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嫔传余素心杨广》第193章

    过了一阵，侯夫人终于微微抽搐几下，松开牙关，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
    素心忙叫道：“不要睡，先把药喝下去！来！我们一起闯过这关！”
    侯夫人朦胧间似乎被这温柔有力的嗓音感染着，勉力张开嘴，把嘴里的液体吞咽下去。
    因为侯夫人失血过多，故此除了药，还要大量补充水份，素心让人尽量喂她汤水，同时施用针灸，还有，不停地和她说话，激发她的求生意志，不让她再次昏迷。
    侯夫人腹中的绞痛一阵接一阵，在药物的催动下，要继续排出残余的妊娠物，她在从未试过的痛楚中冷汗淋漓，一声声叫苦，低声叫着让她去死……
    这时，素心听到该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咬牙切齿说：“小姐，你不能死！你死了，就便宜那帮狐狸精了！”
    素心明白，这高墙大院，看似华丽无比，却原来是个看不到底的血窟，一帮女人在这里头，为了一个男人，互相残杀，耗尽一生！
    一直折腾到申时，素心终于等到侯夫人排清了最后一点妊娠物，出血也随之逐渐减少，她总算松了口气，看起来，这年轻的生命，目前是保住了。
    素心自己也觉得小腹有种下坠的胀痛，她累得连笔都握不稳，就哆嗦着写了两张方子，递给那个丫鬟，说明白了：头三天，用当归，川芎，桃仁，干姜，黄芩，酒煎水煎皆可。第四天起，才每天用鸡，姜汁，黑芝麻，米酒等药物炖十全大补鸡汤，饮食适当调节，要象产妇一样，卧床一个月。
    把一切要注意的都交待过了，素心才在几个女人的道谢声里告辞。
    侯夫人用伤心的目光看着素心，微微点点头，似乎在谢谢她。
    经过外堂时，看到那姓侯的男人在张望，素心冷冷撇他一眼，招呼都懒得和他打，硬撑着登上马车，让侯府的人送自己回去。
    在马车里，素心觉得很难受，一整天空腹，加上产后劳累，小腹的刺痛越来越烈，让她一路都晕沉沉的，灵魂似乎要飘离身躯而去……
    “哎呀！我的天老爷！”素心被李大婶的惊呼唤回魂魄。
    李大婶看到马车里素心惨白的脸色，一连串的抱怨唠叨张嘴就冒了出来，把那个送素心回来的老家丁说得连连点头，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素心无力地摆手，让李大婶不要怪对方。她很想自己站起来，可是四肢发软，硬是无法控制身体的下沉。
    她模糊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由远而近，然后，身子一轻，感觉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抱在怀里，恍惚间还听到李大婶在说：“哎呀，这位大爷……过意不去……”
    天生的警惕性让素心不敢掉以轻心，极力凝聚精力，要看清楚来人。
    冬日的暮霭里，那张熟悉的脸，让素心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忽然脚尖触到陆地。
    还没有缓过气来，她脑子里一激灵，冲口而出：“是你！”
    那人不作声，快步走进她家，在李大婶的指引下，来到布置简单，却暖和舒适的偏厅，把素心轻轻放落在软榻上，还替她脱去靴子，解开斗篷，把李大婶赶着拿来的被子给她盖上。
    素心不敢去看他，虚弱地对李大婶说：“没事，我不过，是饿坏了。”
    李大婶越发埋怨侯家的人居然连顿饭都不管，幸亏她一早炖下了汤……她唠叨着去端来碗鸡汤，递给素心。素心伸手去接，手不听话地在抖，那人便接过碗，坐在软榻边沿，说：“我来吧。”
    李大婶诧异地望着这个气度非凡的男人，道：“这位大爷，怎敢劳烦您……还是我来吧。”说着，想去拿汤碗。
    那男人复杂的眼光扫过李大婶，落在素心脸上，没有说话。
    素心苍白的脸上泛起红霞，尴尬地对李大婶说：“李大婶，他是……我大哥。”
    李大婶终于转过弯来了，她“呵呵”笑着，说：“原来是自家人啊！难怪呢，我瞅着这位大爷有点眼熟……太好了，夫人，你总算有个亲人找来了……”
    素心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出来，提起口气，微笑道：“大婶，孩子们，吃过饭了？”
    “啊！我的面！”李大婶方才听到马蹄声，扔下正在煮的面，急着跑出来接素心，现在经素心一提，惊叫着往厨房跑去。
    等她走了，素心垂下眼帘，低声道：“凤启……”一勺汤已经送到她嘴边，素心看着他的手，笑了笑，乖乖地把汤喝了。
    思绪不由得悠然飞回很久以前，她得了肺热，昏迷不醒，命悬一线，凤启是如何给她喂药的……今天亲眼看到那姓侯的男人，居然会一听就落荒而逃，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毛病，是不够爱自己的妻子呢，还是怕走进妻子的房间，沾染了“晦气”？或者……
    “你，什么时候成了蓝……夫人的？”凤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素心从胡思乱想间收回心神，反问他：“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凤启把汤碗放到桌子上，不想说太多，淡然道：“我来建康拜访旧友，听说，这里有个蓝夫人，医术很好，我好奇，便想着过来看看。”
    一碗热汤下肚，素心这才觉得有了点力气，她抿嘴低声笑着说：“啊，我偷偷告诉你，我说我跟着相公去高句丽做生意，半路走散了，要不，我连这乡下也呆不下去……你别拆穿我的谎啊。”
    凤启皱起眉：“大隋的户籍管理，不是很严密的么？”
    “呵呵，李大婶是这李家湾李氏一族族长的媳妇，我经过这里时，无意中救过她儿子。”
    凤启静静看她一眼，无声笑起来：“怎么会想到来建康落脚的？机缘巧合？”
    建康，是他的故乡啊！
    素心岔开话题，笑道：“我收了三个徒儿呢！他们快下学回来了。我给你引见”
    自从孩子出生，她没有精力亲自教他们三个读书了，只好让蓝玉蓝天去读私塾，至于蓝月，老先生说什么也不肯收女弟子，就留在家里，等两个哥哥回来再教她。
    蓝月很乖巧，平日一旦看到师傅和李大婶没空，就会自觉担起帮忙照顾婴儿的责任，让素心和李大婶没有法子不疼她。
    凤启听到这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议：“素心，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要去照顾几个孩子！”他有点猜不透她的所作所为，便在此时，隔壁隐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一个女人哄孩子的声音……
    素心的笑容变得温柔飘忽，她小小声道：“其实，是他们在照顾我……”这几个孩子，帮了她很多！
    “你今天这样去救人，太危险了！素心，我们在江南的生意，惹了点麻烦，我心烦，才出来转转的，没想到，遇到你。”凤启眼神闪烁，凝重地说。
    素心不敢回应他的上半句话，她现在肩上的任务很重！所以，从怀孕到产下孩子，只马马虎虎歇息了一个月，稍微康复，就又开始出诊，努力挣钱。
    待听得他说生意出了问题，就问：“有什么问题，竟是你们不能解决的？”
    无论他愿意与否，宣华夫人都会暗中在背后给他撑腰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时候，李大婶带着蓝玉他们开门进来，素心笑着招手，让他们过来拜见凤启。这仨个孩子被素心调教了大半年，并没有一般小孩子的腼腆之态，都落落大方地上前，恭恭敬敬地鞠躬，逐一见过凤启。
    凤启听着她让孩子们称自己为：“师伯”，不禁笑道：“哈哈，我不是你们的师伯！来，叫我师父！”
    素心唬了一跳，有点迷糊地看着凤启，只见烛光下的他，扬起俊眉，得意洋洋地斜眼看着自己笑。
    凤启端坐在软榻边，把几个孩子认真打量一番，正色道：“如果你们愿意，以后就跟你们师傅学医，跟我学武，只要你们不怕辛苦，我自会传你们一身武艺！”
    “好，啊……”蓝月刚开口，就被身旁的蓝天大力掐了她一下，截断她的话。蓝玉和蓝天没有马上回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素心。
    素心听明白了，凤启找到这里来，就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留在这里。她不想在李大婶和孩子们面前讨论这问题，便无奈地说：“你们就在这里……忙着拜师收徒罢……我饿得就剩一，口气了，也没人，管管……”
    李大婶乐呵呵地说：“哎呀，可不是！有啥话，留着先吃饱了肚子再说！”她圆圆的脸上满是亲切地冲着凤启说：“我素来把夫人看作自己家的闺女，这位大爷，我不敢在您跟前论辈分，您既是夫人娘家的大哥，我就冒昧称您一句木公子……木公子。不是我夸您，您们木家的人，长得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俊！嗬嗬！您的妹夫蓝老爷，也一定是个帅气的人物！我看娃娃的小模样就知道了！”
    蓝玉注意到了师傅脸上的尴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很机灵地拉拉李大婶的衣襟，说：“大婶，师傅和玉儿都快饿扁了。”
    李大婶扬扬胖胖的手，大声笑道：“哎呀，对了，咱们先吃饭！吃完了，我让阿娥把娃娃抱过来，见过娘舅！”
    娃娃！凤启怔怔地望着虚弱的素心，难怪，这次见面，他总觉得她与以前有了点不同，身上多了种说不出的韵味……
    素心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冒着虚汗说：“大婶，麻烦你带孩子们到外屋吃饭吧，我……实在没了力气，能不能，在这里吃点……”
    李大婶一迭声地答应着，忙带了蓝玉他们去大厅里，随后用木托盘端过来两大碗鸡汤面，一碟荷包蛋，一碟麻油拌手撕鸡，嘴里说了大一通唯恐“木公子”嫌弃的话。
    凤启只说了句：“有劳”，便没有再搭话，好不容易等那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的李大婶也去了吃饭，他按捺着情绪，把食物拿到她跟前，问：“你能自己吃吗？”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脸也似乎有点发热。
    素心躲闪着他的注视，连连点头：“能，能！”奋力拿起碗面，神不守舍地慢慢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