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乐城不解地看着自己,慧觉说道:“你一定觉得沈毅的小儿子病的蹊跷吧,这病我确信在余杭只有你能治。让你成为沈毅的恩人,正是我的一步棋。”
乐城十分吃惊,随后斥责道:“你怎么如此不择手段!拿幼儿做棋子?亏你还是出家之人,怎么如此蛇蝎心肠!”
慧觉法师一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点不适而已,我确保他没有性命之忧。”
“那我真是高看法师了,法师该去长安官场里,一定如鱼得水;在这清幽的寺庙里呆着,恐怕玷污了这佛堂!”乐城极为鄙视地讽刺道。
“公主倒是个心地纯良之人,若是在你年幼之时,那是美德;但如今遭遇乱世,从你离开长安之时,你所经历的许多事情,你觉得还能只靠善良活着吗?
作为公主,你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姑娘,许多事情你不得不面对,不是吗?”
乐城盯着这个慧觉,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母亲对她说过,此人城府极深,他一定是想利用自己才讲出他的计划,可是乐城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他们不过是看着自己有个皇家的身份,救过驾,便想着当今圣上还会念着骨肉亲情给自己点好处罢了;可是乐城心里清楚,当今圣上能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她的驸马,就足以说明了自己在新皇眼里根本毫无地位可言。
慧觉见乐城继续沉默,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之前你一定有过面对想做的事,却无能为力的苦楚和无奈吧!比如你想救杨妃一命,报答她的教养之恩,却无能为力;为公孙师傅报仇,却连安禄山的面都见不到,只得放弃;你想拯救一城的百姓于饥荒,却差点连自己都饿死在路途中;还有那个封家公子,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虐杀却连杀他的人都找不到!你面对这些无奈,恐怕只能仰天长啸,感慨造物弄人!可是如今你经历的种种磨难,增长了见识,再遇到这种事,你必须静下心来,潜心积蓄你的力量,营造你的人脉,于不知不觉中掌控了事态的发展!”
“法师是如何知道我救过圣上和姐夫?”乐城奇怪地问道。她扭头看看姑姑,槐香赶紧说道:“我只跟你舅妈闲聊时提起过此事。”
乐城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法师一直在关注我,只是我恐怕要令法师失望了。”
不过慧觉法师的一番话令乐城耳目一新,她的确有慧觉法师说过的那些苦楚和无奈,那时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的。可如今身边的亲人都不在了,自己已是无牵无挂的,就没必要再去理会这些了。
乐城摇摇头说道:“我的亲人和朋友都不在了,害死他们的人也都死了,这世上除了姑姑,我已经没有可以牵挂的人了。金钱于我除了生活,没什么意义。我也不善于去算计人心,热衷获取权利,也没那资本,辜负法师期望了。”
“我已遁入空门,别无所求。只是你终归是公主,有些事情日后你不得不面对,事到临头再匆忙应对,恐怕还是只有苦楚和无奈!之前的那些无奈,只因你当时还年幼无知;可是现在你已经成人,若依然不将眼光放的长远,只顾眼前的话,事到临头再无可奈何时,那就是愚蠢了!智者必须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才能做到临阵不乱,应对有方!”慧觉法师说道。
乐城静静地看着慧觉法师,她觉得法师固然说的不错,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一个远遁江南,连生活都无着落的长公主,如何将眼光放远?这个慧觉到底想让自己做什么?
慧觉法师看着乐城,继续说道:“此次朝廷为平叛花费颇多,再加上藩镇各自为政,基本都不再听任朝廷调遣,朝廷肯定钱粮吃紧。现在新皇回京不久,百废待兴,北方这些年遭受战火屠戮,一时难以恢复生产,眼下只有江南的税收还能维持叛乱前的水平,那么新朝现在肯定对江南的税收尤为重视!而江南本地的这些富豪,一直想在朝廷找个靠山,好巩固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并谋求北扩。原先你父皇当政时,朝政被李林甫把持,后来的杨国忠也是只顾提拔自己的亲信,这些人很难在朝廷有一席之地。如今新皇当政,眼下又缺钱粮,而江南这些富豪手里有的是钱粮,他们想要的是在朝廷谋得一席之地。你的到来,正好将这两方面的需求都找到了最好的沟通的渠道,你没有意识到吗?”
乐城不解地看着慧觉,她还是太年轻,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其中的巨大作用。
慧觉法师急切地说道:“也就说,你如果够聪明的话,现在可以调动江南的巨额财富去影响朝廷的决策!当然,你现在还年轻,不过我会教你如何来调动这些财富为己所用。”
乐城看着慧觉法师,她现在终于听明白了,眼前这个慧觉法师实在是深不可测,他是想通过自己去谋取朝廷的权利,可他既然想要权利,又何必遁入空门?
乐城不解地问道:“既然法师有能力掌控整个江南的财富,又想谋取权利,不如进京为官,为何还要出家?”
慧觉法师有些无奈,他轻轻摇摇头,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不过这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你。”
他接着说道:“今天不如我就将我的打算和盘托出,我相信你会理解和配合,这关系大唐的命运!只有朝廷平稳过度,为君者勤政爱民,知人善用,百姓生活才能安康!你一路走来,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是有同感的。”
乐城点点头,慧觉法师说的这点是肯定的。亲身经历了这次战乱,使她深刻认识到这一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光百姓,连皇家和朝廷官吏一样都遭受战乱之苦,性命难保!可她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知眼前的这位法师,他是如何能去掌控朝局?
慧觉法师看着乐城,他觉得他精心筹划的方略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实施者。他必须将乐城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多年的筹划是否能够实现,就得看是否能完全掌控眼前这个长公主。
乐城外表木纳,地位在皇家中卑微,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虽然没什么谋略,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实施者;一个容易被人们忽略的,但其实可以发挥巨大作用的人。
何彮延最初去长安只是因为丽娘被选入宫,他希望丽娘落选,这样就可以和丽娘在长安成亲,将生米煮成熟饭,等有了孩子,然后带着丽娘回余杭,这样张老爷再反对也无济于事了。
可是天不随人愿,丽娘还是进了宫。他多方打听,得知丽娘只是作为宫女时,不禁欣喜万分,想着丽娘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那么他还可以迎娶丽娘。
于是他便在长安住下,想考取个功名,做个朝廷的官吏。到时迎娶丽娘时,她老爹也不至于再狗眼看人低。
可那时正是李林甫专朝,身为布衣的他完全没有机会凭借文试入仕。他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去给京城的权贵们当门客,更不会去给权贵做上门女婿,只得另做打算。
何彮延不得已只得在京城开个绸缎庄,将余杭的绸缎贩卖到京城,赚多些钱也便于行事。在这期间,他目睹了京城的奢靡与腐/败,深感君王疏于朝政,任用奸佞对国家的极大危害。
可他深感自己的无奈和渺小,明知朝廷的弊端却丝毫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事态越来越糟。心灰意冷的他,只想等丽娘出宫后一起回余杭,过自己安逸的小日子。
在长安呆久了,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渐渐谙熟了权贵们之间的权利斗争和相互利用的套路;也结交了许多身为白衣,满腹经纶,却怀才不遇的有识之士;他发现这其中愈演愈烈的矛盾中,却有着可以四两拨千斤的巨大机会。
就在他踌躇满志,编织可以影响朝政的幕后大网之时,他却得知丽娘早已被李隆基酒后占有,还生了个女儿,这使他彻底绝望了。从那时起,他心里只想杀了这个狗皇上!
可是想杀皇上又谈何容易,做为一个白衣,他连老皇上的面都见不到。痛定思痛后,他认为毁掉李隆基的大位比杀了他本人更能令他痛不欲生!
经过仔细的筹划,他有了一个顺势而为,借力打力的宏伟计划。在实施这个计划过程中,他深感躲在幕后操控,要比跳到台前要得心应手的多!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可是事态却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着,多么完美!
可是百密一疏,出乎他意料的是京城竟这么快沦陷了。他本想着潼关怎么也得守个一两年,届时长安一定缺钱粮,于是便回余杭筹集更多的钱粮,准备在长安卖个好价钱。
得知长安陷落的消息后,他也并没着急赶往京城,因为在安禄山的大军中,他早已安排了可靠之人,完全可以在宫中保丽娘平安。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乐城竟然能将丽娘从宫里接出来,一起逃出城了。
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情况,等他急忙从余杭赶到长安,几经周折打听到丽娘的下落,赶到丽娘身边时,丽娘已经不堪路途艰辛,病入膏肓,不久便撒手人寰。
丽娘的离去令他万念俱灰,痛不欲生!他本来计划的很周密,利用杨国忠逼安禄山反叛,等安禄山夺取长安,那么自己早就安插在宫中的人保护丽娘的安全。
即便自己不在京中,丽娘有了之前自己托乐城带入宫中的钱币和地图,也可以按照地图所指往回走,那么也便于自己很快找到丽娘;再不济,等安禄山占领了长安,自己也有办法利用早就安插在安禄山身边的亲信悄悄放丽娘出来。
可是这一切计划都落空了,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为救出丽娘的,结果丽娘却病死在路途,使他所有的筹谋都失去了意义,这也许是天意!
彻底死心的何彮延在完成对丽娘的承诺后遁入空门,想在这青山绿水间寻得一处安宁之地,与青灯古佛为伴,了此残生。可是当他听过乐城的经历,他忽然觉得乐城并非他之前认知的不过是个会点才艺的普通公主,而是有极大利用价值的人。
何彮延对于自己之前助纣为虐的行为感到万分愧疚,他想借乐城还百姓一个安定的大唐,休养生息,弥补之前自己不为人知的巨大过错。
为了说服乐城,慧觉法师继续说道:“贫僧听说济王殿下在京中依然安好,你浏漓院的师姐还也还有几位;当今圣上怎么也不会忘记你当年的救驾之功,还有你的姐夫郭液,现在新朝任户部侍郎,他又怎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再说了,公主不是还要找驸马,还要打算再嫁人生子,你不为今后打算吗?”
乐城听闻济王殿下依然安好,不禁欣喜万分,真是上苍垂怜,皇兄总算活下来,和梅姐姐过上安稳的生活。
慧觉法师续上一壶清茶,缓缓说道:“公主和济王还真是兄妹情深,可这几年,他怎么也没来找你回京,给你再找个驸马?”
“皇兄回京时是要带我回去,为我找个好人家的。只是我执意要回江南,且到了扬州就让护送的人回去了,所以皇兄并不知我现在余杭。”乐城说道。
慧觉法师微微一笑,说道:“他若想找你还是找得到的,要么他实在是身体孱弱,没精力找你;要么就是他在京中处境尴尬,难以自主行事。”
乐城听慧觉法师这么说,不禁心中忧虑,可是自己又能怎样呢?她遥望远处烟雨中的山峦,淡淡地说道:“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扭转乾坤的能力,我之前所努力的不过是想我的亲朋好友能安稳度日,能回到母亲的故乡,看看自己一直向往的江南美景。大唐如今叛乱已平,你的仇人—太上皇也失去了江山,在宫中垂垂老去,我不知法师还要谋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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