惜,一场喜事,居然办成了丧事!
六零零年的元月到了。
江南的余杭,雪期短促,大雪天更是罕见。
这日,雪后初晴,气温陡寒。凤启在湖边慢慢往西走,他无意识地往北眺望,孤山,葛岭一带楼台上下,铺琼砌玉,晶莹朗澈。
湖边几株红梅,在白皑皑的雪地里,迎着料峭的寒风,绽出朵朵嫣红。花朵上的雪水,在将溶未溶之际,又被冷风冻成冰。此刻,在冰冷的阳光下,晶莹剔透,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把眼前的天地映衬得更加冷艳凄清。
“凤启!”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
他的心抖了抖,停住脚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控制住,不让自己回头看。
“凤启!”叫唤的人,已经来到了他身旁。
望着被冰霜冻结的红梅,他自觉比周遭的冰雪更冷。
素心转到他前面去,冲着他笑道:“我好不容易,溜回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绣花衣裙,浑身上下裹在一件大斗篷里,露在外面的脸,被冻得发红,眼睛里神采奕奕,嘴角含笑……
这个女装的素心,凤启觉得很陌生,他毫无表情地说:“我不认识你。”
素心赔笑道:“当时,来不及告诉你啊……”
她这一句话,顿时勾起了他的新仇旧恨,苦苦压抑多时的怒火,霎那间在体内点燃,他按着火气,恨恨道:“你!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真话?”
素心低声说:“这次,风险太高,我事先告诉了你,你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
他愤恨地盯着她,心中惊涛拍岸:“所以,你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中毒箭,落水……你的心,好狠!”虽然他事后想通了所有的关节,可是,那天的绝望和惊怒,却刻骨铭心!
她努力笑着:“我这不是,负荆请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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