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花音秋山月》第127章 迷雨之庭与十四行情诗

    “小孩子才信这个。”
    初空好笑地说,但还是收下了她的谢意。
    然而才过一天,花叶就出现了轻微的蜷曲,野外采摘的镜缘花并不难伺候,这朵被花道师用生命供养的却显得相当娇贵,花音心里那个急啊,当时初空送她的绮罗花都保存了十日呢,这花眼看着就要枯了,她在「Meet’U」上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靠谱的伺候方法,初空于是提议做成标本算了,小姑娘又纠结着不忍心。
    终于在一天后,她找到了希望。
    “守卫小哥说,可以种到迷雨之庭去!”小姑娘开心地跑去找初空,“他们说迷雨之庭埋着第一任花道师的遗骨,种在那里的鲜花永远都不会枯萎。”
    “洛兰啊。”初空倒是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字。”
    “第一任花道师吗?”
    “嗯。”
    洛兰(Lorrane)是一个出生在夏因的少年,和所有夏因的少年一样,他爱诗歌,爱表演,爱红酒,也爱花。
    洛兰最钟情的花是赤枝玫瑰,在夏因属于难以养活的寒带品种,为了维持玫瑰的生命,他将自身的一部分献给了它们,而意外获得的回报,是花朵们也将自身的一部分献给了他。
    那时候天际还没有花道师这个职业,洛兰与花同生共体,却不愿人们称之为魔术师的戏法,他觉得那是对生命的亵渎,于是少年离开故乡,一路北上,最终来到了赤枝玫瑰的发源地——幽暗城。
    在大片大片的赤枝花海里,洛兰将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了花,花也将所有的生命都回赠给了洛兰。
    若按后人的等级分阶,洛兰应是第一个优昙华境界的花道师。
    与当时无数为了至纯暗元素而狂热的暗法师们一起,洛兰跟随幽暗城的车队去到了无间深渊追求更深层次的力量,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同命相怜的人。
    这个人就是该隐(Cain),当时是风雨城里的六阶元素法师,一个颇有名气的天才少年,但他真正热爱的并非地水火风,而是被认为是邪恶力量的暗元素,如洛兰不被夏因人所理解的那样,该隐因为钻研暗元素而惨遭法师协会的驱逐,更是被他父母赶出了家门断绝了关系,但是年少心性摆在那里,该隐一点都不难过,他坚持研究暗系法术的构造,为此西行万里,混进了幽暗城去无间深渊的开荒队里。
    两个惺惺相惜的少年很容易就成了朋友,在无间深渊的深处,又几次救过彼此的性命,回到地面之后,该隐为从未读过书的洛兰写出了一整套花海公式,让花道师有了最早的理论体系。作为回报,洛兰也用花海转换的原理启发了该隐,创造出了暗夜霜冻配合无间霜爆的组合连招,那是两人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洛兰短短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他劝该隐回到风雨城回到父母身边,内心善良的夏因少年,始终相信这个世界是温柔的,该隐和他的父母,都应该被彼此温柔相待。
    该隐并不情愿,于是洛兰陪他一起回家。
    结果那一年,正好二战爆发,战争一打响,幽暗城就公开宣布与丰神郡联军、为西北联盟而战。
    风雨城作为东方战线的代表,元素师们恨不得把暗法师这群“邪恶的叛徒”千刀万剐,两座城市势同水火,炮火延绵几万里,历经艰险穿越战场回家的两个少年,准备的满腔肺腑之言撞在了枪口上。
    洛兰与赤枝玫瑰根生同源的关系让他被钉在了幽暗城间谍的耻辱柱上,该隐整个家族包括他的父母,都认为洛兰是一个邪恶的怪物,特别是在见识到了一个花道师用花海进行治疗、防御、输出、控场的能力之后,也彻底认为该隐是迷途不知返,是没救了。
    该隐要和洛兰连夜逃走,他父母却为了在刚换届的政权里取得更稳固的地位,将两个“间谍”出卖给了法师协会高层,两个少年还没走到城门口,就被五花大绑逮捕了。
    于是该隐也和洛兰一起被送上了刑场,两人的死刑判决书,由当时刚刚上任的风雨城主陆渊亲自签发。
    在被押往刑场的路上,洛兰为了救出该隐,散尽了用生命哺育的赤枝花海,只留下一副遗骨。
    该隐带着洛兰的遗骨逃出了风雨城,一路西奔,最后投靠了幽暗城的军队。
    反正他们认为他是叛徒,那他索性坐实了叛徒的名声。
    在二战战场上,该隐为幽暗城而战,为洛兰而战,也为自己而战。
    暗夜霜冻与无间霜爆的组合杀招,让他迅速从一个士兵晋升到了先锋将军,他在战场上一人击败雾月谷一万个奥义拳师,凶名一时无匹,二战的战线一路往东推进,在东方战线的家门口,该隐率领军队打破风雨城的防线,将西北联盟的高达战舰送进城去,他亲眼见证了陆渊在城楼上被炸成碎块,又亲手杀死了前来捉拿自己归案的父亲和母亲,从此被冠上了「弑亲者」的称号。(注:该隐,Cain,在圣经中就代表着弑亲之恶)
    二战结束后,该隐回到幽暗城,投入了第二任幽暗城主离奇死亡后的无政府内战漩涡中,凭着累累军功、赫赫恶名、以及无可阻挡的实力,该隐最终力压群雄,当上了幽暗城第三任城主,他将洛兰的半副遗骨葬在夏因,半副葬在幽暗城,又于夏因和幽暗城两地成立了花道师公会,给挚友正名。
    他的挚友不是邪恶的怪物,是世间第一个花道师。
    城主即任大典上,该隐将洛兰的赤枝玫瑰亲手带上王座,从此作为幽暗城象征,终生佩戴。
    对于冗长的天际历史,这一刻不过短短一句话。
    对于王座上那个黑发红眸、双手还滴着鲜血的年轻城主来讲,这一刻,却已是倾尽一生。
    幽暗城的岁月,隐晦而萧索,赤枝玫瑰后来绽放千年,每一个幽暗城民都要佩戴,高高的荆棘城堡中,冰冷的城主王座上,玫瑰还有再盛开的时候,他却只剩永恒生命的寂寞。
    花音听初空讲完洛兰和该隐的故事,眼泪不知觉就流了一脸,“愿天堂再无元素之分。”她抹着眼睛说,“其实谁都没错,不是吗,错的是世人对于暗元素的偏见啊。”
    “别哭了。”初空嫌弃地给小姑娘擦眼泪,“等老希普回来,我陪你去把花种了。”
    仲夏节过后三日,去奇境国探望女儿的夏因圣主希普利回来了。
    夏因王宫里,希普利坐在高高的王椅上,左右席下坐着初空和南波万。
    初空开门见山很直接:“我要取走烈风之息。”
    南波万捏着嗓子补充道:“他等你一个星期了,他从没等过谁那么久,老希普,你看着办。”
    虽然从伊卡洛斯那里换取烈风之息花了他不少代价,但南波万都这么说了,希普利也是个很懂的人,“好说好说,”老头子大方地表态,“领主要的东西,岂有不给之理。”
    “我还要你的星罗辉月绸。”初空毫不客气地继续开口,“伊卡洛斯说你正好有一匹存货。”
    这下连南波万都惊奇了:“我草,你要做花衣服?给谁穿?你?我?小兔?你怎么突然改变了穿衣品味……”
    “这这……”老希普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掩不住的肉痛表情,“领主你要做衣服吗?我有很多收藏的成衣,件件都出自大师之手,没有一件是凡品,你要不要……”
    初空说:“我只要那个。”
    希普利在王椅上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他腿上爬动,星罗辉月绸可是他夏因王宫世代相传的秘藏,集整个夏因的工艺大师与材料精华,水火不侵,百毒不沾,是世间仅有的可以承载所有元素包括念元素能量的布料,整整一百年才能织出一米,换成别人这么来问他讨要,恐怕还没问完就被他派人乱棍打出去了,可现在来讨的人是瀚海领主,让联盟都忌惮的存在,他可不敢用乱棍打他。
    但是……
    上一次被伊卡洛斯偷走的那一匹,让他心痛得比丢了半条命还难受,直到现在他都还没从心痛中走出来,结果那坑爹的龙宿少主还怂恿初空这个煞星也来问他讨……
    他觉得自己再损失一次的话,怕是会直接心痛到老年痴呆、半身不遂……
    “我可以问问,领主为何一定要我的秘藏之布吗?”希普利小心翼翼地试探。
    结果初空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直说道:“我不会白拿你的,你开条件就是。”
    希普利的心脏终于好受了一些,条件吗,他想要的东西多的是,当然目前他最迫切想要的就是——
    “你结婚了吗?”老希普热切地从王座上探出了半个身子问道。
    初空冷冷地说:“没有。”
    老希普更热切了:“我把皮亚米特嫁给你怎么样?本来星罗辉月也是要给她做嫁妆的!”
    “不怎么样。”
    于是希普利有不甘心地望向南波万:“大王……”
    南波万剔着牙:“啥?”
    “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我觉得……”
    南波万吐出了嘴里的牙签:“不好意思啊老希普,我有对象了。”
    希普利急道:“我们夏因可以一夫多妻!”
    “可我宁愿我的墓碑背后只刻上一个名字。”南波万咕哝着,高大威武的江湖林大王在这一刻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他摸摸脖子上的红晕,害羞地说:“我这辈子心里只装着一个人,我想已经够了。”
    “我真是愁死了!”希普利的老脸皱成了一团忧伤,“一个嫁不掉的女儿,一夫多妻制都不能拯救的女儿!唉!唉!”
    初空平静地说:“我认为那是你的女儿,不是你谈判桌上的筹码。”
    最后,希普利换了个条件,提出让初空在夏因建立本源法师公会分会,如此夏因就有吟游诗人、花道师、魔术师、染料师、画梦师、本源法师六大职业公会,文化地位就能超越贤者城,成为天际第一文化中心。
    初空答应了他,并让南波万联系朝歌,这就去做筹备。
    拿着秘藏之布离开的时候,初空又叫希普利打开迷雨之庭的门锁,他想进去“看一看”。
    希普利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想不到领主还有此雅兴,龙宿少主若是知道了,必定做梦会都笑醒……”
    初空:“?”
    初空、南波万、花音三人进了迷雨之庭,才知道夏因圣主这个老骚包把伊卡洛斯当年偷布时顺手写下的“淫诗”也搬到迷雨之庭里面去了,还为此刻了一块大石碑。
    不知是不是第一任花道师埋骨于此的滋养,迷雨之庭的环境与外界截然不同,庭院外面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庭院里面却维持着春光雾雨的气候,花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任凭那些雾蒙蒙的小雨落在脸上,像是一头走进冬春交界时的季节,这里的空气都带着让身体无法抗拒的温润,而足下的小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花海,叫得上名字的,说不出名字的,寒带的,温带的,热带的,各种稀世奇花,在庭院里争相斗艳,穿越了季节,也穿越了时光。
    夏洛特说这是夏因王宫里最美的地方,他确实没骗人。
    初空找了个小空地,将镜缘花种下并且施了好几个防护法术保证不会有哪一天被伊卡洛斯心血来潮偷走之后,希普利说,那凤凰树下的百合花,是皮亚米特16岁生日时种下的,是迷雨之庭里最早的花,已经开了整整一千二百八十年了,可他女儿怎么还是单身一个。
    希普利又走到一片迷迭香前,说这是朱诺还没嫁给朱庇特之前,在夏因旅居时种下的,她当年在夏因王宫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本来应该留下许多传承后世的诗篇,却在她与朱庇特结婚那一年,都被她自己烧光了。
    希普利又说,黑荆树下的那片赤枝玫瑰,是纪元前176年幽暗城主亲手种下的,他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走的时候也一句话都没说,他在洛兰的墓碑前站了整整三天,那大概是他最后的告别,因为他后来再也没踏入过夏因一步,快五百年了,只有这些玫瑰一直盛放到今日。
    花音看到了黑荆树下一方小小的白色墓碑,墓碑在繁盛的赤枝花海中安安静静,只能隐约见到上面娟秀的刻字,并不是天际通用语。
    而最醒目的是迷雨之庭正中央的一方石碑,洋洋洒洒刻满了潦草的碑文,“那就是著名的伊卡洛斯十四行情诗吗?”花音好奇地问,那些文字似乎也不是天际通用语,她一个词都看不懂。
    “是的。”老希普回答了她,“龙宿少主偷走了我的珍宝,留下了这篇诗文,平心而论,实在写得好,我寻思着怎么都该拓印下来,等哪天那家伙死了,这诗碑就值钱了。”
    “哎哟,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南波万一听值钱就来了兴致,拨开花音和希普利,凑到了石碑正前方,结果他也一头雾水,“这写的啥?你们能看懂?”
    “古龙宿语。”初空淡淡地说。
    “还是你有文化啊!”南波万激动地拍拍初空的肩膀,“快念给我们听听,上面写了啥?”
    初空拒绝了他。
    “我也想听你念诗。”花音眼巴巴地说。
    南波万更是打开了「Meet’U」戒指已经准备现场录音了:“腿粗粗给我们念诗,千载难逢啊!”
    “……”初空被一大一小两个家伙闹得无法,只得将诗碑上的文字翻译给他们听,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在雾雨迷离的庭院里,以一种吟咏般的腔调响起,就好像他的声音本来就是迷雨之庭的一部分——
    //我偷窃夏因宫的丝绸
    //捧星罗辉月披上你宏伟双肩
    //我缝制芬里尔的皮毛
    //拿花月风雪装饰你堂皇冠冕
    //我怀抱幽暗河的玫瑰
    //用炽热痴恋融化你清冷侧脸
    //我亲吻冬虫城的绮罗
    //借十年一梦描绘你深情眉眼
    //我端起德鲁伊的美酒
    //让我爱你,品尝你鲜艳唇边
    //我攀摘梦想乡的星光
    //把我自己,留在你寂寞心间
    //我以最美的年华来到你面前
    //你会情不自禁、……你会爱我吗?
    ……
    最后一句初空迟疑了一下才念出来,但即使有这个微小的瑕疵断点,花音听完还是觉得自己的耳朵要怀孕了。
    会会会!她心里在呐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念诗的啊!她多想他再念一遍给她听!不,一遍不够,她想听十遍、百遍、听一辈子!
    然而初空并没有给小姑娘恳求他再念一次的机会,像是读到了世上最恶心的东西,他念完诗就冷哼一声,嫌恶地离开了庭院。
    花音于是请求南波万能把录音给她一份。
    结果平时相当大方的南波万在这一刻不知怎么的格外小气,“哎呀你跟他那么好,再让他念一遍不就行了,我这个「Meet’U」账号有点问题,传输功能好像坏掉了……”南波万拐弯抹角的就是不肯拿出录音。
    花音气鼓鼓地走了。
    南波万还留在庭院,等人都走光之后,他把玩着手中的戒指,脸上是比奸商还要狡猾的笑容。
    “这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东西。”南波万自言自语着,声音里压抑着兴奋,“绝对可以和晚香绪换到我想要的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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