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把电筒上罩拧下揣进衣兜儿,这回光线照到他的脸。他又提起地上的大兜子走过来。二把头眼尖,很激动地说:“呀!是北企陆总救咱来了!”
“是我。你们受罪了。”玉生来到三人跟前,放下大兜子又说:“几位先吃点儿喝点儿,恢复一下体力,之后我带你们出去。大兜子里是面包、八宝粥和矿泉水。”
那三人都努力地爬起来,手都来掏兜子,开始疯狂地吃喝。一共三天,他们也真饿坏了。神思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一会儿,老山东先问话:“陆总,你是从贺家屯那条废弃的深井进来的吧?”
“是。那废井就堵了井口,打开容易。”神思努力地把话说得轻描淡写。
“唉——,看我这个臭脑子!竟把头些年乡办矿乱采乱挖的废井给忘了。”老山东想了想又说:“哎?不对!这废井尽头该和这里有几十米距离,陆总你带人下手抠了?”
“就是吧。矿上救援我觉得太笨、太慢,我就带原来乡矿工人开辟了这条隐蔽救援通道……”玉生只好实话实说。
“哎呀,陆总你两次救了我们!你真像外边传的那样能掐会算那?……谢谢救命之恩!谢谢……”电姑挺激动地说。
“不是,你们别乱想,千万别传……”玉生发觉事情要糟。
一边的二把头晃悠悠地站起来,冲玉生抱拳说:“陆大哥大恩不言谢!看小弟今后的,一定舍得出命保你!红石煤矿帮弄你手去……”
玉生无奈地摇头,不敢接人家的话茬儿。只好岔开话头说:“好了,吃喝差不多了。走,咱出去吧。”
玉生说完站起转身就走,二把头踉踉跄跄地跟着。电姑也努力爬起来跟上。唯老山东站起来不走,愣了愣大喝一声:“停下,都不许走!”
三人回头。玉生问:“大叔,你咋不走?”
老山东固执地做手势说:“来,都回来,我们要商量重要的事!”
等三人回到他身旁,老山东冲玉生问:“陆总你说实话,你那阵儿可曾听见我们三人闲扯说话?”
“没有。我从巷道过来就跳下了,啥也没听见。”玉生只好撒谎。
“那帮你挖掘的人呢?他们在上面出口?”老山东还担心有人听见。
“人家赶着往外运煤呢!还顾上过来?”玉生说。
“好吧,不关你们的事。”老山东说着转脸给那二人鞠一躬说:“大侄子、大侄女,对不起了!唉——!看我老了老了还不知道好歹,扯老婆舌!那阵儿我说的都没那八宗事儿,全是假的、瞎编的!临死胡扯解闷儿呗!你俩千万别信,千万别传……!”
那二位也忽悠一下醒过腔来。电姑吓得哭了,抽泣着说:“我说的更没那事儿,是二把头逼我说的。求求你们千万别相信,千万别说出去,你俩要说出去,我就只能寻死……”
二把头同样担惊受怕,不过他仍是强者姿态:“熊样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说的就是真的!妈的,不怕掉脑袋你就传!”
老山东思考一阵,说出了三个人都想说的话:“咱三个也算是患难生死之交,咱定个铁规矩:把这些话都烂在肚里,一辈子杀死也不说不传,谁违反脑袋生大疔!二把头你弄死他……”
电姑马上说:“我保证遵守,宁死不说不传!”
二把头表态还很有气势:“行!我也保证遵守。我就当这个监督!谁敢露一个字,我砸他脑壳儿!……”
玉生听着心里苦笑。这人那!临死总算说了真话、背人的事儿,能活下去马上就否了!想想也说:“三位,我救你们的事也千万别说出去,有人问就说你们自己凿通废井出来的。几件工具我已扔进来了。还有帮着救援的十几个人是你们的恩人,他们弄点儿救人掘出的煤不许说!记住……”
那三人马上表态保守秘密。玉生掩盖自身功绩,是他一贯的习惯,也是为撤离平阳免麻烦。
“咱走吧,相互扶着点儿。”玉生说着打头走。
那三人从后跟着,心情再也高兴不起来,仿佛都成了犯了大罪的人,心里那个沉呀!
大约二十分钟玉生带三人出了巷道。外面阳光明媚,这是矿难的第三天早上。
随玉生救人的人煤已经运得差不多了,老山东等三人过去千恩万谢,好一阵热闹。之后玉生指挥封井口。水泥等材料都是来时带来的。再后这帮人和老山东他们非要聚餐,玉生不去,好家伙!那能由着你?活生生被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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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玉生赶回北企。对了,不该叫北企,就叫出发地吧。未蒙、秦丽娟和娥子,都在原北企机械厂办公室里面等着。
“呦呦,我们的神仙回来了!喝成了红脸关公。”未蒙笑着烧燎玉生。
“老板,救援咋样?人救出来了?”秦丽娟关心地问。
“完事了,人都出来了。咱快走!”玉生说。
“等等,是市里救的还是你个人出风头?细说说。”未蒙问。
“是我串通原来乡矿工人救的。从废弃的一条原乡矿巷道……行了,细情以后再说。快走!防备红石煤矿工人找上来。”玉生说着转身出屋。
那几位也只好起身。柳文昌带十几位保安来接公司总部撤离。总部剩的东西不多,连玉生家里的物品才装满两卡车。玉生家楼先锁着,待过些日子由北企留平阳工程公司处理。
上车前,玉生看着北企空空的院落发呆,内心有说不尽感慨。在这里他曾玩儿命地拼搏、创业自救,苦过累过甚至几经生死!可最后他还是成功了。时间仅仅是短短的一年半!可这一年半给他生命的刻划太深了,超过已往的三十年!而今他要离开这里了,心情是高兴还是伤感?他想不清楚。
未蒙喊他上车,他却向院儿南走去。秦立娟从车窗探出头喊:“柳文昌,你快跟去,老板醉了。”
柳文昌跟了上去,未蒙和娥子也下车前往。三人撵上玉生,未蒙问:“老板你这是上哪儿呀?”
“我上塔看看平阳。”玉生默默地说。
四人来到院儿西南水塔下,柳文昌扶玉生进塔,未蒙和娥子从后跟随。市自来水公司人员正在检修塔内设施,看见北企老总等人来纷纷打招呼,并不拦阻。蹬上塔顶,玉生感觉塔在摇晃,大地在动,头一下晕了。柳连忙扶住他。他说:“不好,地震了!”
“老板你醉了,晕高。”柳文昌说。
“扶好他。”未蒙说,“老板你是心动。参照系互为参照,说这世界、这乾坤动了也对。”
一会儿,玉生感觉好了。也感慨说:“这命运、确切地说是这个乾坤奥妙和威力无穷!一年多前,我被迷迷糊糊弄到这里,经一番拼命挣扎成就了北企。这回我和北企又被折腾回去,仿佛乾坤都在移动!”他眺望西北淡淡雾霭中的市区楼宇群,不由又感慨:“这儿真是个既莫名其妙又可怕的地方!这一年多,我、娥子和咱北企在平阳都历经了生死劫难!都被顶了缸……而今这一切终于过去了,结束了。平阳再见了!”
“哎?‘顶缸记’!我正苦恼小说没有合适的名子……”未蒙眼睛一亮,受了启发。
“你还真写呀?”玉生又向市区方向望望,“咱下去吧,厂大门没关,等会儿谁来就走不掉了。”
四人下塔,未蒙说:“其实,真实反映咱北企创业的记实小说我都快写完了,一个月后请你审稿。”
下午两点,北企正门驶出一支小小的车队,前面三辆轿车,中间一辆面包车,后边是两辆大卡车。车队没走院儿南的那条隐蔽路线,而是明晃晃地穿市区奔东而去。
至此,叱咤一时的北方企业集团总公司在平阳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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