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安阳月娇一直和母亲睡在一处,一是为了安抚母亲,二是她还记得,前世,她临死前,安阳月妍说,母亲是中毒已深,攻心而死。
她只怕,重生后,那些奸人还隐匿在暗处,对母亲不利,这几日白天,她零零散散地打发了好一些丫鬟、嬷嬷。
现在,留在东陵氏身边的,都是家生子,而不是从母亲娘家带过来的老人了。
只有这样,安阳月娇才能安心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情。
出宫时,是欧阳朔宁送她回府的。他在马车上说的,还在安阳月娇耳边回响。
欧阳朔宁说,他上沙场时,才八九岁。而欧阳桑桑的年纪,就更小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地,欧阳家,就只剩下他和姐姐了。
欧阳桑桑在的时候,偶尔还会去到宫里陪陪敬妃,说到这里,欧阳朔宁的一双眼里,满是期盼。
明明那么有决断的一个男人,在说这话时,却犹豫了。是了,让安阳月娇去做一个故去的人的代替品,只怕她不愿意。
安阳月娇提笔,写下一封信,并打算让欧阳将军亲启。
现在,安阳月娇回了安阳府,带着扶桑公主的名头,被安阳老爷每天叫去谈心,也就罢了。那暗处的东陵氏和庶妹安阳月妍,就等着她稍有差错。
安阳月娇只能写信,告诉欧阳朔宁,她愿意做欧阳桑桑,愿意在他去往边疆后,进宫陪伴敬妃。
夏风习习,吹来一丝夜风,挑起了安阳月娇碎在耳边的一丝发。
欧阳朔宁在她窗外站了许久,那女子提笔的姿势很柔雅,好像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胆怯幼小,需要照顾的,就像姐姐一心想要护住她一样。
除了刺向楚王的那一下,是那般狠戾决绝。
欧阳朔宁皱了一下眉头,还是轻咳了一声。
安阳月娇笔下一滞,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似乎听出来了这声响是何人发出,又不愿他们在这种四目交接之下,看到她写的信,只恨不得墨点再大一点儿,把整封信都掩盖住才好。
安阳月娇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
月色撩人,冰凉的月光洒在眼前的人身后,黑暗中,隐匿着丝丝肃杀之气。那眼中,藏起了沙场上的厮杀,留下了一丝丝温柔与柔和。
他那俊美的颜,竟让安阳月娇有些挪不开眼,不知,是这月色美得惊心动魄,还是这人衬得月色朦胧。
安阳月娇随意套上一件外衫,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和欧阳朔宁碰面。
“你怎么来了?”安阳月娇轻轻问道。
两个人并肩走着,慢慢地走出了院子,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地交错着,慢慢变深变浅。
欧阳朔宁回她道:“安阳府这几天,可热闹了,每天,日头还没升起,就要施粥,中午一到,就摆流水宴,现在,到处都在说,你扶桑公主,心善行美呢。”
安阳月娇只轻轻笑着,并不说话,只听见欧阳朔宁又问道:“只是,每天出去待人的那个夫人,日日板着一张脸,身着锦袍,却好像恨极了哪些前来讨粥吃宴的百姓们。”
安阳月娇这才笑开了,那夫人,八成是西门氏,日日听到众人吹鼓她的善行,摆得出好脸色才怪:“那是我父亲的贵妾,我母亲身子虚弱,这些事情,我不想让她太过操心。”
安阳月娇还没说完,就听见从她院子里传出的一声声急促呼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被她留在院子里的贴身丫鬟萍儿也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不好了,碧瑶阁着火了,从柴房烧起来的,我,我,我看着烧起来的!”
欧阳朔宁的面色有些怪异,看着那丫鬟,又看看安阳月娇。
其实,安阳月娇知道,这把火,定不是天干物燥,只怕是有心人看她今天回了碧瑶阁,特意送上一份大礼。
好狠,竟想把她活活烧死在闺房里!柴房就在她闺房后,只怕她要是在房里,等到众人去救火时,她早已身葬火海。好一个安阳月妍,真不愧是她那恶毒的庶妹做出来的事!一击毙命,毫不考虑后果,只想置她于死地。
好,当真是把她当作软柿子捏了!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对不住这场大火。
“将军可有办法,把这火引到那边去?”安阳月娇隔空指了一个院宅。
那是……妍宁院。
欧阳朔宁看着火势依然没有被破灭的迹象,本就心存疑惑。这火,烧得太诡异。虽说是夏日炎炎,天干物燥,可是,他们也才出来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这火势,就已经要烧到卧房了。
他有些后怕,如果,他今夜没有来找安阳月娇,哪怕不远处的黑鹰发现了不对劲,再去救她,也做不到毫发无伤,再说,一个成年男子夜袭女子闺阁,那些有心人,谁又会管,是不是救了她一命呢?只怕是从火海里救出了她,又把她推向另一个深渊。
还好,还好,还好她现在安全地站在自己身边,若是她也消散在这风里,姐姐的心病,怕是再也医治不好了。
想到这里,欧阳朔宁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烟火味道,可是,不仅仅是这些,欧阳朔宁嗅了嗅,常年在外出征,这零星的柴油味,没有逃过他的鼻子。
有柴油,那就是人为了,他眸子一暗,扶桑公主的名号,都护不了她平安吗?看来,她比他更清楚,谁要置她于死地。
“这不难,但是,那院落后面,就是四周都是树草丛生,烧起来,你这安阳府大半都要没了。”欧阳朔宁满不在乎道。
安阳月娇一个冷哼,呵,母亲的院落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她怕也只怕,会惊动到母亲,至于这安阳府,烧烂了又怎样?
那贱人,从小和她争到大,就连闺房,也要争个高下,这才使得一介庶女,竟与嫡女住的地方遥望相隔。更妙的是,妍宁阁后面就是西门氏住的地方,这可好极了,就怕这火烧不完半壁安阳府!
安阳月娇简直想把前世今生的悲愤怒火,全部在这夏夜晚风中喷泻出来,这火,烧得好,烧得好啊!简直让她更坚定了,安阳月妍,这黄泉路上,她定会找一好郎君,陪你走完!
欧阳朔宁看着安阳月娇的脸色在火光下阴阴沉沉,时而被照到亮的惊人,时而熄下去,又隐匿在黑夜中。
于是,欧阳朔宁打了个响指。
在这人声嘈杂中,没人发现,不远处的一根竹枝晃动了一下。
黑鹰“咻”地一声,彻底消失不见了。
碧瑶阁的声响,闹得安阳府各地都亮起了灯,唯独妍宁阁还一片漆黑,安阳月娇一边看着奴仆往那火上浇着水,一边在心里默数。刚巧数到十,妍宁院那边,也着火了。
呵呵,黑鹰下手,也够黑的。竟然直接烧了妍宁院的中心那个房子!
好巧不巧,安阳月妍就住在那里呢。
火从中心向四周蔓延,不一会儿,就听见那边也是人声鼎沸,“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救火啊!”
救火?救哪边的火?安阳月娇小声笑道:“我这碧瑶阁,可快要烧完了。”
那些下人们,不再看大火熊熊燃起的妍宁院,专心救着自家的宅院。
一个下人小声嘀咕:“谁知道是不是鬼火,突然就烧起来了。”
安阳月妍正在睡梦中,就被惊醒,一阵又一阵的浓烟,直灌她的口鼻,她还未惊呼出声,就被呛得一口浓烟。这,这是怎么了?不是让那贱奴烧碧瑶阁吗?怎么烧到妍宁院了?
她惊魂未定,看着火已经从门窗外吞噬着一切,就差烧到她床边的帷幔,一声尖锐惨厉的叫声发出:“来人啊!”
到了后半夜,碧瑶阁被烧了一半了,也是因为柴房烧起来后,实在是难灭,最后,连带着烧了好几间屋宅,她的闺房也没幸免于难,烧了个精光。
安阳月娇只是有些可惜,那房里刚写完的书信,还没寄出去呢。
右边的院宅反而好好的,未受火灾之袭,她也不急,让人搬来完好的椅子,就慢慢悠悠地坐在院子里,就那么等着。
妍宁院就不只烧一半那么简单了,从中间蔓延的火势,随心所欲地侵袭着四周的一切,加上安阳月妍本就喜欢摆弄花草树木,这一下,烧得是一地狼藉。
就连安阳月妍,也是被几个衷心的奴仆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闺房,救了出来,就算这样,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也烧了个大半,丝丝焦臭味,从她头顶传来。
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两处院宅都归于平静,妍宁院彻底烧完了,虽然,没有把西门氏的房子也一起烧了,但是,看着那还冒着黑烟的地方,安阳月娇心里的一口恶气,终于是吐了出来。
欧阳朔宁陪了她一夜,两个人却是一夜无话,她内心的仇恨,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当然,安阳月娇不说,欧阳朔宁也不会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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