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处在“米”字的正中心,这是这个城镇最高的建筑,拥有六层楼的高度,站在顶端四个窗口可以分别俯瞰城镇东南西北各条直线上的竞物。
我们面朝西。耳边的大时钟咚、咚、咚连续敲了十二下。竞还没来!
我直直看着眼前这张脸,尽是秋风扫黄叶的沧桑。心里默想,你凭什么把自己的错误强加在我们身上。
几个月不到,他从一个俊朗的少年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还是独眼的。他的遭遇我们不得而知,但肯定是罪有应得!
李竭掀开风帽,灰白色的短发被风适时拨过,飘荡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哑着嗓子对我说:“我本来不会衰老得这么快的,是你们、你们杀了我的宝贝蛇,它是用我一半的心力创造出来的!”
尽管他面相苍老,但是牙齿看起来还是挺坚固的。他即使不用刀捅死我,完全可以用牙齿咬死我。
他稍微把刀离开我一点,我这才敢放心说话:“你很寂寞是不?”
他咬着皲裂的嘴唇良久说不出话来,松垮的脸颊不住地抽搐。末了,他冷笑一声,把脸转向木窗外面,沉沉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地:“今晚夜色好美啊!”
说完他把我身体旋转过去,视野中的竞象纷纷发生了变化。
刹那间,生机勃勃的黄白大树突然从叶尖开始寸寸枯萎,转眼便腐朽成一簇簇死物。狂风猛地拔地而起,晕黄的路灯瞬间爆裂,迸出飞溅火花。风将黑夜割裂成无数道碎片,天上却静静显出一轮满弧的月。
“是不是很美?还有更美的呢!”诡异的话像手指撩响了我心中那根恐惧之弦。
停止变化的竞物又开始新的变化,由远及近的。
黑色的树木忽然自燃,不一会儿就化成一块块焦炭倒在路面。像是传递一股破坏性力量似的,公路像一条蛇被甩起,重重跌下时已剩一路碎渣。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楼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排跟着一排倒塌,转眼间到了我们所在的钟楼。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就像在看一部灾难片,转眼这灾难从荧幕中蔓延到现实世界,我有点喘不过气来,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他拉着我又旋了个身:“低头看看!”顺着他的话,我垂下了头颅,不觉心惊肉跳。
钟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四十厘米来宽的水泥横梁,两侧各由一根圆柱支撑,各有一排细碎的台阶可供上下。高高的横梁底下露出一根根渗人的钢筋,无论从横梁哪个地方摔下一定都会“万筋穿心”。
生来就俱高的我,再有如何强壮的内在瞬间被击溃了防线,身子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两条腿也软得直想下跪,但被李竭紧紧揪住了头发。
“你好卑鄙!”亲密的爱人知道你的优点,也知道你的缺点。一旦你们反目成仇,又一旦你不幸落入他的魔掌中,那时你就得小心了,他会拿你的缺点当攻击你的武器,到头来你只有束手就擒,乖乖受死的份!其实,我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我并没有跟李竭提过我恐高,他是自己观察出来的。
“你好卑鄙!”我重复了两遍,总感觉说一遍不能贴切地形容出他的卑鄙。
“哦,是吗?”他更用力、更大把地揪起我的辫子,竞帮我编的辫子。美丽不知道何时急转直下也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缺点。
“我从来就是这么卑鄙,你还不了解我吗?”他呵呵大笑,笑得比哭还难听。笑完他用刀锋刮了刮我的脖子,我心一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就让我再卑鄙一回吧!”他将沾着血渍的尖刀推到我的脸颊上,顺势磨蹭了几下。
我很想骂他,问他是变态呢,还是很变态。但想想他只是擦血而已,骂一下估计就直接毁容,于是我忍了。
正想着他还能不能再变态点,他突然将我身子往前一推。我眼前一黑,尖叫了一声,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把我杀了就永远都别想得到地图!”
他哼哼笑了两声把我拎回原位,我再次捂住胸口出着大气。
我心有余悸地伸眼看了看下面的钢筋,吐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太刺激了!
一双寒鸦呱呱在我们头顶盘旋了几圈,飞歇在横梁的一端,歪着黑色的脑袋打量着我们。它们是在思考待会儿谁会成为它们的大餐吗,还是觉得待会儿我们都会成为它们的大餐?
惊出的冷汗从额间渗出,顺着脸颊滑下,打在刀背上反溅回几缕水丝。
“你知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吗?”他伸出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帮我揩掉了汗水。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反抗他,现在我只须安心等竞出现。
他兀自接下去说:“你们是在我的脑海里,在我为你们创造的海市蜃楼里。”
难以置信,我们真的是被小重引过来这边送死的?
他把我的沉默当成不相信,为了让我相信他又把街道和房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至于,这座钟楼,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视野开阔!”一股热浪喷到我脸上,鼻子嗅到了浓郁的腥味,我屏住呼吸涨红了脸。
“是不是怕了?”
我鼓起腮帮迟迟不放,实在是太臭了。臭也就算了,自己都没点羞耻心,都不知道要离远点,还靠那么近讨人嫌。
明显感觉他指甲戳了过来,腮帮瘪了,我又补充了一口气,继续屏住呼吸。
“你这是做什么?”我能想象他歪着个脖子狐疑地看着我的样子。
挟制着我的男人身体震了一下,我知道竞来了。
被转过去,果然!
寒鸦呱了一声。
“放开依迷,地图给你!”竞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张牛皮纸,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
“展开我看看!”李竭有点兴奋了。但我比他更兴奋,因为真正的地图还被我踩在脚下呢。
竞甩了下手,地图展开一瞬又被卷回去:“放开依迷!”竞再次强调了一遍。
李竭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后跟:“我没看清楚!”
“把依迷还回来,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竞眉毛挑了几挑,这在这种这么严肃的场合下明显不搭调,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李竭没有想象中那么傻,直接就乐呵呵地把我放了,然后到竞面前乐呵呵地从他手中接过地图,最后乐呵呵地两散了。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的事!
“放开依迷!”
寒鸦呱呱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我又被转过去。
红数的头发出来了,然后是他凛冽的眸子,拉着似笑非笑弧度的嘴角,桀骜不驯的下巴,宽阔的肩膀,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已发黄的蓝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
他缓缓从口袋里腾出一只手来,洪亮嗓音响在寂静的夜空:“把依迷还给我!”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在做梦,不行,再闭上眼睛再睁开。难以置信,我居然不是在做梦。
正当我以为红数就这么神奇地好起来时,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只见红数脸拉了下来,哭腔淡出:“你不还给我,我就死给你看!”
我听到好多只乌鸦在叫,结果视线一抬高,真的好多乌鸦!
“退后!”头顶突然炸开一声,我才意识到这是竞和红数的诱敌之策。尽管红数的演技并不是那么精湛但足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竞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移过来并且紧紧扼住了李竭的脖子。
“放开依迷!”竞声音颤抖着,随时有扭断他脖子的可能。
李竭干笑一声:“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将刀更深地抵进我喉头,我眉毛眼睛都拧成一团了,实在疼!
我又被转回去,竞已撤回原来的位置,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依迷……”他嘴唇开合开碰了一下,我知道他在叫我。我看着他这样子,心情异常沉痛。
一个脚步声从竞身后徐徐踱近,我定睛一看,是小重!脸色还是很白,嘴唇却异常红润,她笑着看着我,让我也忍不住挤出一个笑容来反馈。
“你们齐了,最好,省得我再一个一个拖上来。”
听他的字面意思是要赶尽杀绝咯。这个人着实可恶。如果死在这样的人手中,我会死不瞑目的!
“你要地图干什么?”我冒着被割破喉咙的危险大胆发问。
“见了阎罗王你自个儿去问吧,哈哈哈!”
不知道他是迟钝还是迟钝,压根没看清形势对他不利,他已经无路可走了。而且,他手中的所谓人质也随时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杀伤性武器,比如推他下去之类的。当然,我只是想想罢了,生命很珍稀,我会保重的。
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扭转了局面。
寒鸦像一阵乌云从对面的树上飘出,率先飞了过来。一个男人出现在树下,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脚下拖出一条颀长的影子。他从容不迫地朝我们走来。
李竭又是一阵大笑,像极了电视剧里演的黑帮里的无赖。不过这种无赖的结果都是不得好死,不知道现实中的无赖结局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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