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0日,距离世界末日还有十一天!
傍晚时刻,蓝底白花的天空被浓厚的晚霞映成樱花的颜色。
六十度斜坡下、六百米黄色小土路外屹立着一座安静的现代城镇,三面环绕着一条碧色的溪流,波光粼粼。
高大的烟囱直挺向高空,一股股白灰色的烟雾从烟囱嘴喷出在空中涂龙涂凤涂鸦。
钢筋水泥拔成的楼房,白墙蓝窗,掩映在白树黄花中,不高,但很有海边洋房的风味。
整齐划一的街道,极目望去可以粗略地看出半个“米”字来。有车在行驶,或黄或白或绿的灯光在路面点出一点点绚烂的光斑,与站立在街道两旁的橘黄路灯动静相辉映。
积雪消尽,霞光柔柔撒在小重的苍白脸上,染出淡淡的绯红。她安静地靠在树头,双眼实闭,只偶尔扑簌下睫毛,自她开口说话已经过了良久。竞说她没事,只是累了,叫我不要打搅她。我们给她简单包扎伤口,帮她披上厚实衣服后就立在一旁安静守侯。
可是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回头看了看她,完全没有起色嘛!
“竞!”我走向他,红数在后面也跟了过来。
本来手触眉骨看着天空的竞收回骨节右手,回头怔怔看着我:“依迷,怎么了?”
我指了指小重,叹了一口气:“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带她去城里看医生吧!”
竞侧身看了看百米开外烟雾袅袅的小城镇,皱着眉头瞟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几动,想说什么又打住了。
我用期待又恳求的眼光看着她,又转向小重。
“竞,带我和依迷去那里面玩吧!”红数夹在我们之间,一手牵起一人一个衣角。
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红数识趣地将手收回去。
我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料!
红数蹦蹦跳跳跑在前面,不知道是太快了还是不注心,竟然像个几岁的毛孩一样摔出了好远,爬不起来了。
我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顺着脸拉了下来,嘴角不住地抽搐,你……不至于吧!
竞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奇葩。
“依迷,我摔倒了,起不来了!”他趴在地上冲我大喊大叫。
我心里那个汗啊,你有力气大呼小叫,就没力气自己爬起来吗?
竞先我一步跑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要拉他起来。
红数哼了一声,把脸埋回土里。
“你的儿子……”竞哭笑不得。我何尝不是呢。
我蹲下来打算把他翻过来,突然记起他还有个杀手锏,于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红数,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我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从土里抬起头来,偏着眼看了看我,目光移到竞身上,竞正凶神恶煞地等着看他要演哪出。红数又把头埋回去,幼稚声音从浑厚土层传出,撩起一层黄色的薄灰:“叫他走,我再起来!”
竞假装走开,黑色皮鞋蹭着路面,声音渐行渐远。我屈膝拉起红数的手将他拽起来,沾满土灰的黄脸堆满笑,整个人顺势往我身上倒。等在一旁的竞黑色皮鞋一脚踩上红数脚掌,顷刻间横插进我们中间,双手稳稳搂住我的腰。红数“啊”整个人弯在竞的背上。
红数眼看着奸计得逞不了,又坐在地板上耍赖皮。竞搭着我的肩,我搂着竞的腰,两人步出好远不约而同回头瞄他一眼,不自禁笑了出来。
“竞,小重你背吧!”这句话一出口刚才的恩爱劲就没了,竞迟迟不肯动手,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依迷,放着我来!”红数屁颠屁颠跑过来,身上的黄土还来不及拍掉。我讶异于他耳朵怎么忽然这样灵光。
我看了看红数表现出的乞巧模样,再回头看看虚弱不堪的小重,一甩手:“罢了,我自己来吧!”
以前看小重那股生猛劲,一直觉得这么强悍的内心必然会有一个强壮的体魄来支撑,想不到我竟然轻而易举地将她背了起来,轻飘飘的,吓了我一跳。
竞挎着包眼睁睁看着我背着小重踽踽前行,也不懂要上来帮衬一下。红数被他拦在身后,被隔开了有百米远,欲跟我亲近不得。
沿途没有警察查身份证,不是本地人就不让进那种。也没有收费站,此山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之类,我们顺顺当当进入了城区。
万家灯火熹微,很有原来世界的味道,我看得忘乎所以,忘了我们此来的目的。竞终于是追上了我的脚步,终于是没有再钳制着红数了。
我们步上了一条还不算冷清的街道,偶尔有几辆车呼啸着从身边飞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驾,开那么快不怕死。时不时会有人出现,但都是形色匆匆,想拦个人问下附近有没有诊所都不行。
竞指着对面走来的男子问我:“你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没?”
我细细打量来人,裹着件棕黄色的大衣,衣领竖的高高遮住了半张脸,五官看得不是很真切。我摇摇头:“就冷漠了点,没什么特别的啊。”
竞冷笑了一声:“你看见他们的脸了吗?”
正说着,一阵胭脂水粉的香味扑鼻而来。旁边又经过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女子,露出雪白纤细的一段脖子。黑发盘成高髻,罩着一个黑蕾丝软帽,也是遮住了半张脸,五官棱模两可。我打了个激灵,怯怯地问:“你想说什么?”
“这里的人,没脸!”
我两腿一哆嗦,差点没跪下去。我一直以为是光线问题,加上我眼神不好才造成的错觉,竞既然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正想着,一阵刺眼的白光迎面聚拢快速打来,我腾出一只手挡住光线眯着眼查看。还未看清楚,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一辆不知道什么型号的深蓝色轿车停在我腰前,我愣了一下,差两公分就撞到了。
车上随之跳下一个中年男子,擦得澄亮的深褐色皮鞋,肥大的米黄条纹裤,米黄色衬衫随意扎进黑色皮带裤头内,有一角飘在身后,像一条引人注意的小尾巴。他扯了扯脖子上黄蓝相间的领带,顶着个大啤酒肚摇过来,红通通的粗脖子伸到我面前,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大饼脸挤占了我的视线。
他一开口就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呛过来:“小姑娘走路不长眼睛啊,”他朝路旁吐了一口浓痰,提高了音调:“是不是活腻了!”
撂下这句话他好像是心满意足似的,就转过身扭着个大肥臀原路摇回去。车门一嘭,一个年轻女子妖孽的声音传来:“骂得好!”接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激情舌吻一番,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顿感世风日下,人心不纯。
车“嗖”地如风消失,我彻底在这车风中凌乱了。
“竞!”我扯着嗓子吼向正在假装四处看风竞的竞。
竞轻挪莲步,讪讪地问:“依迷,怎么啦?”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一路走在前面对竞不理不睬的,理由很充分。
其一、怪他胡说八道糊弄我。
其二、他没有做好本职工作。女朋友差点出车祸他没有挺身而出,没有做好保护职责。
其三、女朋友受外人欺负他袖手旁观,一声不吭。
其四、他知错不改。
综上所述,他是个不称职、不合格的男朋友,我对这样的男朋友表示很不满意。
红数见我不高兴,一直扯着我的袖子想拉我的手,但是迟迟不敢下手,估计是忌惮于竞的淫威。
小重趴在我背上轻轻呻吟了一声,我很高兴地把她放下来,结果发现她烧得厉害,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再烧下去就真的要变傻子了。
我壮着胆子拉住了过路的一位先生,他套在皮大衣里好像很怕冷似的,只是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口,手上也是套着厚厚的皮手套。指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我马上扛起小重就朝目标奔去。竞对那位先生很感兴趣似的,一直盯着人家的背影看。
“喜欢人家就上啊!”我没好气地抛下一句,转身就走。红数帮我扶着小重,也不知道竞是不是真的上了,管他呢!
亟亟往前步行约七十米,右手边三级阶梯上真的有个医馆,红檀木制的牌匾上烫着四个金色的隶书大字:合旺医馆。门口蹲着只闭目沉思的小石狮,脖子上绑着条红色绸布。古式的红漆门关着,下半部密合,上半部镂空,里面糊着黄色的油纸。有豆粒大小的淡黄色光晕从门纸处漏出。
看到有人我们着实高兴,刻不容缓,既不怕摔死,也没考虑到这边收不收人民币。我三个阶梯当一个迈上。竞“刷”的一下就出现在门口敲了三下门。我把头偏向一边,心下想,哼,这时候知道出来逞英雄了。
没有人来应门,竞加重敲了三下,里面灯光晃了晃,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红数一步蹦上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竞,那眼神似在挑衅:真没用,看我的。
红数边用力敲,边大声喊:“有人吗,没人我们要破门啦?”
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只有豆粒大的灯光依旧。
红数踹了一脚“嘭!”灯光瞬间熄灭。两扇红门迅速分开,悬在半空“吱呀吱呀”来回开开合合。屋内黑乎乎的,一股粉尘的枯涩夹杂木头的腐败味迎面扑来,我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一把尖刀擦过手背带出一道殷红,抵上了我的脖颈。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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