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一直下,带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姿态。
司徒仪珊临窗而立,今日,就要启程去香山温泉,昨天夜里,顾容志行就亲自来过,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只嘱咐了司徒仪珊早些休息,早些出发。
一声响雷,带着白色刺目的光芒杀将下来,司徒仪珊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凝着远处那一闪而逝的闪电,无端想起万佛寺主持的预言,不出一月,天下必有大灾。
司徒仪珊冷哼一声,这老方丈,结果就是个胡言乱语,这都快两个月了,哪里有什么天灾人祸的迹象?白白让自己浪费了那许多银钱,囤积了无数的粮食,都快可以支持顾容吏远攻打大顾了。
司徒仪珊看了看天,这雨都下了三天了,还带着一往直前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顾容吏远亦坐在客如云最高一层的房间里,他斜倚栏杆,一身绛紫色的衣袍,宽大的衣袖倾泻下来,翻翻覆覆,露出袖角同色绣线绣的云纹。
他右脚支起来,右手腕随意的搁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枚玉杯,杯中是清绿的液体,哪怕在这样秋寒夜雨的天气里,依旧散发出一股淡然的酒香。
漆黑恭敬的立在一旁,说道:“王妃刚刚与顾容志行出了皇宫。”
顾容吏远”嗯”了一声,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干。
漆黑继续道:“据说,王妃和他,要去三日才回。”
顾容吏远又”嗯”了一声。
漆黑道:“一会儿,主上可要入宫祭拜太后?”
顾容吏远一动不动,指间忽然用力,生生将一个玉杯捏碎,杯子的碎片插入他的肌肤,鲜血淋淋而下。
漆黑没有动,心中却也是同样的感觉。
太后大丧,顾容志行竟不守在太后跟前,却带着宠妃去香山温泉,这在世人眼里,顾容志行便是个不孝之人。然而,究竟是什么事,让顾容志行宁可冒着这样的大不畏也要去香山?
漆黑思绪沉沉,顾容吏远想的,却是另外一事。
三天,仪珊要单独和那人在一起三天。皇宫里人多眼杂,他还不敢如何,可若是去了香山别苑,便是他的天下。
仪珊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能够挡得住他?
顾容吏远心乱如麻,只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飞过去,将司徒仪珊从顾容志行的怀中夺过来。
他双目微微有些赤红的凝着远处,两驾马车一前以后,无数侍卫拱立护卫着,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
顾容吏远嗖的一声站起来。
漆黑问道:“主上,进宫否?”
顾容吏远想了想,说道:“让棕铜他们准备好,我们一出宫,立刻去香山温泉。”
漆黑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主上,如今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欠东风,属下认为,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顾容吏远头也不回,“我知道。”
漆黑无奈的叹了口气,从那日连夜奔袭,顺利进入大顾国国都起,顾容吏远就总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处理着政事,偶尔还会出神的看向大顾国皇宫的方向。
虽然一切仍旧按照顾容吏远一早的设计在缓缓推进,然而,他却总是沉静不下一颗心来。
大顾国京畿之内,处处暗潮汹涌,顾容吏远却还是一心惦记着司徒仪珊。
漆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是何心情。
因为顾容志行的离开,大顾国的皇宫那根绷紧的弦,顿时松懈了下来,一直以来高强度的巡逻,也使得侍卫们找到了懈怠的借口。
他们三三两两守在门口,却再不像往日一般严肃,偶尔也会窃窃私语,调戏一下路过的小宫女。
顾容吏远和漆黑落在宫墙上,因为秋雨,这皇城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金碧辉煌,带着一种古怪的肃穆感,像是一个矜持的修女。
顾容吏远举目看了看慈心殿的方向,犹豫片刻,这才飞身而去。
有了雨的掩护,顾容吏远和漆黑,很快便到达了慈心殿,漆黑轻轻学鸟叫了几声,靠在柱子边打瞌睡的小太监忽然坐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回应了漆黑几声。
顾容吏远和漆黑缓缓落下,看着素白的一室,看着那座棺材,顾容吏远忽然泪如雨下。
漆黑亦是动容不已,他们这支隐卫,最早便是太后物色来保护顾容吏远免受王公大臣欺负的,最后在顾容吏远的调教下,才变成这般顶尖的人物。
顾容吏远跪倒在皇太后的灵前,双手杵地,眼泪无声的低落在了地上。
小太监守在顾容吏远身边,替他燃了香递过去。
顾容吏远强行调整了一下心情,擦了擦眼泪,这才直起身子,他大力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远儿来晚了,没有见到姨娘最后一面,如今,远儿已经筹谋好一切,还望姨娘保佑远儿。”
顾容吏远说完,这才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小太监凝着顾容吏远,却不肯走。
顾容吏远转头看向他,脸色并不好看,冷冷的目光如电一般射入小太监的身上。
小太监退了两步,说道:“王爷勿恼,不过太后还有两句话让奴才带给王爷。”
顾容吏远一挑眉,“说。”
小太监道:“王爷可还记得太后曾经给过你一件东西,让您转赠给司徒姑娘?”
顾容吏远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那物。
小太监顿是跪了下来,“奴才给主上请安。”
顾容吏远眉角一动,说道:“起来回话。”
小太监这才站起身来,却明显没有了方才的大胆,微微躬身,低垂着眉眼。
“你是太后麾下?”顾容吏远问,他并不觉得意外,皇太后在皇宫多少年,若说她完全没有半点儿势力,那顾容吏远才会不信。
“是,奴才是皇太后隐网中人,我们都是可怜的下人,多亏皇太后照拂,才能在这皇宫中生存下来。”小太监言简意赅,“隐网中人,从来都是单线联系,彼此不认识彼此,却三教九流包罗万象,任何一个宫,一个苑,一个殿,甚至一间房,都有隐网中人。”
顾容吏远心中惊讶,却淡淡问道:“太后临终前,有何交代?”
小太监道:“太后说,司徒姑娘已经来找她讨过一个旨,若是有朝一日,王爷要与哪位一决雌雄,太后绝不会干预。”
顾容吏远心中又惊又喜,不由得越发想念起司徒仪珊,想她的善解人意,知道自己为难,故而已经提前找太后要了旨意。
小太监继续说道:“皇太后还说,若是王爷来祭拜她,那么,便让隐网中人,统统以王爷为主,若是王爷不来,那么,隐网从此销声匿迹。”
顾容吏远转头看向小太监,他再一次缓缓跪了下来,“奴才,见过主上。”
顾容吏远点了点头,“顾容志行此番带着仪珊去香山,可是另有所图?”顾容吏远原本想问,顾容志行是否要霸王硬上弓,可是话到嘴边,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小太监闻言,却淡定的说道:“是。他想立司徒姑娘为后,前朝大臣以左丞相为首,都极力反对,最后双方争执不下,左丞相要求,若是司徒姑娘交出绿袖产业,说出宝藏所在,便同意司徒姑娘为后,故而,此番那位带着司徒姑娘前去香山,恐怕是想要司徒姑娘就范。”
顾容吏远原本只想到了那边,却没有想到,顾容志行竟然还有如此深意,顿时脸色苍白一片,想起自己和司徒仪珊发现那幅地图,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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