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星辰乐城青蠡》第109章 原来如此

    这日午后，槐香帮乐城打扮好，准备去阖易轩。忽然王叔兴冲冲地跑进来，他一进门就对槐香喊道：“大小姐，我打听到裴大人的消息了，他们父子现在瓜州，我们现在一起过去找他们。”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槐香不禁喜极而泣。乐城赶紧让姑姑跟王叔赶往瓜州，自己去阖易轩就好。
    傍晚时分，槐香一行人赶到了瓜州，在瓜州的一个码头货仓，槐香看到了一位老者正拿着账本记账。
    槐香走上前，借着昏暗的油灯仔细端详。那老者抬头看着槐香，满脸的畏惧，急忙用手挡着脸。
    是父亲，虽然苍老了许多，但槐香还是一眼认出来。槐香上前拉着父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喊道：“阿爹，我是阿香啊，你不认得了吗？”
    那老者端详了槐香半天，才老泪纵横地唤声：“阿香！阿香你还活着！”
    随后一行人来到江边一处草房，找到了槐香的兄长。三人抱着痛哭良久，槐香问道：“阿爹，你和阿哥回来为何不回扬州？”
    “我们是趁着安禄山起兵叛乱从幽州逃回来的，哪里敢回扬州，在这里隐姓埋名的混口饭吃。”槐香兄长说道。
    “阿爹，阿哥，你们回来就好！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们一起找证据翻案，洗刷你们的冤屈！”槐香说道。
    然而槐香意外的是，父兄并没有惊喜，只是相互看看，却没吱声。饭后，询问了槐香的近况，得知槐香在扬州已经买了一处院子，槐香父兄很高兴，答应随槐香一起回扬州看看。
    第二天，槐香带着父兄悄悄回到扬州的小院，安排他们住下后，槐香开始询问父兄当年如何被冤枉的。父子二人相互看看，槐香父亲尴尬地说道：“阿香，别查了，我们确实贪污了军饷。”
    “什么？父亲你真的贪污军饷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父亲你不是一向憎恶贪腐，洁身自好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干这种龌龊的事情？”槐香听父亲这么说，简直如五雷轰顶，十分惊愕地质问道。
    槐香父亲叹口气说道：“我本来也不想干的，可是当时李林甫任宰相时，整个官场都盛行贪腐之风，你哥哥在军中实在是不行贿就无法升迁，这才不得不想着也去贪渎些军饷，给上面送礼，谁知别人都没事，偏偏我们……”
    不等父亲把话说完，槐香悲愤地喊道：“好了！别说了！亏我这些年还一心惦记着回来为你们招雪！你们知道母亲在狱中死的有多惨吗？你们知道小妹在押送途中病死后就被丢在路边的草坑里都没人埋吗？你们知道我在宫里每天过得什么日子吗？你们知道小弟被拉去做苦力时哭的多凄惨吗？就为了你们升官，害死全家，你到底怎么想的？！”
    槐香盯着父兄，忽然想起青蠡父母的事，接着说道：“这么说谢氏夫妇是你们杀的了？你们为了掩盖贪腐军饷的罪名，所以杀了押运这批军饷的谢氏夫妇灭口！”
    裴氏父子诧异地看看槐香，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谢氏夫妇的事？这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此事啊！”
    槐香冷笑道：“你们以为自己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吗？那贪污军饷的事又是如何揭露出来的？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就自己聪明，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
    裴氏父子点点头说道：“谢氏夫妇的确是我们杀的，不过也是他们自己找死，逼的我们不得不下此狠手。本来说好的他们拿了高额佣金，谎报军饷数额，我们就各自拿钱走人；谁知他们夫妻二人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临了突然加价，不然就举报我们，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痛下杀手，杀了他们灭口。”
    “那你们杀了他们夫妇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斩草除根地杀人家儿子？”槐香接着问道。
    “他们还有儿子？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还有儿子。”裴氏父子惊讶地问道。
    “当时急着隐藏贪来的军饷，杀了他们夫妻后，想着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匆匆离去，哪里还有工夫追杀他们儿子？”槐香兄长说道。
    槐香听父兄这么说，不禁心中起疑，父兄既然都承认杀了谢氏夫妇，也就没必要否认追杀青蠡的事，难道另有其他人参与此事？
    槐香提醒父亲再好好想想是否还有人知道此事，裴父想了半天，摇着头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除了你哥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你哥也只是跟着我干，并不知道整个计划，外人更不可能知道。”
    槐香问道：“既然阿爹计划这么周密，那你们贪污军饷一事又是如何被告发的？”
    裴父懊恼地说道：“我也一直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后来怎么事发的，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槐香说道：“听王叔说，后来没判你们死罪是因为在家里没找到那些军饷，那你们把军饷藏到哪里了？”
    裴父说道：“因为计划被谢氏夫妇打乱，我和你哥情急之下就把那车军饷藏到路边的一个地洞里，想日后再回去取。可是没想到刚回到扬州城就被抓了。”
    “那你们逃回来也没去找吗？至少交给官府可以洗脱一部分罪名。”槐香问道。
    “找了，早就没了，估计被哪个走了运的家伙发现拿走了。”裴父说道。
    槐香茫然地看着父兄，那一直憋在心里数年的冤屈竟是这么个的结果：她的确是罪臣之女，一切都是罪有应得！槐香伏案痛哭，不远千里，历尽艰辛的跑回来，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她气得直砸桌几，原来青蠡的父母不是她的仇人，而是自己的父兄是青蠡的仇人！是父兄害的青蠡家破人亡，不得已进宫当了太监；这些年多亏德阳姑姑提点自己，这让自己今后如何面对德阳姑姑？
    槐香极其愤恨地瞪着父兄，裴氏父子惭愧地低着头，不敢吭声。许久，槐香见苍老的父亲不停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忽然觉得心疼，才颓然地说道：“算了，事已至此，父亲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这时，乐城回来了，槐香向她引荐了自己的父兄。乐城给裴氏父子见礼后，就被槐香领到屋里，告知乐城自己父兄的情况，槐香悲愤地说道：“没想到我千辛万苦的回来，竟是这么个结果！这扬州城是呆不下去了，我们等开春就去余杭吧。”
    乐城安慰槐香说道：“有结果就好，姑姑总算父女团聚，这也是喜事啊！只是没想到青蠡找的仇人竟是姑姑的父兄，不知青蠡在天之灵做何感想？”
    乐城对这个结果也感到十分尴尬！青蠡死后，乐城发誓如果有幸找到杀害青蠡父母的人，定要为青蠡父母报仇！可万万没想到却是姑姑的父兄，这让乐城真是无所适从。
    槐香羞愧地说道：“我真是愧对青蠡，只是如今阿爹年纪大了，还在码头干苦力，如何撑得住啊！”
    槐香看看乐城，犹豫半天问道：“小枳，父兄一直是在军中供职，别的营生又不会，如今他们已经知错悔改，不知是否可以请济王殿下给推荐个军中的职位做，好有个正经事做。”
    乐城十分为难地说道：“我之前不是也给皇兄写过信，可没有回音，估计皇兄都不在了。就算皇兄还在，姑姑也应该知道皇兄的脾气，以他孤傲的秉性，平生最痛恨贪渎之人，又如何能接纳姑姑的父兄？”
    槐香一听，觉得乐城说的有理，于是说道：“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叹口气说道：“之前一直恨青蠡，觉得是他父母害了我父兄。没想到却是我父兄杀了他父母，害的他成了孤儿。青蠡若泉下有知，是不是恨死我了。”
    乐城走到槐香跟前，说道：“不是姑姑的错，姑姑和青蠡都是受害者，他不会恨姑姑的。”
    槐香看看乐城，觉得乐城真是长大了，会安慰人了。她回头坐下来，拿出钱袋数起来，说道：“小枳，我得给父兄留些钱，他们在码头做苦力，挣不到多少钱。阿爹真是糊涂，就不该做这种犯法的事，害了全家！”
    槐香忽然停下，对乐城说道：“不对！王叔说官府最后也没找到这批军饷，那么多军饷丢失，当时官府怎么不继续追查，草草结案，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父兄只是螳螂，那个黄雀是谁呢？那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听姑姑这么问，乐城恍然大悟地说道：“一定是青蠡的舅父！青蠡说过他的舅父让他等着，日后来接他去享福。他的舅父可能从青蠡母亲那里知道了他们的交易，可是他有他的打算，最可能的情况是他想独吞这批军饷，反正有你父兄顶罪！”
    “你是如何推断出这个结果的？”槐香吃惊地问道。
    “这不难，姑姑的父兄根本没追杀青蠡，可是青蠡的舅父给德阳姑姑说是杀手一直追杀他们，他实在保护不了青蠡，才将青蠡托付给德阳姑姑。”槐香点点头，没错，青蠡一直这么说的。
    乐城继续说道：“这说明青蠡的舅父一直在撒谎！他不肯带着青蠡是因为他要藏那批军饷。既然裴大人这里确认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计划，那就只有青蠡的父母知道，可是他们已经死了。那一定是他们知道临时抬高佣金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提前告知身边亲近的人，好到时做为谈判筹码。谁知裴大人刀快，不由分说便杀了他们夫妻，那青蠡的舅父便用这个消息告倒你们父子，再和当时的军中之人吞了这批军饷！那人一定背景强大，使当时的扬州知府不敢再追查军饷的下落。”
    槐香听乐城这么分析，觉得十分有理，她惊讶地说道：“小枳，你真是聪明，你若是个男儿，赶上前朝的宰相狄仁杰了！”
    乐城笑起来，说道：“姑姑说笑了，我就是老听青蠡念叨他的舅父，觉得他的舅父实在神秘。今天又听姑姑这么说，串起来一想，就觉得青蠡舅父嫌疑最大。只是他舅父不过是个门客，应该还有当朝的重臣参与其中，只是时过境迁，很难追查了。”
    提到青蠡，乐城免不了伤心起来，青蠡本来是一心等着他的舅父来接他去享福的，不想却饿死在海州，连个尸骨都没留下，乐城感到十分愧对青蠡。不过，青蠡总算回到家乡了，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大海边。
    接下来，槐香开始发愁父兄的生活。父亲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在码头继续干苦力了，得帮他们找个相对安稳的营生才好。
    可槐香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什么万全之策，实在感到头疼。扬州城是不能呆了，这些天父兄连门都不敢出，槐香只得先将父兄送回瓜州。
    同阖易轩的一年合约快到期了，张妈妈叫来槐香，还想续签，槐香谢绝了。自己的事情算是有了结果，接下来，她要履行承诺，带着乐城回余杭。
    这日，乐城演奏完，象以往一样回小院。刚转过街角，忽然被巷子里的两个人拦住去路。乐城抬头一看，其中一个人她是认得的，就是在长安自称母亲老乡的那个男子——何彮延。
    “你们怎么在这里？难道我给你留的钱都用完了，你们不得已在这里卖艺？”何彮延惊讶地问道。
    槐香一见此人，急忙将他们带进小院。进门后对乐城说道：“小枳，他就是何彮延，是他送你母亲的棺椁回去的。”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激动地说道：“你就是乐城长公主，我是你大舅啊！你让我们找的好苦啊！”说完上前拉着乐城哭起来。乐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人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大舅。
    何彮延上前说道：“公主殿下，怎么在扬州徘徊这么久？我和你大舅到处找你！好不容易打听到这里有个长安来的艺/妓，一看果然是你。”他看看这个小院，接着说道：“好了，既然找到你了，就跟我们回家吧。”
    乐城这时才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人，大舅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个商人模样，这位何彮延倒是显得气宇轩昂，两道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
    槐香将两人让进客厅，做些小菜招待来人。乐城简要讲述了她一路走来的经历。大舅在一旁说道：“大舅的绸缎庄就在码头边，就是不知道你也在扬州城。何先生为了找你，又从余杭跑回长安，这不才从长安回来不久，终于找到你了。这下好了，我们马上回余杭。”
    见槐香犹豫不决，何彮延问明情况，说道：“这好办，反正他们在扬州城是呆不成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余杭。那里没人认得他们，我给他们些本钱，开个米铺或是绸缎庄经营，如何？”
    槐香一听，感激涕零。何彮延笑道：“你这些年照顾小枳和丽娘，我们也应当感谢你。好了，收拾一下，过几天就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