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63章 第三十一章 -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威廉的话像是掉进了水里的炸弹。他以为他会用这句话掀起千层浪，然而并没有：炸弹被水浇灭了烟火。导火索是他的话语，而队友们的反应就像是水一样。站在木然的众人之间的他就像是鹤立鸡群的站在木偶群之间的活人，显得格格不入。同时，威廉也清楚地捕捉到了斯图卡特眼中迅速闪过的一丝锐利的光，但这个男人的眼神很快又变得柔和了下来。真是一个懂得怎么演戏的家伙！威廉的表情更加耐人寻味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威廉慢悠悠地再次开口，“但我想，如果田克顿老头还在这里的话，他也一定会反对这个毫无根据的垃圾主意；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一切行动命令都是以安全为前提的。”
    “现在已经不容得保证安全了，”斯图卡特温和地说，“如果一味地追求保守安全，那我们就会变成青蛙，被温水活活地蒸死。这是我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这比喻不是这么用的，”威廉继续冷笑，他环视一周，如同在辩论场上渴望将周围的对手击败的雄辩家，尽管他知道自己完全找错了对手，“绝对安全和相对安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哦，我忘了，你这异世界的土包子没读过马克思哲学，虽然我也不怎么信这东西，但我得给你好好分析一样才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矛盾的，不存在绝对的东西；我所说的安全，是相对的安全，而不是绝对的安全。绝对的安全这种说法是错误的理论，是形而上学的表现……”
    面对威廉的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斯图卡特根本没有加以反驳，他只默默地注视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像是上帝在怜悯地注视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信徒。受着对方的目光，威廉说话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他自己也有点说服不了自己了。他面对着周围的脸色有点不快的队友，顿感压力倍增。这个时候，威廉才逐渐明白，这一切都在心机男斯图卡特的掌握之中：为了更好地控制住这些来自异世界的并不是那么服他、听从他指挥的人类能力者们，斯图卡特特意地把这一群人给分散了开来，让他们各自战斗，品尝战争的残忍绝望和孤独。如今，大部分的队友的精神都已经被压垮了：他们已经麻木了，麻木得什么也不在意了，所以才会对他言听计从。
    不行！自己必须揭穿这个家伙的阴谋！可是……揭穿了又怎么样威廉的心骤然冷了下来。队友们已经没有斗志了，他们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一切，或者结束自己的生命；相信在回去过后，很多人的精神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扭曲。这已经不是在人力能够治好的范畴中了。威廉也明白，这代表什么：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祖国遇见一些已经老得几乎动不了的曾经参加过越南战争的美国老军人，这些老人的家中简约至极，根本看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那是因为，他们的荣誉勋章和战功证书都被丢弃在房屋的最黑暗的角落之中了——
    他们愿意和你谈家常，愿意和你谈当今时政的事情，愿意和你一道做他们的年纪还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打保龄球、钓鱼，但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和你提起那一段历史。甚至你只和他谈论家里的小狗，也比这黑色的历史要好。谁愿意讨论自己的血腥、残忍、绝望和死亡呢在人们高谈阔论那过去的已经成为了历史代名词的战争中时，保持沉默的通常都是他们。他们对它的回忆，永远是战友被炸断手脚时濒死的惨叫、痛苦绝望的呻吟，漫山遍野的扭曲成一团的肢体，被俘虏后砍成人棍、像一个冬瓜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好兄弟……
    刘镇宁眼中渗透着黑色的绝望；莉莉消极得就连呼吸也会提前透支生命；莫娜的神色是最正常的，但威廉依旧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了深不见底的痛苦。面对绝望的队友，唯一还能够拥有希望的威廉突然心悸。斯图卡特实在太可怕了，自己没有能力和他为敌！
    而且，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和他为敌这个男人虽然可怕，虽然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虽然是个道貌岸然的真正的伪君子，但是他的根本目的却是和大家的根本目的一样的：把帝王给杀掉。杀掉，杀掉，毫不留情地把他杀掉，夺取这个黑暗的魔族政权，而后禁止魔族前往原本的人类世界。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初衷。所以……威廉还有必要和他对抗吗
    壁炉噼里啪啦地响着，丢进去的柴火有点湿湿的，所以并不能充分地燃烧，许多的黑烟冒出来，而后顺着烟囱冲上了天空。威廉大口地喘着气，单手按住桌面的经纬网，又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清楚，自己对待斯图卡特的态度会决定这一支队伍的命运，因为这支队伍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了。理智告诉他，直接让大家单枪匹马地杀向帝王的行宫是不可行的，自己必须跳出来反对，但情感却又有了新的主意：或许这是真的可行的计划呢无论如何，威廉都明白，这决定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下的，这个决定有可能会决定这儿所有人的生与死。地图上经纬网交错，大陆的轮廓勾勒出令人熟悉的图案，恍惚间，威廉的思绪又飞回到了遥远的人类世界。在那里的地图上，北欧的诸国曾经孕育出灿烂的神话文明，再往南则是以狼和马为象征的伟大罗马帝国；东边的一望无际的西伯利亚，曾经是蒙古帝国的脚下领土。东部的古国的人们自诩为不朽的龙的传人；西部的小亚细亚，曾经升腾起雄伟的空中花园。而遥远的大洋的那一侧，名为玛雅的原始世界又曾经开辟出人类的新的纪元。而后日月轮回，法兰西的火焰将巴士底狱烧穿，英格兰的光荣的人们站在了议会的门口，再往后，他又看见了那个被世人称为伟大哲学家的大胡子正在大英博物馆的书架上拿书，那一双脚印流传至今……
    一想到有无知又愚钝的魔族会从这个蛮荒的世界抵达自己的人类世界，把过去祖先创造的辉煌毁于一旦，威廉的心头就在滴血！
    他颓然地坐下了。当他接触到自己的椅子的一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和力气再重新站起来了。他仿佛看见周围的木偶队友在无情地笑，木偶的操纵者斯图卡特则在温和地微笑，春光明媚。只是在这一瞬间，威廉便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的使命：田克顿已经离开了。当初的田克顿是这支队伍里最具有理性的人；而现在的他，已经取代了这个糟老头子，要成为队伍的核心了。不管队友们是否同意，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现在的队伍里，没有第二个人比威廉更理性了。
    “那就赌吧……没有理由不跟注。”威廉逐渐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依旧狰狞，“一无所有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加注。怎么样，斯图卡特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等洛离过来后，就出发吧。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突击，尽可能地以最快的速度把帝王的保护队伍给彻底打垮，在帝王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时和他接火。”斯图卡特根本不理威廉话里隐藏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讽刺内容——鬼知道他刚才说了这么一长串的东西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啊，斯图卡特更没有兴趣关注这个阴阳怪气的人想要表达什么，“总之，大伙儿都做好准备就对了。”帝王忧郁地倚着栏杆。那一口长着青苔的不知道有多久年纪的古井，已经挨到了他的栏杆旁边，快要彻底和房子撞上了。这几天里头，他的房间也发出了呻吟，吱吱呀呀的怕是快要垮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了，帝王他自己是知道情况的，但他可没打算和自己的部下说这件事。事实上，即使帝王真的把原因说出来了，也无济于事，反而只会引发更大的恐慌。落英在空中随意地挥扬着，散发出浓郁的气味，让人心旷神怡得有如步入仙境。帝王一声悲叹，又接下一声的唉气，在不认识他的人的眼里，这就是一个无病呻吟的疯子。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按照上述的惯例，他也没把自己唉声叹气的原因和其他人说：没有用，无济于事，而且会引起人们的恐慌。若真是如此，还不如不说比较好。帝王觉得很痛苦；事实上，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朕的预言是对的……决战要打响了。朕的能力‘肮脏的想法’已经没有办法按捺住了，再不将朕的儿子的血取来，它就要湮灭了。即使敌人不主动找朕决战，朕也必须找他们来进行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