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静怡有个不好的预感,一旦今晚她错过了他,这辈子,她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倏地,街边,焚烧的香裱猛地被一场怪风掀起,突然,原本嘈杂的人群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抱头乱窜,闪躲飞溅的滚烫灰渣和火苗。
古月用内力挥动着手上的折扇,冷眼看着有些人尖叫着拍打身上的火苗,加大马力,更加卖力地制造怪风,这个举动若是被有心人见了,可不得了呢!
主坛中央铁炉内烧的正旺的香裱在他的怪风带动烧着,火焰随风到处飞溅。
贺兰静怡感激地朝他笑了下,古月得意地忽闪着折扇,兴风作浪地更加努力起劲儿。
火苗不慎溅到贺兰静怡的裙摆,点燃了她的裙摆。
贺兰静怡抬手,正要扑灭火苗,一道亮光快速从她眼中闪过,她立马飞身站到主坛竖起的旗帜上,扬声道:“我知道你在。你可以不回应我,也可以装作没有看到我,然后,转身离开。我也可以装作没有看到身上的火。”
上官浩南不为所动,似乎对她的生死毫不关心。不过,难道,他对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贺兰静怡环顾一圈尖叫着四下逃亡的人群,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反正,我最多也活不过五年。被祭祀的香火火火烧死,兴许,会是我最痛快的死法。”
贺兰静怡大声说话时,微弱的火苗跳动着,慢慢沿着她的衣摆上爬。
见上官浩南还是不肯出来,贺兰静怡飞身落到主坛,徒手抓起炉中燃烧的香火,就往身上按。
“小姐!”被贺兰静怡乱来的举动吓得,古月脸色剧变,眼看火苗迅速爬上贺兰静怡的上半身,她却笑得诡异,一点儿都没有灭火的打算。
古月惊得正欲冲上去,恰在这时,一个人影一把抓住贺兰静怡的手,同一刻,一件素衣盖灭她身上的火,两人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古月后怕地握紧折扇,忽见便衣打扮的暗卫正努力挤出慌乱的人群,那人连忙捡起上官浩南掉在地上的包袱,随手掏出一件素衣披在身上,抓住包袱,往人群最深处挤去。
另外一边,上官浩南愤怒地将贺兰静怡扔进护城河里,满腔的担忧和愤怒快要憋得他心脏爆炸,唯有愤怒的咆哮,才能暂时的发泄出内心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你疯了!贺兰静怡!你简直无可救药!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培育出你这种近乎变态的想法?你居然情愿烧死自己,也要把我逼出来!你……”
刚才的表情太真太真,上官浩南那一瞬间真的就差点儿以为,她会任由火苗蔓延全身,他差点儿就以为……
“是真的。”贺兰静怡从护城河里冒一个脑袋,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凝重,“是真的。如果,你不出来,我真的会杀死自己。”
“你……”上官浩南一愣。
“你知道每晚都做着同样一个梦,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每晚从噩梦中惊醒,那种近乎崩溃的痛苦,我这十几年来是怎么渡过的吗?我只是想安稳的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连这个愿望也是奢侈的吗?凭什么?凭什么,老天连一块净土都不肯施舍给我。凭什么,他们毁了我的一切,我连他们的样子都无法看清楚?”贺兰静怡从身上摸出一把匕刃,抛到岸上,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她近乎崩溃的大声咆哮,“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可是我想要活下去的愿望越强烈,我遇到的阻力就越大!我身边堆积的白骨就越多!我又有什么过错?我为什么连想要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上官浩南,就算我现在放下了手中的刀,你相信吗?我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上官浩南……”
“你……”上官浩南仍愣。
贺兰静怡高高举起红线,水珠顺着古旧的铜钱往下流,她明明嘴角裂出一抹笑容,可她的眼角,却流下一串眼泪:“杀了我,或者,让我缠你一世。老天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我给你。”
上官浩南震得连连后退,背撞上大树,痛苦地捂住颤抖的唇瓣。
贺兰静怡游到岸边,踉跄地小跑到上官浩南面前,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上官浩南……”贺兰静怡撞进上官浩南的怀里,满足地闭上眼睛,耳朵听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颤动的笑声随风飘远,“从此之后,我再不是一个人,我有未婚夫了,呵呵……哈哈哈……上官浩南,我愿意收起我的剑,那你愿意做我的……”
“……婚约作罢。”上官浩南的声音打断。
上官浩南撇开脸,不愿意看到她的表情,但她身体的颤抖,却让他的心跟着更加痛苦。他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克制力,才没有伸出手去抱住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骗她的,告诉她,就算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没有关系,因为……因为……
上官浩南痛苦地闭上眼睛,最后的一句话,如今,他连说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旦他忍不住说出来,那他这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可他不告诉她,他这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内心的纠结和痛苦令上官浩南近乎崩溃地咬紧牙关,藏起内心所有的挣扎,一字一顿地说下去:“我会同你一起回云峰……我会亲自向贺兰老爷请罪,我们的婚约……”
“你……”贺兰静怡的心跳骤然一慢。
一咬牙,上官浩南不忍地吐出最后四个字:“……就此作罢。”
水珠从贺兰静怡长长的睫毛滴落,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死死揪住上官浩南的衣服,把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哽咽的声音细若游丝,从他的怀中飘出:“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贺兰静怡哭着,笑着,扬起小脸,月色下,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好……好……好!”
上官浩南浑身僵硬,心口如同被万箭穿心而过。
“上官浩南……上官浩南……上官浩南……红尘一梦,安然姿态。他本无心,不避红尘。无意聚散,这般从容。惊艳如梦,行遍纷繁。躲过尘世,饮尽千年……”贺兰静怡哭泣的低喃声,在上官浩南已经痛得麻痹的心口又重重敲下一锤,震得上官浩南浑身剧烈一颤。
红尘一梦,安然姿态,你本无心,不避红尘……无意聚散……无意聚散……
这几句话……
十五年前,祖父离世时怜惜地摸着他的头,到死,祖父都在担心,他一个人会寂寞孤独。
那年,他才五岁,却足以记得祖父临终的遗言。
红尘一梦,安然姿态。
那是……祖父对他的叮嘱。
祖父是让他放下自在,游离于山水。因为,只有放下那份虚名和财富名望,皇室才会放心。
祖父的话只说了一半,她怎么知道下面的?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
桃眸掺入一抹慌乱,上官浩南大手握住贺兰静怡的肩膀,激动地正欲开口,却因为贺兰静怡下面的话,再次愣住。
“……上官浩南……上官浩南……上官浩南……你是我今生的夫啊……”贺兰静怡绝望又无助的叹息声在上官浩南痛到无法窒息的心口上,又深深地刺下一剑。
“贺兰静怡?”上官浩南惊慌地抱住贺兰静怡滑落的身体,“贺兰静怡?贺兰静怡?”
上官浩南惊慌地摸上她的额头,一下子呆住了:好烫!
正在这时,把暗卫引到远远的贫民窟的古月甩着手里的素袍,高兴地哼着曲儿,远远的看到一个少年抱着一个人,惊慌失措地冲出小巷子,月色下,少年的脸色惨白惨白,古月呵呵道:“呦,这一张惨白的小脸冲进药铺,大夫还能分清哪个人是病人吗?”
他幸灾乐祸地“呵呵”两声,借着月色,看清少年的脸,脸色剧变,立马冲上去。
一个时辰后,寂静的食客内,古月从四楼的厢房出来,缓步走到楼梯口,朝楼下看去。
上官浩南站在一楼的门口,背着屋内,一手背在身后,尽管他极力的在克制,但他的手却在颤抖,浑身充斥的无力感,就连古月,也觉得有些太沉重了。
古月走到一楼,聊起衣摆,在台阶上坐下。
偌大的食客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
久久,上官浩南平复了心情,回头看向古月,唇角的弧度微微上翘:“公子的十两银子,果然不是白给的。”
平日,自己写一封信,也就值几个碎钱,前日,他来到自己摊前,一掷十两,不写信,只要自己在夜半前去送上他手中的信。
古月握住折扇,朝上官浩南嬉皮笑脸地抱拳:“早知道公子是上官后人,小人古月哪敢拖您去送信啊?”
话虽然这样说,古月眼中却满是警惕和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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