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见伍建章已经被禁卫羽林军团团围住,这才将神情收敛,眼睛不由自主的瞧向了那个还挂在伍建章右手上的内监,然后看着伍建章,愣愣的说道:“你怎么停手了?刚才你要是杀朕的话,只怕朕也跑不掉了。”
伍建章在那星星点点般的剑影刀丛、长枪大戟的威逼之下,倒是神情不变,只是有丝落寞的说道:“看着太监能如此为你不惜性命,倒也足见你平日里待他们多好了。能待自己身旁的人好好的,倒也是必杀之徒。”
杨广惨然一笑,道:“罢了。也不用多说了。众将士听令。伍建章咆哮禁宫,污及圣上,而且意欲弑君,罪不容诛!快将伍建章立刻下狱。”
众禁卫齐声应诺,便一起架着伍建章走出御书房。
伍建章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杨广,“嘿嘿”一声冷笑,道:“陛下这处分似乎轻了些。这弑君罔上的罪名,岂止是下狱?我看陛下不如就此快快将我斩了,免的到时候我在狱中乱嚼口舌,再汚了圣上的名誉。”他表明了自己速求一死的心意。
伍建章乃是忠心于大隋的铁杆宿将,当年辅助杨坚开创基业,被尊为兴隋九老之一。如今到头来,垂暮之年却被扣上一个弑君罔上的罪名,将来,倒要如何对待天下悠悠众口的骂名?
如今杨广只将他下狱,并未提及多少要将他斩杀的事情,那以后消息传出去,岂不是都要说伍建章弑君不成,反被圣上所制,而且,圣上念在当年伍建章功勋卓著,要法外开恩之云云?当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非但没有杀了昏君,反而给昏君又提了一把仁义的名气。
而凭他伍建章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铁血性子,他又怎会能如此使杨广的奸计得逞?所以,便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自己只求速死。
杨广自然明白伍建章的心思,只是一声冷笑,道:“朕的用意你也心知肚明,何必啰嗦?快将他押下去!”
“哼,想让我临死还做你的棋子?没这么容易!”听杨广连赐死都不愿就此下达,伍建章猛然一声断喝,紧接着,将右手上那本来紧扣着自己的内监奋力举了起来,“呀”的一声喊,一个“横扫千军”将自己左右的禁卫尽数扫开,然后便是头也不回的往御书房门口的柱子上撞去。
这一撞,倒恰似共工怒触不周山,也不知伍建章为求一死,用上了多少力气。那本是人体除牙齿外最坚硬的颅骨,竟然被他生生撞的破碎,深深的凹了进去。同时脖颈也是“咔嚓”折断,甚至连脑浆都飞了出来。
接着已经再无半丝生气的伍建章,顺着那柱子缓缓的滑了下来。头顶的鲜血,在柱子表皮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血柱,而伍建章的脸,却是血肉模糊,两眼突出,万分可怖。
“这……”众禁卫皆是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是伍建章要大发神威,将众人打倒然后伺机逃出。孰料他竟然是只求一死,打倒众人后撞柱身亡。
惊讶过后,只是呆呆地看着杨广,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多说一句话。毕竟他们动作有些迟,几乎让杨广死在了伍建章手里。或者说如果不是伍建章最后突然收手,只怕杨广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广看着伍建章的尸体,目光复杂,脸上更是阴沉了许久。直到最后,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忠孝公的尸身抬下去?放在朕这御书房门口,招鬼么?”
众禁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轰然应诺,上前两个人,将伍建章的尸体抬了起来,再来了两个人,撕扯了半天,才将那内监的手从伍建章右臂上扯了下来。接着,众人正要往外走去,却又听见杨广一声断喝。
“且慢!”杨广眼中突然戾气大盛,道:“将忠孝公枭首,示众!再来人,去忠孝公府上,将他家里人一并抓了,俱附送到东市口上,该怎么做,你们清楚,切记要一个不留!”
“这……”众禁卫更是不解,俱是心想:“陛下和忠孝公两人今日是怎么了?方才对着忠孝公还貌似是要网开一面,可忠孝公不领情自尽也就罢了,这圣上怎么又要下令诛杀他满门?”回过头来,万分不解的看着杨广。
“怎么?还要朕重复一遍吗?再迟疑半分,你们抓完人,也不必回来了!”杨广此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半分迟疑。
“诺!”众禁卫这才断然齐声应诺,转身而去。
“呼……”看着众禁卫转身而去,杨广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那已经是一片狼藉的桌案,又暼了一眼还是躲在那里缩成一团的三个內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起来吧,都出去给朕把那柱子擦干净!此等生死关头,朕也没打算你们几个能派上用场!”说着,落寞的附身,将那碎成一摊的玉石镇纸一块又一块的拾了起来。轻轻的放在桌案上。
缓缓入座,稍稍坐定,再对着那三个往外走的内监说道:“过一会收拾干净了,就令人在外面放出话去。只说伍建章,自恃功高,倚老卖老。对朕不敬,在朕的训斥下,竟然要弑君。后被禁卫羽林军拿下,错乱之际,死于乱刃之下。朕大怒之后,以弑君之罪,罪及伍家满门。如此这般,也就是了。”
“陛下,陛下!”宇文承都竟然不经通报,红着眼睛,步履踉跄的将御书房的门推开,直接跑了进来。
直到傍晚,杨广还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不得不说,他虽然刚愎自用且好大喜功,而且颇贪图享乐,但对于自己的政务,却是兢兢业业的很。
杨广看他竟然这样跑进来,眉头微微皱了一皱,然后将奏章猛地推到一边,喝道:“宇文承都,你好大胆子,竟然不听朕的通传,便要冲进来。你也要反吗?”
宇文承都收敛气息,沉声道:“臣自然不敢,只是臣不知,伍建章大人素来忠心耿耿,对大隋又是功高盖世,怎会……”
杨广“嗯?”了一声,道:“你是说他行刺于朕吗?朕也不曾想到,他竟然胆敢如此!可是,他就是干出来了,你让朕怎样做?”
宇文承都将头一低,却是不卑不亢,道:“若是如此说来,伍大人被戮也是罪有应得。不过,伍大人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就算是圣上因为这等大事饶不得伍大人性命,总也要放那伍家上上下下还有七十七口一条生路吧。”
杨广“哼”了一声,道:“宇文将军,朕想杀谁就杀谁,你管的了吗?”
宇文承都摇头叹了口气,道:“陛下,那可是活生生的七十七条人命!臣听闻消息,赶紧赶去,却正见那侩子手在那明正典刑,这其中,尚有妇孺,臣,实在是看不下去……”
杨广“哼”了一声,道:“宇文将军,朕为了这皇位,为了这大隋,杀的人还少吗?再多这几员,又能如何?”
宇文承都摇了摇头,道:“禀圣上,臣从未杀过人,自然看不下去。臣当真不知,陛下您又怎会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够了!”杨广断然一声大喝,“宇文承都,你不要仗着朕重用于你,便胆敢对朕放肆!对于朕而言,你是朕最最有力的兵刃,但是,如果你反而不肯成为朕手中的刀,那朕却是甘心把你毁了!”说着,长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的话重了几分,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要是再这样不知轻重,就休怪朕把你当成下一个伍建章了!”
宇文承都摇了摇头,道:“陛下,您杀了忠孝公一家,您就不怕南阳侯伍云昭生出事端吗?”
杨广眉头一紧,喃喃自语道:“南阳?伍云昭?我倒是忘了,这伍建章的亲子伍云昭,还在驻守南阳郡呢。不过,区区一个南阳郡,能掀起多大风浪?改日差人剿灭了也就是了!”
“不可以!”宇文承都当年与伍云昭不打不相识。校场争锋之后,已然结为生死之交。听杨广这般说道,怎能不大急?
杨广摇头笑道:“怎么,不行吗?斩草亦要除根。趁那伍云昭还不知京城的事宜,趁早兴兵剿灭了,还是容易。难道还真要等着他反起来了,朕才做打算吗?”
“什么?”宇文承都双目一怔,死死的盯着杨广,道:“臣不明白。陛下您如此滥杀肱股旧臣,臣当真不知将来还有哪个臣子,能为陛下死心塌地的卖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杨广厉声而喝,道:“朕要的,是听话的属下,不是处处质疑朕的圣人!”
宇文承都听了,不禁一时失神,苦笑道:“臣只盼望着能与陛下的君臣之情犹如兄弟一般,彼此不疑有他,想不到,宇文承都只不过也是陛下手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也罢,微臣冒犯陛下皇威,请陛下治罪也就是了。”说着,屈膝跪倒在地。
杨广叹了口气,道:“承都,你这又是何苦。且不说你我有君臣之别,这普天之下,试问有何人能让你与他平白无故的却能情同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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