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仁秦嶷》第161章 谁叫此子最无情

    伍建章眉头一紧，却只听见杨广又是一声苦笑，道：“伍爱卿，朕知道您与高熲同为我大隋开国九老，自然与他几乎是手足情深。朕也感激当日朕杀高熲之时您未曾说过什么，可是，你知道朕对于高熲，有何等的恨意吗？”
    伍建章“哼”了一声，道：“高熲向来知法明理，言行举止从不逾矩；上，不负天恩；下，无愧黎民。臣说句不顺耳的话，就算是陛下恨他，也是陛下您做错了吧！”
    杨广点了点头，道：“好一句不顺耳的话！那朕就告诉你，朕为何如此痛恨他！”说着，将头微微一抬，道：“当年朕南下伐陈，陈国灭亡之时，朕向高熲求情，令他将那张丽华赠与朕。可是他呢，他却是当着朕的面，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手段回复朕，将那张丽华一刀斩了！还说什么，自己是为天下除一祸害……”
    伍建章却是连连点头，道：“依臣看，高熲无过。他这是让陛下您明白美色误国这个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杨广连连干笑，然后沉声道：“此事也亏的你们能这般寻思！朕当时是晋王啊！一个亲王，娶个漂亮女人，干江山社稷何事？且不说当时大哥的太子之位做的牢靠与否，他高熲知与不知先皇喜我而恶大哥，单单论及他做为我那大哥的岳父，他高颎也不可能期待朕去做什么不近女色的贤王！更何况，那张丽华已经是徐娘半老，就算是再有美色，朕又怎会在她身上多耽多少光阴？”
    “这……”伍建章颇是惊讶。毕竟杨广的话依旧是至情至理，驳得他无话可说。
    杨广只是一声苦笑，道：“且不问朕要那张丽华是何动机，就算是贪恋美色，也不过是要得到一个亡国之女罢了。岂不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可是他呢，却是如此决绝，一点不给朕这个大隋亲王面子！他如此轻视于朕，教朕如何忍得？”
    伍建章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就……”
    “远远不止这样！”杨广长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后来我与大哥分庭抗礼，他成了铁杆的太子党。而先皇对他又是如此依仗，朕当真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可是，又念在他是开国元勋，当真不忍心他这么死了。所以，朕继位之后，又将他提拔起来，任为太常。可他呢，却是将朕的体恤当成了拉拢，依旧对朕冷眼相对。这也就罢了，可是，再如此在背后，同贺若弼数落朕的不好，说朕的坏话，朕还如何忍得？朕恨他二十年，此刻若再教他活着，那也是邪门了！”
    伍建章摇头而长叹，道：“想不到，陛下您竟然如此多的心思！那贺若弼呢，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圣上奢靡之话，难道也是‘死得其所’？”
    杨广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了。我只是因为二人是一起谈及朕的得失，若是单单只杀一人，只怕难以服众。索性一起杀了，也免得以后麻烦。”说着，将头微微一侧，续道：“况且那贺若弼平日里依仗自己平陈之功，多有不法，而且更是极其猖獗，目中无人，只怕在朝中早就引起了众怒，杀了他，倒也是众望所归！”
    “什么？”伍建章大惊，“陛下，且不说贺若弼如此一介开国元勋，单说他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真的在你眼中如此不值一提？”
    “人命？”杨广听了这句话，突然低低的念叨了一声，而后一声轻笑，道：“断送在朕手上的人命少吗？就连我大哥一家，哪个不是我的意思？多他一个贺若弼，又能如何？”
    伍建章闻言又是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广，过了半晌，才叹道：“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先皇就是病的再糊涂，也不可能一边扶你做皇帝，一边下诏书赐他死。果真是你矫诏杀兄。可是，他已经完全失势，你又为何要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将他杀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杨广一声轻叹，脸上显出几分狰狞，道：“而且，这些，是被他们那些失势的太子党逼得！”
    “这……”伍建章不解。
    杨广“哼”了一声，道：“他们暗地里，说朕是弑父篡位，先皇遗诏都是假的。哼哼，朕是那么甘心蒙受不白之人？既然无法证实，那便做给他们看看，省的白白背黑锅！他们说朕弑父，那朕就杀兄给他看看，他们说遗诏是假的，朕就矫诏给他们看看！”
    “你这又是何苦？”伍建章只觉得万分心痛，然后呆呆地看着杨广，道：“陛下，您变了。你如此的冷酷无情、视人命去草芥，哪里还有当初那个礼贤下士，宽和仁厚的英儿（杨广小名）的样子？”
    “大胆！”杨广突然拍案而起，戟指伍建章，喝骂道：“伍建章！朕的名讳，也是你说提就提的吗？”一听伍建章叫起自己的小名，杨广顿时勃然大怒。似乎完全忘了当初自己还是一口一个叔父的叫着眼前这个老将军。
    而这些，伍建章却是记得清楚，这也是他敢于如此直言杨广名讳的原因。可是如今看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妥。
    杨广一声苦笑，接着颓然坐下，道：“朕明白了，在你们这众老臣眼里，朕就是个横竖不是的东西！该看不起的，还是看不起。该没点尊严的，永远都不会给朕面子！朕真的好恨！朕恨朕当初为何不狠下心肠，将你们这一众自以为是的老东西一锅端了！”
    “够了！”伍建章也是性子极烈。何况他当年得杨坚特殊关照，赐有丹书铁券在手，自然敢于做一下平常臣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例如这当面呵斥天子。
    伍建章一声呵斥，随即沉声道：“你也不看看，现在的你，与当初先皇遗诏里说的那个‘地居上嗣，仁孝著闻’的杨英，相差多少？若是先皇依旧在世，他还会任你继承大统吗？难道，你当初的一切，都是为了谋取这个太子之位，而刻意装出来的？”
    杨广突然一声冷笑，道：“虽说此话差强人意，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只可惜，伍叔父你现在才看出来，未免有些太迟了！”
    伍建章苦笑道：“也是我等老臣被猪油蒙了心，错勘了你这个伪君子！如今见你非但不谦不悌，而且不仁不俭，当真是后悔非常！你如此倒行逆施，也不怕先皇九泉之下寒心！”
    “伍爱卿此话严重了！”杨广神情突然一僵，道：“我何曾倒行逆施了？”
    “杀忠臣而任人唯亲，灭贤良而奸朋高位！”伍建章直言顶撞，“若这不都还不算是倒行逆施的话，那商纣夏桀，都是制世明君了！”
    “大胆伍建章！”杨广厉声大喝，“你也来诽谤朝政，是不是想着让朕将你也杀了，好与那高熲、贺若弼一起阴间团聚？”
    伍建章“哼”了一声，道：“你敢！”
    杨广冷笑一声，道：“朕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如今不过是你一人性命，朕有何不敢？”
    伍建章也是冷笑，道：“我有先皇御赐丹书铁券，我看谁敢动我！”
    杨广听了，却是一愣，紧接着一声狂笑，道：“你少拿先皇来压我！伍建章啊伍建章，你当真是老糊涂了，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天子，还是当年的先皇吗？是朕，朕才是九五之尊！你那丹书铁券，朕只当他是块废铁！要杀的，也绝不会手软！”一席话，已经挑明，只要自己想杀人，谁也阻拦不了。
    伍建章顿时无语，双目紧紧的盯着杨广，连连摇头，转身就要往外走。
    杨广见他竟然一声不响的往外走去，连忙喊道：“伍建章，你又要做什么？”
    伍建章回过头来，惨然一笑，道：“既然如此，老臣回家取了丹书铁券，献给陛下，就此归隐也就是了！”
    杨广连连摇头，笑道：“伍建章啊伍建章，你当真是老糊涂了。你也不想想，你今日知道了朕这么多事情，朕还能放任你就此离去吗？”
    伍建章双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我说你为何与我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早就想将我也置于死地了！先前说的这些，不过就是为了惹我发怒，好治我一个冲撞圣驾，出言不逊的罪名，好名正言顺的将我杀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