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怜影说完,将坛中酒饮尽,拿起桌上的佩剑“赤夜”,背过夏侯花色,踏着摇晃的步子,离开了酒馆,只在空中留下了短短一句:“她什么时候有危险,我就什么时候出发。”
重火,夏侯家府邸。
迷蒙的夜色笼罩下来,后院里,灯火相接。
原来,是这里的丫鬟们、下人们提着摇摇欲坠的灯笼,在纵横交错的石板路上来回走动,不时抬头张望四周,不时又拨开园中盛开得过艳的花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个慌慌张张的脸,叠叠相映。看来,事情,很紧急呢。
“小姐!”丫鬟铃兰举着灯笼,领着一帮人在后院中大声喊道,“小姐!您在哪里呀?”
身后的侍从们散了开来,各自在院中搜寻着,铃兰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夜色中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上的花影。
“小姐?”铃兰打探似的口吻向着高高的树上问道。
可惜,这枝叶太过浓密,遮住了树中央移动的东西,让人实在看不清楚。
铃兰轻挪着步子,颤颤巍巍地向梧桐树走近。
只听“嗖”地一声,树丛中一片青绿的叶暗器一般飞出来,从铃兰眼前疾箭样掠过。
铃兰浑身颤住,动弹不得,手中的灯笼,在发抖的手中颤栗:“小姐……”
树上,藏在密叶中的女音恬静而冷厉的响起来:“谁找我?”
铃兰低头答道:“少爷吩咐,要您去一趟正厅。”
“我不去。”不错,是夏侯紫夕。
“少爷说,此事,关系到老夫人,小姐您,一定会去的。”铃兰急切道。
树上的人沉寂了一刻,习习夜风中,夏侯紫夕从树上跃下来。
一道红色的丽影,在那双明媚的丹凤眼点缀下,变成一叶彩色的扁舟。
良久,夏侯紫夕的薄唇中,吐出凉凉的七个字,冷漠中,藏着不谙世事的戏谑:“那就让他来见我。”
院中的下人见小姐一出现,齐齐退到了铃兰身后,低着头,欠着腰,底下是长久的沉默。
而铃兰的脸上,写满了为难和不知所措,得罪小姐,后果不堪设想,可若得罪了少爷……
“退下。”正当铃兰等丫鬟发愁时,身后,一个冷厉的男声,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夏侯花色站在石阶上,夜中,是他高大笔直的身影,以及那月光中的一脸英气。
“是,少爷。”下人们如释重负般,纷纷弯腰退下。
后院中,一下子,便只剩下了夏侯花色和夏侯紫夕兄妹二人。
夏侯花色静着一张冷俊的脸,缓缓向夏侯紫夕走来。
而夏侯紫夕,仍然伫在原地,把头别向一边,面无表情,唯有内心潺潺地颤栗,可以在无风时潜听一寸。
待夏侯花色来到夏侯紫夕身前,二人仍未说话,周遭太沉默了,连风都变得窘迫起来。
夏侯花色伸出右手,探向夏侯紫夕的左颈,未等手指触碰到白皙的肌肤,就被夏侯紫夕的手断然打下。
这时,夏侯紫夕仰头,正视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目中毫无愧色。
夏侯花色面色不改,再次将手向方才的地方触去。
而后,夏侯紫夕再度扬起的手,却被夏侯花色另一只手抓住。
“下次玩的时候,小心一点儿。”夏侯花色擦去夏侯紫夕颈上的一丝血迹,浅浅的划痕露了出来。
夏侯花色的声音一改方才对待下人的严厉,只在夏侯紫夕身前,才柔和如温流。
夏侯紫夕的心头一颤,颈上来自眼前人手指的温度,令自己不得动弹,两颗晶莹剔透的眸子,在月色中波动起来,内心绞痛着,顿时,无法言语。
“下个月初八,是爹娘的忌日,我想把姑姑请来,你去一趟,好吗?”夏侯花色的语气十分温柔。
“这种事,让明逸哥哥去做就好,为什么让我去?”在夏侯花色的询问下,夏侯紫夕镇定下来,不悦地开了口。
“姑姑她,十年没见你了。”夏侯花色叹道。
“她来了,自然就见到了。”夏侯紫夕冷漠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
“巧石谷到重火岭一路颠簸不已,我担心,她老人家会出什么事,离开重火,去外面的世界,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夏侯花色的语气里,带着我几分引诱的嫌疑。
夏侯紫夕看向夏侯花色的眼神,在这句话的语气中,终于柔和下来,带着暗藏的欣喜和猜疑:“你真的会同意我离开楚咫?就我一个人?”
“我同意。”夏侯花色坚定道。听起来,似乎是真的呢。
“好。”夏侯紫夕坚定了语气,道,“我去。”
夏侯花色听完,淡淡道:“时日不多了,最好明日出发,回房休息吧。”
柔声说完后,夏侯花色转身,离开了后院。
淡淡的背影后,夏侯紫夕立在原地,疑惑,不解,欣喜,风一般的向自己源源不断的吹来。
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的天,是自己的地,是自己视作珍爱,舍得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哥哥。可是,这个男人,却在十年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一夜,那一刻,永生难忘,任何解释,都掩盖不了。
夏侯紫夕想着,一颗心狠狠地扎起来。
为何,沉淀了十年,积蓄了十年,却仍旧恨不了。
夏侯紫夕纤细的双手在悲愤中紧握成拳,琥珀似的指甲掐进绯色的肉里,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她的手上,经常会有这样的痕迹,因为她总是在恨与放弃之间沉沦,习惯将心中的不满怨恨压抑。
她知道,自己不能如何,她终究是他的亲妹妹,终究是夏侯家的二小姐,终究是被圈养在这座府邸中的一只黄鹂。
整整十年,她无法恨,更无法忘记……
夏侯紫夕回到闺房,将多事的铃兰赶了出去,自己草草收拾好了行礼,月光衬着四月的风探进窗来,将重火国的夜韵点缀得让人动心,似一种娇好。
收拾好了行礼,夏侯紫夕沿着床榻坐下,将压在香枕下的一个荷包拿了出来,小心捧在手中,母亲赫连梦琴慈美的笑容在眼前晃过。
盈盈月,照亮了深眸。
夏侯紫夕的一双凤眼迷蒙起来,像染了夏露,喃喃道:“娘,到底,他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
次日,夏侯紫夕收拾好行李,带上一匹骏马,孤身一人,离开了重火夏侯家。
在重火生活了整整十七年,除了年幼时,跟夏侯花色和公孙明逸去镇上看过花灯之外,夏侯紫夕从未离开过那座府邸。
前后的生活,是一个鲜明的对照。前者,是如春阳般灿烂的,后者,是深秋的肃杀,哑然,又无趣。
一切,都只因十年前的那一场剧变,只因那一次血光之灾。
原本那么强大的夏侯家,就在瞬间濒临瓦解。
一代枭雄夏侯佩岑猝然长逝,而其长子—十七岁的夏侯花色,终是登上重火之巅,成了夏侯家唯一的顶梁柱,凭借一腔热血,支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刺客集团。
江湖六派,多少人感叹,多少人不悦,多少人扼腕叹息,只叹当年,没把这个少年一并杀死。
空中白浪万里,日挂苍穹,阳春三月的好景致一铺人间万象,对于第一次远处重火的夏侯紫夕而言,可谓是极为诱人。
走了一天,快马赶到了寒珏山镇上,已近黄昏。
夏侯紫夕来到一家客栈前,下了马,让店小二把马牵到了马厩,自己携着行李,进了客栈之内。
“客官好,是住店,还是打尖啊?”只不知,是暮色缘故,还是房屋的采光问题,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跑堂的见夏侯紫夕入内,热情地迎来上来。
“住店。”夏侯紫夕的语气不冷不热。
“好嘞,客官里面请。”跑堂的也不在意,仍旧热情洋溢。
夏侯紫夕随着跑堂的指引,走向柜台。
只见,身后那跑堂袖中,乍现一把弯刀,猛然向夏侯紫夕袭去。
听见身后传来的空气流动声,夏侯紫夕急速反应过来,用一直随身握在手中的剑鞘将跑堂手中的弯刀打下,再度重击他的颈部。
只听“碰”地一声,男子被击昏倒下。
顿时,客栈的房门忽然在夏侯紫夕身后关上,整个屋子更暗了,迷蒙的视野中,方才的用餐的客官纷纷从衣袖或衣襟中掏出利刃,正面夏侯紫夕。
“你们什么人?”夏侯紫夕虽是第一次出门,但对于江湖规矩,也从夏侯家弟子公孙明逸口中略闻一二,若是无端被人围堵,且不识眼前人,就一定是有人买通了杀手,要害自己的命。
可是,夏侯紫夕素来与江湖中人没有来往,谁会跟自己过不去?
“杀手杀人,何须多问?”店小二装扮的男人握着长剑,来到夏侯紫夕身前,冷笑道。
夏侯紫夕仔细环视四周,一共有六个人。
趁敌人还未有进攻之意,夏侯紫夕快速将剑鞘中的佩剑“烈华”拔了出来,一道烈火般的剑光亮起,顿时,方才说话的店小二便已尸首异地。
这,好快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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